我向吸血鬼琴姐請了上班假,帶着裝有數十篇稿子的手提電腦,又回到了X市,回到了楚家。
我想通了,即然楚家要我來拯救,那麼,我就當個拯救天使吧。
在半路上,下了公交車,我就看到了方文豪。
昏黃的路燈下,他靠在一輛白色轎車身旁,神色不耐,好像在等人。他也見到了我,雙眼一亮,大步朝我走來。
“無心,你,終於出現了。”
我略爲猶豫,朝他走去。
他背對着燈光,臉隱藏在夜色裡,看不清表情,他看着我,“無心,我聽說,你要嫁人了?”
我低着頭,簡短地答道:“是的。”
“是龍應揚,還是聶如風?”他迫切地問道。
“你該去問我父親。”
是誰?我也不知道。
反正,精明如父親,誰給他最優惠的條件,我就嫁給誰。
我對於父親來說,只是一顆可以利用可以生財可以讓楚氏度過難關的棋子。
一陣沉默。
我看着他,他欲言又止的,我問,“還有其他事嗎?”
他望着我,斯期艾艾地道:“下個月十五,是我與錦荷結婚的日子。”
我“哦”了聲,神色不變:“恭喜你了。”
“那-----”他看着我,“下個月,可否請你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點頭:“我會的。”
又是一陣沉默。
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傳來,“文豪,我出來了。”一個青脆的女聲響起。
方文豪側身,我隨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位身穿米色長風衣腳蹬黑色馬靴的都市麗人,踏着寒風,施施然地走來。
是段錦荷。
她也看到了我,在我與方文豪臉上轉了幾圈,皮笑肉不笑地道:“無心,是你啊,好巧。”
我微扯脣角,算是打了招呼。
她理了理頰邊柔順筆直的長髮,一個月沒見,她原本亞麻色波浪卷的頭髮拉直了,樑成黑色了,看上去清純又不夫嬌美。
她伸手纖張的手,示威性地挽過方文豪的臂彎,昂着下巴道:“在聊什麼呢?這麼投機。”
方文豪看不出思緒,語氣淡然:“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無心與你是大學同學,再加上方家與楚家的關係,我想請無心參加我們的婚禮。”
她“哦”了聲,嬌笑道:“當然要請啦,無心,下個月一定要來哦。”
我點頭,“很晚了,再見。”
我向前走了幾步,“等一下。”
我駐足,回頭。
段錦荷把身子更加偎近方文豪,幾乎掛在他身上了,她朝我嬌笑一聲:“我聽恨憂說,你也要快結婚了,恭喜你啊。”
“謝謝。”我面無表情。
她笑得越發開心,“準新郎是哪位呢?楚恨憂的前任未婚夫龍應揚,還是她的前任男友聶如風?”
“錦荷!”方文豪低斥。
段錦荷撒嬌道:“唉呀,人家說的是實話嘛,你掐人家幹嘛?對了,無心,到底要嫁哪一位?可不可以說來聽聽?”
我冷眼瞅着她,眼觀鼻,鼻觀心,段錦荷,不值得我動氣。
她又笑道:“唉,我好羨慕你哦,不管是龍應揚,還是聶如風,都是萬里挑一的乘龍快婿,嫁給了他們,金山銀礦享之不盡了。以後就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婦人的生活。呵呵,爲了這種生活,卑鄙些又何防,人不爲已,天誅地滅-----”
方文豪厲喝一聲:“錦荷!”
她看了他一眼,這纔不甘願地閉了嘴。
我冷眼旁觀,很奇怪,我並不生氣,真的一點氣也沒有。
相反,我還想笑。
***
在街頭思慮良久,還是朝小喬的地方走去。
小喬見到我,又驚又喜,一把接過我手裡的簡單的行李與手提,然後趕緊招呼着我進去。
“無心,你終於肯回來了,我好想你。”她臉上閃着開心的笑容,但神色卻遲疑地望着我。
我輕掀脣角,淡道:“伯父還好吧?”
她怔了怔,道:“還好,年紀大了,腿摔得骨折,要休養幾個月。我把他接到X市來了。”
我“哦”了聲,“在哪?我怎麼未看到。”
她咬着脣,忽然蹲在我面前,哭道:“無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當初,當初龍應揚來找我,他要我把你引出來,我知道他是楚恨憂的未婚夫,可卻與楚恨憂解除婚約,跑來找你,思來想去大爲不妥,所以,我拒絕了他。可是,他卻威脅我說,憑龍氏的實力,我目前的工作,隨時都有人代替。你是知道的,現在的工作不好找,龍氏給我待遇也滿不錯的,再加上,我的家庭,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有個心願,想掙了錢,就接父母過來。我萬萬不可失去了這份工作,恰巧,我爸摔倒了腿,正需要大筆金錢。這些年來,家裡爲了我的學費已經被掏空了家底了-----後來,龍應揚再次找到我,他,他送了我一筆可觀的錢,還拉昇我爲拉長,只是,只是爲見你一面。”
她頓了頓,擡頭看了我一眼,又道:“我見他也不像是那種玩弄你感情的人,就答應了。無心,你還在怪我嗎?”
我暗自嘆口氣,龍應揚是商人,而且是成功的商人,一個精明厲害的商人,當然懂得利用人心的弱點。
而小喬,只不過是個稍微勢利了點,愛錢了點,但這世上,又有誰不愛錢呢?
更何況,以她的處境,想要保護我,也難爲了她。
我伸手,握着她冰涼的手,道:“算了,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怪你。”
“真,真的?”小喬雙眼一亮,期期艾艾地道:“那,那,你結婚的時候,可不可以讓我做伴娘?”
結婚?我這輩子,還能結婚嫁人嗎?
“嗯,好。”如果真有婚禮的話。
顯然小喬已是得了壠還想要蜀的人,她立即喜笑顏開地道:“聽說伴娘可以有三千元的紅包,你一分都不能少哦。”
我除了翻白眼,還能做什麼?
“哦,對了,下個月段錦荷要結婚了,你要去參加嗎?”
我垂下眼皮,淡道:“去吧,大家同學一場。”
“哼,如果沒有同學這一層關係,我纔不想去呢,典型一朝得勢的小人。”我挑眉,小喬一向口無遮攔的,想說什麼就罵什麼,但還從未如果惡毒的罵過一個人。
“她又怎麼惹到你了?”
小喬氣憤地道:“你不知道,前幾天我在大街上見到她了,她剛從精品店裡出來,手上提了好多袋子,全是採買的戰利品,我就問她,這些衣服很貴的,你哪來那麼多的錢購買,你猜她怎麼說?”
她越說越氣憤,“她把袋子在我眼前搖了搖,扯高氣揚地說,這還是小CASE一件呢,昨天,我還買了一件二十多萬的大衣呢。你聽聽,那什麼語氣嘛,了不起掙了大錢。哼,也只不過是仗着幾分姿色嫁了個有錢少東而已拽什麼拽嘛那方文豪也忒地沒眼光怎麼就看上她了----”
我看着小喬滔滔不絕地述說着段錦荷的罪狀,不由好笑。
她忽地停住,瞪我,“你笑什麼啊,有什麼好笑的。”
我清咳一聲,無比認真地道:“小喬,我發現你的口才越來越高明瞭,肺活量也越見厲害了,接連說了那麼長的話,都未喘氣。”
“楚無心,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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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剛亮,我還未起牀,電話鈴聲已嘩嘩大響,小喬驚天動聲地聲音已直穿耳膜:“無心,接電話。”
我翻過身,裝睡。任電話鈴聲響得人心頭焦起。
但小喬也忒地沉得住氣。
直到電話鈴聲再度響起時,我這才火大地起身,穿着睡衣就奔進了客廳,看着電話裡的來電顯示,我名猶豫了下,這是楚恨憂的手機,她顯然得知我已回到了X市。
自從我黃了她的婚事後,離家一個多月,她還從未找過我。
就連楚氏已岌岌可危,資金嚴重週轉不靈,聽父親有意無意地提及她每天在公司裡忙得焦頭爛額-----如果與龍氏或是聶氏聯姻,楚氏的危機,就逢手而解。
儘管楚氏是一個無底洞,但這赫赫有名的國際大財團,這點錢,也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鈴聲停了,我鬆了口氣,但它又響起了。
我瞪着坐機半晌,纔拿起了話筒。
***
打車來到醫院,X市的私人醫院,服務態度好,但是建立在荷包的份上。
上了四樓,是父親的病房。
空曠的走廊,只有我的運動鞋踏在地面上清微的聲音。
來到一個病房前,房門虛掩着,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從裡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談話聲。
“小憂啊,楚氏現在到底怎樣了,你倒是說實話了。”這是母親的聲音。
“媽,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楚氏決不會有問題的。”這是楚恨憂的聲音,她的聲音依然清亮,中氣十足。
“可是,我聽說,公司裡資金週轉不靈,稅務局已經找上門來了,聽說要罰款,連檢察院的人都來了,是不是有這回事?”
“放心吧,媽,我已經解決了這件事了,我與張局長很熟悉,他已答應我,只要意思意思地罰下稅額就成了。至於檢察院嘛,都是些糟老頭子,還有我擺不平的人嗎?”
“小憂,你什麼意思?你,你是怎麼擺平他們的?”母親的聲音驚懼而顫抖。
“-----媽,你想到哪裡去了-----雖然,雖然楚氏確實每況俞下,但-----但再怎麼說,你女兒在X市------還是有影響力的------更何況,還有無心在,龍應揚與聶如風對她都是勢在必得,這些當官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們不敢對咱們怎樣的。”
“是這樣嗎?”母親的聲音將信將疑。
“當然啦,媽,你也不別太瞧不起自己的女兒了,我是什麼人,我是決不會被打倒的。”
“哦,那你與龍應揚的婚事,真的告吹了?”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彷彿還是有着婉惜憤怒,“無心那小賤人,簡直氣死我了,居然敢陰你一把,這個掃把星,狐狸精,早知如此,我真應該一把掐死她算了。免得讓咱們竹籃打水一場空。”母親的聲音咬牙切齒的。
這時,父親的聲音響起:“閉嘴,到了這種時候,還想些無聊的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無心哄住,千萬不要讓她對我起疑。”
母親不服氣地道:“那小蹄子連自己親姐姐的婚事都敢破壞了,對你這個父親又有多大的關心?”
“放心吧,再怎麼說,無心也是我的女兒,她表面上冷淡,其實骨子裡也很容易心軟的-----”
楚恨憂卻道:“爸,您可要想清楚了,雖說龍氏與咱們合作,可以令楚氏起死回生。但看那協議上的條約,確實太過苛刻了,咱們可不能中計啊。”
“胡說,龍氏那麼大的公司,會啃我們一個小小的公司嗎?不說楚氏現在的規模,就算楚氏以前風光的時候,與龍氏也不在一個檔次,龍氏與楚氏合作,無心確實佔了很大的功勞。小憂啊,你和你媽,以後對無心好一些吧,她可是咱家的救星啊。”
“放心吧,爸,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楚恨憂的聲音不熱不冷的,充滿了不以爲然。
母親卻氣哼哼地道:“哼,如果不是那小賤人搞破壞,小憂與龍應揚的婚早就訂下來了,到時候,龍氏幫助楚氏,就是天經地義了,還差那小賤人的功勞?”
“你懂什麼?現在咱家都要靠無心,你的囂張和無理蠻橫,統統給我收起來。”
“爸,你不再考慮一下嗎?龍氏給我們的條約真的太過苛刻了,我看,還不如與聶如風合作。”
“可是,聶如風對無心的態度一直很冷淡-----我怕-----”
“龍應揚與聶如風一直是死對頭,當初聶如風追求我時,龍應揚就跑來追我。而現在龍應揚追求無心,我敢保證,聶如風也會拼了一切代價把無心搞到手。他爲了讓你同意把無心嫁給他,他給的條件,肯定比龍氏要好的多。”
“真是這樣嗎?那,小憂,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讓他們兩人互相去爭,反正,誰給的條件誘人,就把無心嫁給誰。”
我輕輕地後退,輕輕地轉身----輕輕地朝外邊走去。
出了醫院,我擡頭望了天空,今天天氣還行,久違的陽光也出現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我的心,卻冷冰冰的,寒意透徹。
駐足半晌,我撥通了龍應揚的手機。
***
又折回了醫院,我把腳步聲踏得邦邦響,來到病房,父親神色憔悴,母親傷心欲絕,楚恨憂面無表情-----我看着他們,對上父親昏燭的眸子,道:“我今晚搬回楚家,明天,我去機場接機,龍應揚,要回X市了。”
父親欣喜若狂,母親撇了撇脣,一言不發。
楚恨憂,她神色冷漠,不置一否。
我又道:“父親,我要與你單獨談一下。”
靜靜的病房內,我坐在他病牀邊的椅子上,目光透着涼意,直盯着老眼昏花的父親,用顫微微的聲音對我道:“無心,你,你有什麼話,就,就直說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門外,楚恨憂母女正在細耳聆聽着,冷冷一笑,我看着他,道:“楚氏跨就跨了吧,反正,楚氏本身就不是你的。”
父親猛地漲紅了臉,指着我,顫聲道:“無心,你,你這逆女-----”
我打斷他的話:“難道不是嗎?我記得,楚氏的前身,應該叫作於氏,對吧?”
父親臉色猛地一僵,瞳孔一下子睜大,我起身,居高臨下地直視着他,冷冷地道:“於氏的真正繼承人,應該是於顏。父親,我說的對吧?”
父親張口結舌地瞪着我,目光駭然,“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懂的,父親,你什麼都懂的。當初,你爲了楚氏,狠心辜負了於顏。而現在,你爲了延續楚氏,卻讓於顏的女兒來做犧牲品。”
他直喘着粗氣,直指着我,半天說不出話。
“我這裡已經有於顏的消息了,你,要不要聽?”
父親神色一僵,臉色猛地一顫:“於,於顏,我沒聽說過。”
我惘若未聞似地繼續道:“於顏,目前是**楊氏企業的董事長夫人,也是聶如風才認不久的乾孃。”
我笑看着他,他眼裡全是驚懼,“父親,你認爲,讓我嫁給龍應揚好呢,還是聶如風好?”
他張大了嘴,喉間響動,“龍,龍-----龍應揚。”
“父親,你真聰明。”我誇讚他。
他嘴巴張了張,神色欣喜,鬆了口氣般。
我再度冷冰冰一笑:“我嫁給龍應揚,他就是於顏的女婿。”
父親點點頭,驀地,他又睜大了眼,神色驚恐,“你,你,你你說什麼-----”他猛地住了口,神色駭然,“你都知道了-----
我頷首,“不錯,父親,我早就知道了於玲不會是我的母親。”
他臉色蒼白,語無論次地,“你媽她,她,當----當然是你的母親-----”
“父親,如果你的母親,處處挑剔你,漠視你,疏遠你,不曾抱過你,親近你,關心你,甚至還處處暗算你,你會不會懷疑,她根本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他的臉色俞發蒼白,他張了張嘴,欲言雙止。
我淡淡地道:“那天,我問過你,你生日的前一晚,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家。”
他迷惑地看着我。
我冷冷一笑,“那天晚上,我想,你應該不在家的,你應該是被於玲支去了隔壁家打牌去了。”
他眸子微張,望着我。
我又道:“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於玲對我做了什麼嗎?”
他眸子倏張。
我輕籲口氣:“父親,不要怪我,我不是聖人,我做不到以德報怨。我的心胸沒有那麼寬廣,所以,非常抱歉,楚氏的危機,我恐怕幫不上你任何忙了。”
他神情猙獰,忽地坐起身,厲聲道:“難道你連我的死活都不顧了?”
我看着他,目光冰冷,“那麼於顏呢,她的死活,你難道就曾顧過嗎?”
於顏,這個名字,在我心頭響了整整十年了。
她是我心目中唯一的依靠,每當我受了委屈,受了挫折,我都會拿於顏二字來安慰自己。我總是這麼對自己說的,楚恨憂有母親,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