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賓主盡歡,晚上十點,客人陸續告辭離去,陸氏一家多逗留了一會之後,也起身向主人辭行。
“我到底有沒和別的女人鬼混,你現在看清楚了吧?”
鄒顏沒料到丈夫會突然和自己說話,不由微微怔了怔,清冷的目光落在丈夫線條冷峻的臉上,他正目不斜視,直視前方,臉上表情是最嚴肅不過的了,她低低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失落,原來他對自己隨行是這麼以爲的。
“我來這,只爲看兒子。”她不帶一絲情緒的淡淡道。
言外之意,我沒興趣管你的閒事,更沒興趣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陸英豪驀然回眸瞪她,那眼神竟像她欠了他多大一筆帳似的。
不可理喻!
鄒顏轉動輪椅不再理他,沒人管不是更好嗎?你可以在外胡作非爲隨心所欲,生什麼氣?
陸英豪眼睜睜望着她轉動輪椅的輪子慢慢穿過人羣,像電影的分鏡頭似的,頭上高懸的水晶燈華美璀璨,恍如破碎的滿天星光,地上賓客攘攘,笑語晏晏,那清冷的瘦削身影遺世而獨立,慢慢淡出人視線。他眼神一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她竟連吵架都不願了麼?
嘉銘靜立一旁,和父親離開三、四步遠的距離,漠然作壁上觀,不必扭頭,陸英豪也能想象得到兒子此刻的表情,這個兒子,有時候頑固執拗的性格還真像極了她。
“我有話跟你說!”拋下一句,他大步朝門外走去。
整個訂婚宴下來,父子倆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連個眼神交流也沒有,彼此淡漠的好像兩個陌生人,現在終於憋不住了嗎?嘉銘無所謂的聳聳肩,尾隨父親步出酒店。
車已經停在酒店門口,門童恭敬的打開車門請他上車,嘉銘瞥一眼端坐在後座的父親,將手插在西褲兜裡淡淡道,“如果你想說的還是那一套老的說詞,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吧,我沒有興趣也沒有時間聽。”
“上車!”威嚴的聲音不容置掾。
淡淡挑眉,嘉銘上車,對司機禮貌道,“麻煩你出去一下。”
司機很有眼色,乖乖打開車門下車去。
嘉銘擡腕看一下帶有夜光的手錶,淡淡道,“我只給你五分鐘時間。”
陸英豪傲慢的沉默着,臉色卻陡然陰沉了幾分。
沉默,佔據着這個小小的私密空間,少了外人刺探的目光,父子倆都懶得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你還有三分半鐘。”嘉銘再看一眼表,淡淡提醒。
好極了!竟把商場上那一套用到老子頭上來了!陸英豪暗自冷笑,脣線緊抿成一條冷峻的直線。
“還剩兩分半鐘。”
車內氣壓瞬間降到冰點。
“對不起,時間到!”嘉銘作勢下車,手剛按到門鈕,陸英豪沉沉開口了。
“離開那個女人,否則剝奪你陸氏繼承權!”
好有氣勢的威脅!嘉銘聳肩,頗有些不以爲然。
“還有我會取消給你母親的股權贈與協議。”冷冰冰的話不帶一絲感情的說出口,陸英豪的眼神是完全的漠然。
嘉銘驀然轉臉看他,目光冷銳。
那份股權贈與協議還是父母還很恩愛時簽下的,協議約定陸英豪每年將自己名下陸氏股權的2%贈與妻子鄒顏,直到全部贈完爲止,當時兩人籤這份協議完全是玩笑性質,目的是給婚姻上個保險,所以協議後面有兩個附加條款:一,所贈股權沒有贈與人允許不得用於出售或轉讓;二,若兩人婚姻出現變數,贈與人陸英豪有權取消該贈與協議,收回被贈與人鄒顏名下所有受贈股權。
這也是陸英豪精明的地方,籤這份協議不僅討好了妻子,自己還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若干年後,陸英豪移情別戀被鄒顏發現,兩人經常爲此事發生口角,一次爭執後,情緒失控的鄒顏開車衝下防護欄,摔斷腿的同時也嚴重損傷到了腿部神經,造成下肢肌肉嚴重萎縮,後來雖經積極治療後情況有所好轉,但至今無法像以前那樣正常行走,夫妻關係一下子降到了冰點,鄒顏開始深居簡出,和丈夫形同陌路。或許是因爲歉疚吧,陸英豪在夫妻關係惡化後並沒有和妻子離婚,也沒有取消股權贈與協議。所以十幾年下來,鄒顏名下累積了近30%的陸氏股權,算是陸氏的大股東之一。
這份或許在外人看來除了分紅外沒有任何好處的股權贈與協議,嘉銘卻真切的知道它的重要意義,在勢利的陸家,這不僅是寒門出身的母親用於安身立命、不被旁人騎到頭上的護身符,更是父母之間曾經愛情的見證,現在這份協議若被取消,它的影響,無論是現實的還是對母親心理上的影響將是巨大的,因爲那代表着決裂,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決裂!代表着父母本已惡劣的夫妻關係真正走到了盡頭,永無挽回的可能!
嘉銘眼中寒芒如霜,審視父親半晌,平靜道,“若果真這樣,爸,你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