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公主驀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說她之前還存了一絲僥倖,真要她回去處理京中的形勢,她一定會將王派和竇派的鬧事人都處分一些,絕不太過偏幫,以求和平相處。可是劉徹這一次,連陳皇后都動了,這便是令竇派鐵了心地不服,鐵了心地抗爭到底。如此一來,自己便休想完好無損抽身出來。
“怎麼?皇姐是有難處?”劉徹早料到了平陽公主的神情,明知故問道,“皇姐要是爲難,也就算了。說起來,朕又何嘗想這樣對竇家,若不是她們,朕也沒有今日。只不過,凡事適可而止,可惜她們是不懂知足二字是怎麼寫的。”
敲山震虎的話,平陽公主聽得再明白不過了,當即把所有的幻想都給敲碎了,她努力換成了一副欣然的樣子,“多謝皇上對我的偏愛,如若妾身還不懂得爲皇上分憂,那倒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夠格了。皇上放心,妾身一定全力以赴。”
劉徹始終都是笑呵呵的,“皇姐終究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自然是同別人不一樣的。皇姐要是有指派不動的,只管同朕說,朕自當派人協助。”
平陽公主笑着應了,剛纔的溫存和情誼全部消磨在笑聲裡,又隨着那飄遠的笑聲回到只屬於過去的地方。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穀雨一直在後邊等待着劉徹對衛子夫和衛青地發落。可是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兩條腿都有些麻了。
終於,平陽公主起身告辭了。扭轉頭才發現地上還跪着兩個五花大綁的衛青和衛子夫,一下子有些懵了,扭頭問劉徹,“皇上,那他們就還是交由妾身帶回去吧?”
穀雨聽到這一句。耳朵頓時豎了起來,屏住了呼吸,恨不能把腦袋也伸出去瞪着劉徹,督促着他給回答。
劉徹好像知道穀雨在豎着耳朵,有意吊她的胃口,半天就是沒有吭聲,估計穀雨已經憋壞了,他纔出聲道:“衛子夫既是姐姐送與朕的,那就留在這裡吧。說起來。朕也覺得她清新可人,再加上,有人也想她作陪。”
穀雨鬆了口氣,衛子夫則對於自己的安排頗感意外,好像到鬼門關繞了一圈上天來了。非但沒有處死,反而留在劉徹的身邊?原本毫無血色的臉因爲這一句話而帶上了笑意,因那一點笑意而添了幾分嫵媚,“奴婢衛子夫謝皇上恩典,謝公主恩典。”
劉徹笑了笑,又看向衛青。“你叫衛青?看樣子,倒像個能辦事地,你可願在朕的跟前領份差事?”
衛青沒想到還有自己地那份好事。眼睛瞪得大大地。“皇上。您是說要讓衛青在您跟前當差?衛青做夢都願意啊!我只想有朝一日能夠像我大哥一樣馳騁沙場。將匈奴都驅逐出漢境。教他們再不敢來犯!”
他明明被綁成了水桶。卻慷慨激昂地說着。穀雨都忍不住想笑。衛青。你這番話倒是很快就會有實現地一天地!
“你大哥?”
“哦。就是公孫賀大將
劉徹這才明瞭。笑着點了點頭。對於衛青倒是頗爲滿意。“也好。改日朕帶你姐姐回宮地時候。你就也到宮裡頭來領個差事。就先做朕地侍中吧。你們姐弟倆也好有個照應。”
這下輪到穀雨意外了。她沒想到今晚地劉徹是這樣地合作。不僅把衛子夫留下。還把衛青也順帶捎上了。算得上是買一送一。真是非常厚道。
衛青忘了謝恩,只覺得天大的好事突然之間就從天而降,上一刻還以爲自己馬上要腦袋咔嚓了,現在就突然從奴隸變成了大官,如何教人不興奮,“皇上,是要帶我和我姐姐進未央宮?”
劉徹道:“是未央宮。不過朕忽而想要新建一座,過些年,建好了,咱們就去那。”
他用了一個“咱們”,聽得穀雨心裡一跳,她當然知道他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儘管心裡發虛,可想到劉徹剛纔表現良好,這些事情,就懶得和他計較了。得了,建吧,建吧,估計等會兒還要來跟自己商量商量做成什麼樣呢。
衛青跟着平陽公主出了上林苑,想着自己的姐姐終於修成正果被皇上留在了身邊,而他不日也要去宮裡頭做個侍中,一路上免不了有些歡欣,哼起了家鄉小調。
和衛青的高興相比,平陽公主則默不作聲,對於衛青的得意假裝不見。衛青卻不識好歹,在平陽公主的身後說道:“原來公主和皇上的姐弟感情這麼好,就像我和姐姐一樣,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的姐姐平白受屈的,公主之前都是白擔心了。”
平陽公主聽地衛青那一句“像我和姐姐一樣”,忍不住回頭幽幽地看向衛青,“倘若真有一日子夫她成了夫人甚至皇后,爲皇上誕下了龍子,讓她在你和皇子之間挑一個,你覺得她的心會偏向誰呢?”
衛青一愣,半晌才說道:“爲什麼要在我和外甥之間挑一個?我自然是無論如何都是站在姐姐一邊的,我們是一家人,又不是敵人……”
平陽公主聽着衛青天真地回答,冷笑道:“不是敵人,可不見得是一家人!我問你,陳皇后與皇上可算是一家人?可是這一次皇上是打算如何處置她地?難道說我這個做姐姐的是他地家人,與他夫妻十數載的皇后娘娘就不是了?”
她這番話出口,登時讓衛青變得啞口無言,平陽公主也知道讓衛青平白有些震驚,卻因爲胸中地那一口氣,實在是忍不住不吐出來,“衛青,貧賤人家兄弟姐妹相依爲命,自是一家人。可是在皇家不是。這一點,雖然惱人,卻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不是地。皇上之所以要處置皇后,是因爲這件事錯在他們竇家,他們硬要栽贓陷害公主,也是他們先動手。皇上這是賞罰分明,並不因爲陳皇后而左右自己的判斷。”衛青反駁平陽公主道。
平陽公主更加笑開了,“這世上豈有絕對的錯與對?更何況這件事原本就不是對錯的問題……”她還要再說什麼,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感慨道,“衛青,對於皇家來說,實在有太多的東西都比親情重要,這點,你終須謹記的。”
她扭轉頭就要上馬車,衛青略有些遲疑,卻上前一步對着平陽公主的背影說道:“我相信我和姐姐都不會變的,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守護姐姐,還有公主。”
平陽公主的背部輕微地抽*動了一下,她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衛青,他那雙眸子真摯地望着自己,在漫漫無邊的黑夜當中卻像是一盞特殊的明燈,平陽公主微微有些錯愕,臉上也不知是掛着無奈還是欣慰的笑,打起車簾,緩緩地鑽了進去。
衛青,這個騎奴,倒是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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