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徒終於什麼也沒說。她確實渾身黏膩,頭腦也發昏,需要洗個澡清醒下,可她又不能當着這個男人的面就直接掀被站起,他的襯衣長度雖已遮過她的臀,襯衣下的她卻是不着片縷,她只要動作一大,就會徹底走光。至於她的內褲……
就跌落在牀邊的地板上,溼得不成樣子,根本就不能再穿了。
偏偏這個男人依舊保持着手撐着腦袋側臥在牀上的姿勢,目光片刻不離地投向她,眼眸深邃卻也輕佻,任司徒有些僵硬地回視他,卻又不好開口讓他迴避一下,畢竟……
那麼親密的時刻都經歷過了,說這話未免太小家子氣。
正當任司徒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有手機的震動聲從不遠處傳來。時鐘的目光這才從她身上移開。任司徒目送他下牀去接電話,隱隱鬆了口氣,立即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卻在那一刻生生一愣。
牀單皺得不成樣子,雖是深色,可任司徒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上頭滴了些什麼。幾枚深色的血跡,血跡已經乾涸。任司徒忍不住伸手觸了觸,直到這時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任司徒又下意識地擡眸看向那個已經走遠的男人。
臥室空間很大,此刻的時鐘就只穿了條灰色寬鬆的長褲,赤着上半身站在下陷式的環形沙發裡,翻找着手機。其實距離隔得這麼遠,任司徒根本看不清他身上的細節,可是有些東西就跟已經烙印在了她的腦海裡似的,比如這個男人發動進攻時,那幾乎是拉成一道流線型的背部線條,肩,腰,臀,腿,看似傾長,卻蘊含着疼得人死去活來的力量;又比如,他的脣和他的手指,有多麼的細膩,多麼刁鑽……
用腳趾頭猜想都能猜到這是個深諳男女之道的男人。這也是任司徒突然恐慌起來的理由。
時鐘終於在寬闊的沙發裡找到了自己之前隨意丟下的手機。之前的來電已經停了,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時鐘正要把手機丟回沙發,卻在這時,手機又歡快地震了起來。
來電的依舊是那串陌生號碼,可時鐘看着手機屏幕,不禁眉心一皺。
這個號碼和那女人的手機號,差別就只是末尾的兩個數字……
任司徒是看着時鐘一邊接聽電話,一邊返身朝她走回來的。他雖接聽着電話,卻一聲不吭,甚至目光都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徐步走近。一走到牀邊,他就徑直把手機遞給了她:“找你的。”
任司徒皺着眉低頭看了一眼,這明明是他的手機,怎麼會……
突然那根疑惑的神經線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猛地揪緊,任司徒接過手機,指節僵硬,手機舉到耳邊時,連喉嚨都漸漸發澀了,“……喂?”
回答她的,果然是盛嘉言的聲音:“任小姐,你最近是不是玩失蹤玩上癮了?”
他的語氣像是鬆了口氣,像是帶着調侃,像是帶着縱容,像是帶着任何一種情緒,卻唯獨沒有……責備。
“我……”任司徒本能地想爲自己解釋,可只說了一個字就又本能地噤聲了。
盛嘉言也確實不需要她的解釋,只是帶着笑意道:“放心,我這不是在怪你。確認你沒出事我就放心了。好了,不打攪你了……”
她寧願盛嘉言質問她:任司徒,你怎麼可以又玩消失?你怎麼可以隨便和男人出去過夜……
她甚至寧願盛嘉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任司徒,是,我是鼓勵你交男朋友,可誰都可以,唯獨這個時鐘,真的不靠譜……
可司嘉怡真的一刻也不願多打攪她,徑直掛了電話。留給任司徒的,是一室安靜。包括站在牀邊的時鐘。
任司徒垂下手,掌心的電話便滑落在了枕邊。
任司徒以爲打破這死一樣的寂靜的,會是身旁這個男人突然的暴怒——那樣倒好,她也就不用費什麼心思就能和他一拍兩散了,可她等了等,等來的卻是他坐在牀邊,撫了撫她的臉頰。
緊接着,這個男人的指腹又順着她的手臂慢慢向下滑去,即便隔着襯衫布料,任司徒依舊忍不住縮了縮肩膀,身體的記性有時候甚至超過了頭腦,就如同現在,他淺淺的觸碰,就幾乎喚醒了任司徒每一寸肌膚的記憶——
1個小時前的此地,甚至是3個小時前的遊艇上,他的手指都是這樣巧妙而強制地挑起了她的**,令人無力抗拒。
只不過此時此刻,他的手指最終停在了她不自覺的緊握的拳頭上。這個男人分明能感覺到她在他的觸碰下忍不住渾身緊繃,可他只是無聲地輕笑了一下,繼而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鬆開她的拳頭:“被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就這麼不安麼?”
任司徒忍不住看他。他嘴角還噙着笑,一點兒暴怒的徵兆都沒有,反觀自己……任司徒忍不住自嘲地笑笑:“爲什麼你們的心態都能這麼好?”
他幾乎沒有做任何思考就脫口而出,又或許早就將這個問題揣摩了很多遍,答案已經瞭然於心:“他心態好,是因爲他不愛你。我心態好,也是因爲……他不愛你。”
他不愛你……
這個男人就這樣語氣輕鬆地將她一直深知、卻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說了出來。
任司徒反倒是瞬間輕鬆了,或許是在他深沉如海的目光下鬼迷心竅了吧,就連一直以來對孫瑤都難以啓齒的話,她都能像講笑話似的,對他說出了口:“可我就是忘不了他。”
確實是個笑話,任司徒說着都忍不住笑了,卻是苦笑,只因這個笑話的主角是她自己。反反覆覆,猶猶豫豫,爬出來又跌回去……可就是越逼自己忘記,就越忘不了。
“女人放棄上一段摯愛,是不是都和你這樣反反覆覆,猶猶豫豫?”他問,卻不需要她的答案,因爲他自己很明白——“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
那如果她一輩子忘不了呢?他也會陪她耗一輩子?這個想法從腦海中冒出來,任司徒忍不住失笑,兀自搖搖頭。看着如此篤定的他,幾乎有些羨慕了:“那男人呢?你們忘記上一段摯愛的速度是不是快得令女人髮指?”
“這我倒沒經驗。”時鐘無謂地聳聳肩,轉瞬間卻是眸光一變,幾乎是冷峻地看着她,一瞬不瞬,“我從不放棄。”
任司徒心尖驀地一緊。他的聲音沒有多少起伏,他的表情裡也沒有多少溫度,可爲什麼她的身體、尤其是耳根卻在他的盯視下,忍不住隱隱發燙……
可隨即他又話鋒一轉,笑着對任司徒說,“當然,你可千萬別學我。”
他甚至像教訓個小孩子似的,點了點她的鼻頭。
任司徒不得不對面前這個把一切看得如此之透、卻又如此坦蕩的男人刮目相看了:“你就不怕我是利用你忘記他?”
時鐘挑眉一笑,對着她張開懷抱:“歡迎利用。”
他作勢真的要摟她,任司徒不禁被逗笑了,下一刻已抓緊襯衣的領口和下襬,逃竄似的溜下了牀。可剛跑出不遠,腿心就痠疼得不行,步伐不由得慢了下來,他沒有跟上來,卻沒有錯過她腳下的遲滯。
“需要幫忙麼?”
聽他這麼問,任司徒不由得回過頭去。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禁地略過他的身體各處,最後才落在了打着石膏的胳膊上:“你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等任司徒進了浴室,才發現浴缸裡的水已經放好了,保持恆溫的指示燈也亮着,洗漱用品、全新的浴衣毛巾也全部擱在隨手可及處。
估計是他在她累得連手指不願動彈時,爲她準備好的。
任司徒的手撫過潔白的浴衣,微笑卻不自知。
她把自己沉進浴缸,氤氳的熱氣蒸得她都快犯困了,闔上眼,渾身輕鬆,腦子裡卻不得平靜。有聲音在一直、一直、一直地閃回……
放心,我這不是在怪你……
確認你沒出事我就放心了……
好了,不打攪你了……
盛嘉言的聲音不知怎麼的又變成了時鐘的。
他心態好,是因爲他不愛你……
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
我從不放棄……
歡迎利用……
任司徒猛地睜開眼睛。浴缸的尾端因隨時置換熱水而隱隱出現了一個注水的漩渦,就如同這兩個男人的聲音她心中造就的漩渦。
任司徒不敢再多逗留,她跨出浴缸,一邊擦拭着頭髮,一邊披上浴袍走向門邊,卻在路過鏡子時,腳步不由得一頓。
她看着自己從浴袍領邊露出的皮膚,不由得回想起方纔自己回頭所看見的那一幕:那個男人赤着上半身倚着牀頭,身上除了車禍後還未痊癒的小傷痕,還有一些更細微的、像是被小貓小狗抓傷的痕跡,肩頭還有一枚清晰的牙印……
那一道道痕跡都在提醒任司徒,她對這個男人做了些什麼。
至於這個男人對她做了些什麼……
任司徒抹掉鏡上的水汽,鏡中的她瞬間變得清晰。自己身上竟沒有留下任何青紫的痕跡,對此,任司徒難免有些驚訝。
已被任司徒強制的壓到記憶最底層的某些旖旎回憶,在此刻突然不受控地翻涌出來,他的吮咬、揉捏、撫弄,力道雖然重,卻掌握得極其有度,並沒有真的傷到她……
連最失控的時候都不忘如此顧及她的男人,可爲什麼那麼多人非得說他不是好人?
任司徒失笑。
就在這時,門邊突然傳出動靜,任司徒嚇了一跳,趕緊把浴袍披回去。時鐘卻已經推門進入浴室。
他從水霧中朝她走來,任司徒焦急地綁着浴袍帶子,他卻已悄然走到她身後,他的手自後擁住她的腰,連帶按住了她綁帶子的手。
“怎麼這麼香?”他低頭嗅了嗅她頸邊。
任司徒愣了一下:“……這不是你家沐浴乳的味道麼?”
時鐘無聲地嘆口氣,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彼此都站在鏡子前,目光在鏡中交匯,任司徒看見鏡中的他,緩緩解開她剛繫好的浴袍帶子。他的手靈活地竄進了隨之敞開的浴袍領邊。
任司徒便再度被他揉捏得呼吸不穩起來。這回她終於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手,堅定地對他搖了搖頭。
他卻隨着她回頭的動作順勢吻住她。等任司徒從他那綿長得幾乎要讓人溺斃的吻中掙脫出神智,她身上的浴袍不知何時已經墜落在了彼此的腳邊。
他放過了她的脣,火熱的吻開始順着她的頸側向下,任司徒猛然意識到他想幹什麼,連忙反身推開他。
他想吻她的疤痕?任司徒無來由地心生牴觸,她手邊便是盥洗臺,臺上還放着她換下的襯衫,任司徒想也沒想,扯過襯衫就往身上套,話也是幾乎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哪都可以,那兒不行……”
話音一落就看見面前的這個男人勾起了一邊嘴角,要笑不笑的樣子:“說話算話?”
……
……
任司徒坐在盥洗臺上,膝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冰冷的檯面,火熱的……他。
他的吻幾乎落遍了她的全身,發掘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深藏在她身體上的奧秘……終於,他不再在她雙腿間作惡,直起身子,啄了啄她的嘴角,問她:“可以麼?”
任司徒只覺得頭暈,還未散去的水霧令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只能粗喘着氣,雙手撐在冰冷的檯面上。
她想她應該是點頭了的,接下來,就輪到這個男人,身體力行地去教會她沉淪的定義……
任司徒直到隔日傍晚纔回到家。
準確來說,是她在車上睡着了,等到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自家樓下。
她迷迷瞪瞪地看了眼窗外,隨後偏回頭來,才發現自己正枕着時鐘的肩膀。
而時鐘,等着她發現他似的,與她視線一對上,便和煦一笑,輕柔地問她:“終於醒了?”
任司徒趕緊直起身子,有些尷尬地看一眼前頭的司機,見司機十分恪盡職守,根本就沒在關心後座的情況,才揉捏着眉心問時鐘:“到了怎麼都不叫醒我?”
“如果我告訴你答案,你是不是會請我上去喝杯東西?”他不答反問。
“下次吧。”任司徒已經自行開門準備下車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折騰了一晚,你應該比我還……”
得!見他突然變得闇昧不明的目光,任司徒就知道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索性無視掉時鐘的目光,頭也不回地下車。
時鐘看一眼她落在車上的外套,便不自覺地回想起她方纔懊惱得恨不得吞掉自己的嘴巴的樣子——
她是有多急着逃走?連衣服都不要了。
時鐘忍不住輕笑,眼看她的身影已繞過車頭,走上了公寓樓外的臺階,他正欲降下車窗叫住她,可下一秒,時鐘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邊——
剛走上兩級臺階的任司徒也在同時怔住了腳步。
車內、車外的這兩道微怔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剛從公寓樓裡走出來的盛嘉言身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盛嘉言,他下了幾級臺階來到任司徒跟前。
任司徒還有些錯愕地瞪着眼,盛嘉言已經微笑地給出瞭解釋:“孫瑤提前帶尋尋回來了,她沒這兒的鑰匙,我過來給他們開門。”
任司徒還沒來得及接話,身後就傳來“砰”地一聲關上車門的聲音。
任司徒與盛嘉言齊齊循聲看去,只見時鐘下了車,正走向他們。
時鐘把她落下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他能感覺到她肩膀的僵硬。便順勢摟住了她的肩。繼而打量起盛嘉言來,有些明知故問:“這位是?”
任司徒不由得擡眸看向時鐘——他的眼神,又將她帶回了昨晚某個時刻,某個他堅定地對她說出“他心態好,是因爲他不愛你”的時刻……
他不愛……所以,她也是時候走出這道叫做“盛嘉言”的牢籠了……
此刻,站在盛嘉言面前的任司徒終於找回了合適的表情,來爲這兩個男人介紹彼此:“這是盛嘉言,我最好的朋友。”
“這是時鐘,”任司徒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我……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賣力了一整晚,終於換來了“男朋友”的名號,請爲clock鼓掌~~
提前祝大家春節快樂哈!新年福利就是:是讓“男朋友”先憋一段時間?還是爬上了牀就堅決不下來,將先性後愛進行到底?由你們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