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鳳眼微眯,看向男子,冷笑道:“公孫賀,你這是做什麼?別忘了,你可是太子舍人,太子命你護衛我周全,你怎麼保護起別人來了?”
自始至終,韓嫣的視線就沒有在穀雨身上停留片刻,彷彿多瞧乞丐一眼,就讓自己的眼睛多受了半分荼毒。
穀雨擡起頭看着比自己高兩個頭的公孫賀,只見他眉頭深皺,捉住自己胳膊的手不禁鬆了鬆。
公孫賀?熟知歷史的穀雨自然知道。他曾七次出任將軍,兩次封侯,官拜丞相,年輕時候就也屢立戰功,算得上是漢武帝劉徹的得意將領。
公孫賀聽了韓嫣的話,微微有些躑躅,但旋即就鬆開手,走到韓嫣身邊,拱手道:“韓大人,職下的職責是守護大人,並奉太子之命爲大人處理一些小事。這些乞兒賤民衝撞了大人,的確該罰。只不過韓大人深受太子器重,品質高潔,自然不會與這幫賤民計較,更何況太子殿下大婚將至,大人替太子先行送喜施恩,放他們一馬,既是替太子施恩,也免得那些血肉模糊的樣子污了大人的眼睛,豈不是一樁美事?”
韓嫣輕巧地笑了,“替太子施恩?”他瞥了公孫賀一眼,“太子說你穩重會辦事,我看你是會說話纔對。也好,韓嫣今天就替太子施恩,放他一馬,不過,可不要讓我再瞧見他了!”
韓嫣說話的時候,聲音如同唱崑曲的小生,纏綿婉轉,漫柔悠長,要不是聲音當中還有些男子的粗音,穀雨還真以爲他是個女子。
“諾!職下這就把他送出長安。”公孫賀鬆了一口氣,目送着韓嫣進了馬車,這就囑咐其他人先行把韓嫣送進宮,自己則一手拉住穀雨,一手拽着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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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莫名其妙地被公孫賀拉着出了市肆,正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公孫賀已經掏出一個布袋,遞到穀雨手上,“小兄弟,這些銀錢你拿去,趕緊離開長安。”
離開長安?我事還沒辦完呢,你以爲我不想離開?穀雨沒吭聲,公孫賀忽然反應過來,會心一笑,自語道:“是了,給你錢,你也不知道怎麼用。”
他一轉頭又往市肆裡頭跑,轉身再過來的時候,手上捧了一大包的蒸餅、胡餅,一把塞到穀雨手上,“拿着,夠你吃好些日子了。我送你出城去。”
穀雨臉一黑,這個公孫賀還真把自己當成傻子了,買這麼多餅給她,她雖然很餓,但也吃不了這麼多餅啊。
“大哥,我要不了這麼多。”穀雨拿起一塊夾了肉和菜的餅,毫不客氣地就塞進了自己的口中。
公孫賀牽着馬的身子一滯,扭轉頭來看着穀雨,忽而把手搭在了穀雨髒兮兮的肩膀上,“你叫我什麼?”
此時的公孫賀雙眸當中忽然閃現精光,讓穀雨嚇了一跳,她只得裝出一副憨憨的樣子,用她那沙啞的嗓子又喊了一聲,“大……大哥,嘿嘿,大哥。”
公孫賀的雙眼隱隱泛着淚光,目不轉睛地盯着穀雨,居然應了一聲,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往事當中,“像……像,好弟弟。”他說着一把把穀雨摟在懷裡,那硬硬的甲冑直讓穀雨覺得咯得慌,半塊還沒有嚼爛的餅子差點沒把穀雨給噎壞,她登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公孫賀這才意識到自己摟錯人,鬆開手向着穀雨歉然笑道:“抱歉,一下子把你看成我弟弟了。他也跟你一樣,不過已經不在了。”說到此,公孫賀的聲音變得有些苦楚,他揚起頭看着狼狽不堪的穀雨,“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也聽不懂!”
他聽了韓嫣家奴的話,早已經先入爲主地把穀雨當成傻子,再加上穀雨的表現怎麼看都有點癡呆和莽撞,更是認定了。他看着穀雨還在那咳嗽,忍不住去幫穀雨拍拍背,“別噎着,別噎着,吃慢點。”
穀雨心想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懷疑過智商有問題,心中忿然,但瞧見公孫賀毫不嫌棄自己就過來幫她捶背,忽然心念一動,公孫賀估計是曾經有個傻子弟弟,而且他還很疼愛這個弟弟,但是最後這個傻子弟弟死了,公孫賀心存愧疚,無限緬懷,當聽到韓嫣家奴說自己是傻子的時候,就一下子起了同情心,救下自己。
穀雨看着頭戴武弁大冠的公孫賀,剛纔韓嫣說他是太子舍人對吧?太子舍人可是掌管太子宿衛,主文薄的官。官雖小,但跟着他,總比做一個人人喊打的乞丐要有前途吧?
穀雨時時刻刻都不敢忘記自己的使命,尤其在吃飽了肚子之後,儘快把歷史撥亂反正的念頭更是揮之不去。她必須得儘快上手!
“哥,謝謝大哥,嘿嘿!”穀雨腆着臉露出一副更傻的樣子,咬了一口餅子,繼續向着公孫賀乾乾地笑。
公孫賀拍了拍穀雨的背,把一大摞餅子擱在了馬背上,朝穀雨說道:“上馬吧,我送你出去。”神情中多少有些不捨和不忍。
穀雨下定決心要賴着公孫賀,哪裡能這麼輕易就讓他送出城去,於是擺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對着公孫賀說道:“大哥,出去後是不是也有餅子吃?”
公孫賀一愣,看着馬上的一摞餅子,雖然夠他吃十天半個月,但終有一天餅子是要吃完的,出城之後,沒了人流,這個小乞丐就連行乞的機會都沒有了。想到他最後只有死,公孫賀居然有些心疼,“你會爬樹麼?知不知道什麼果子可以吃?還有,會不會烤肉?”
穀雨使勁地搖了搖頭,忽然揪住公孫賀的白馬馬鬃,“大哥,這個是不是可以烤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