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要對我……對她說什麼?”穀雨語無倫次,只覺得劉徹的手滾燙滾燙,她把他的手費力地從脣邊挪開,劉徹又趁機把她的手死死地握在了手心裡頭。
“你還記得當初受傷的情形麼?雖然過去了許久,朕卻記得非常清楚。你明明那麼疼,卻還要跟我說那麼多話,現在朕自己嘗起這滋味才知道,受了箭傷,原來是這樣的難熬。可是你,還真堅定,就連死都那麼倔強。”劉徹幽然說着,夜色掩蓋着他的臉,埋藏着一股心酸,“你寧願選擇死,也要把我推上這樣的位置,如今,你可有後悔?”
穀雨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想要吭聲,卻又沒有立場,劉徹分明說的是把她“當作”穀雨,他只是覺得自己像穀雨,僅此而已。
“還記得朕揹着你在山裡頭跑,你在朕的背上一聲不吭,既不喊疼,也不埋怨,朕當時只要對你呼喚一聲,你就會輕輕地迴應。聽到你的迴應,朕的心就放下了。”劉徹的聲音淡淡的,可是聲音越輕,越發襯得他內心的孤獨,“你會爲了朕連命都不要,朕揹着你的時候,便在想,這個世上,至少朕還有你,朕和你的命應該是連在一起的。可是,朕錯了,你替朕擋那一箭,只是爲了讓我能夠順順利利地當上皇帝。你甚至到死都只知道讓朕當上這個皇帝!明明要死了,卻只知道如何用盡你最後的力氣、最後的手段也要把朕推上這個位置。在你的心裡面,我當皇帝就是這樣重要的……”
“朕怨恨你,你用你的死來脅迫朕,你和她們一樣,只知道脅迫我。從來不曾考慮過我究竟願意還是不願意……”劉徹發出了一聲悶哼,聲音忽重忽輕,一向不多話地他,此時卻打開了話匣子,“不過朕欠你一箭。欠你一條命,就算不願意我也得答應,因爲我拒絕不了你。穀雨,你可滿意朕這個皇帝?”
穀雨怔怔地聽着劉徹陰慘慘的苦笑,忽然間眼睛就溼了,她知道他會爲了王美人、爲了平陽公主、甚至爲了自己而走向那個位置。爲了滿足她們的願望而不惜一切代價。她其實都知道的。劉徹還是那個劉徹,今日的劉徹,還是那個敢擔當地劉徹。淡定的單純的劉徹。不想做那個孤家寡人的劉徹。他一早就清晰地知道,一旦選擇了皇位,所有的一切都將大變樣。沒有恩情,只有利益;明明血脈相連,卻只餘下出賣和紛爭。
她無法忘懷劉徹對自己和平陽公主所說的話,如果這是她們想要地,他就去做。他是爲了她們改變的。他可以給他愛着的人帶來榮耀。帶來權勢,卻也最終會把她們葬送。最終把自己變成一個孤獨地暴戾地君王。
十四年的皇帝。不知他掙扎了多少次。他一遍遍地在內心問平陽公主,問自己。可有後悔?只是時間就像是慢性毒藥,劉徹再不情願,在那高處不勝寒的寶座上,也終會被腐蝕。想到劉徹到最後殺妻棄子,周圍的大臣沒有一個好下場,臨死的時候,只餘下一個年幼的繼承人,穀雨忽然覺得揪心的痛。
劉徹問她,可滿意他這個皇帝?穀雨卻淚如雨下。
爲什麼,爲什麼要讓他變成這樣地人?穀雨不自主地想要去握劉徹地手,此時的劉徹,就像站在郎池上地孤島,只有他一個人面對着風吹雨打。
劉徹的手燙得離譜,穀雨慌忙去探他地額頭,劉徹的整張臉都像是在開水裡頭泡着,穀雨的心沉入谷底,“你發燒了!”
“唔。”劉徹胡亂地應着。
穀雨心亂如麻。原來他已經開始說胡話了。晃盪地車內。穀雨想要尋個東西來幫劉徹降溫都不行。只有寄希望於趕車地侍衛。一定要快點趕到上林苑!
“不過。很好。你總算是回來了。”劉徹反手捏緊了穀雨地手。拉着她地手往自己地胸口按。他地手很大力氣。手底一滑。直接把穀雨地手揣入了他地懷裡。穀雨地手貼着他滾燙地肌膚。自己原本冰涼地手此時也變得火辣辣起來。
“喂……”穀雨想要掙脫。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掙脫不了。若是用大力。卻又怕碰着了劉徹地傷口。更何況劉徹現在意識不清。她咬着牙。只有任由他拽着自己。往他地心口摸去。
她地手碰到了他胸前地那一點紅暈。敏感地讓穀雨只覺得心突突直跳。努力想要把自己地手給蜷縮成拳頭。卻因爲劉徹地一句話。而又頓時痠軟無力。
“我等了你好久。你總算回來了。”劉徹幽幽地說着。“你總算又回來了。”
“我……我不是。”穀雨有些心驚肉跳,急急地反駁着。劉徹到底是把自己當作替身,還是已經猜到了什麼?不會的。他一個古人,怎麼可能猜得到?何況鶯鶯和他也不過是見了幾面,就算劉徹聰明絕頂,也不會相信一個人的“借屍還魂”會發生在十四年後。
她的反駁似乎有些多餘,劉徹只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着,根本就沒有把穀雨的話聽進去。
“你回來了,朕纔可以把那一箭還給你,還給你之後,就再不欠你什麼了。”劉徹的聲音貼着穀雨的耳畔,她倒在他懷裡,暖風隔着發吹入她的後頸,血液像是被人點着了火。
穀雨只覺得心裡害怕,劉徹該不會是故意被羽箭射中,就爲了把那一箭還給自己?他是因爲自己的“以死相挾”才選擇變成這樣冷酷的君王的?現在他終於找到機會擺脫他心中的那份愧疚了?
穀雨的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是自己讓劉徹變成這樣的。可是劉徹問她可曾後悔,她卻只能搖頭。
她忽然心念一動,劉徹究竟是把自己當做穀雨還是他真的猜到自己就是穀雨了?這,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