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個山洞裡。
“這是……在哪裡?”她覺得嗓子很乾,聲音都有幾分沙啞,渾身痛得快散架了。
“你醒了?”顧惜爵忙放下手中的乾柴坐到她身邊來,“讓你別睡,就怕你睡着了就醒不過來了。”
“放心,還死不了。”她臉色蒼白地笑了笑,掙扎着要爬起來。
“別逞強,你背上的箭還沒拔出來!”顧惜爵忙按住他。
她這才發現,自己是背朝上趴在一堆乾草上,一動,背部就痛得要命。
她忙問:“這裡是哪裡?那些人追來了嗎?我們安全了嗎?”
顧惜爵微微一笑:“這是一個山洞,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個很隱蔽的藏身之所,如果不躲進這裡,估計就會被他們找我們了。暫時是安全的,別擔心。”
連子心聽了稍稍鬆了口氣,但一動又牽扯到背部,疼得直抽起氣兒。
顧惜爵蹙眉道:“之前在外面看不清楚不敢隨意給你拔,剛纔看了一下,幸好這箭進去得不深,在肩胛骨下方一點點,這箭本身也挺小的,所以沒有什麼大問題。剛纔先給傷口外面上了一點止血藥,已經不怎麼流血,這會兒,還是必須拔了。”
連子心卻搞錯了重點,呆呆地問:“止血藥?哪裡來的?”
顧惜爵從懷裡摸出一個青玉瓶子,晃了晃:“你命大,這麼折騰它還沒有從我身上掉了。”
連子心想了想,練武的人身上帶着這種治傷藥,也不奇怪。
“準備好了嗎?好了我就給你拔箭了。”顧惜爵一邊說,一邊從身上的衣襬撕下幾條布條來。
“啊?啊!現在就拔嗎?會不會很痛啊?”連子心往回縮。
“久了會發炎的,會有一些痛,忍忍就過去了,我手很快。”
“我怕痛啊……”
“現在就不痛嗎?”顧惜爵無奈。
連子心當然也知道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而且現在這種環境,不發炎的話這藥可能還有辦法治療,如果發炎了又回不去,那就真的死定了。
癟癟嘴:“好吧,不過你要輕一點啊!”
顧惜爵點點頭,看着她又頓了頓,道:“不過……你的衣服可能要脫了。”
連子心“哦”了一聲,剛要脫,又愣了愣,怒道:“你想得美!”
顧惜爵挑眉:“不脫衣服怎麼拔箭?怎麼上藥?”
連子心抱胸,瞪眼:“那、那也不行!”
顧惜爵搖頭:“那就算了,可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連子心一怔,一副哀怨的表情:“我可是爲了救你,這箭是爲你擋的,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白眼狼,混蛋,老孃當時是中了什麼邪才奮不顧身去替他擋箭的啊嚶嚶嚶!
顧惜爵無奈,早知道剛纔趁她沒醒的時候就直接扒衣服拔箭!眼眸一轉,直接將她拉起來,就要動手扒去她的衣服。
“啊啊啊你幹什麼?!”
“既然你不願意動手,那就我來了,爲了報答你救命之恩就算被認爲是流氓色狼我也認了。”
“好好好,我自己來,自己來……”
連子心認命,又想,哎,不就是露個背嗎?身爲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開放女性,咋也變得這麼保守扭捏了,矯情!咬牙,爲了活命,脫就脫吧!
顧惜爵知道她的窘迫,轉身把柴火撥了撥,帶着幾分不自然,故意不屑道:“別想太多,以你這發育不良的樣子,我纔不會有什麼興趣。”
“你說什麼?!”又說老孃發育不良!老孃哪裡發育不良了?!發育不良你還強吻我!
“沒什麼。”顧惜爵突然有點心虛,挑眉,“你能不能有點受了傷的柔弱樣子?”
“我這叫堅強!”連子心丟給她個白眼,“我脫了,但是你、你得閉上眼睛,不準看!”
不看怎麼拔箭怎麼上藥?顧惜爵原本想這樣反駁,想想,算了,要是這樣說又得一番爭執,她的傷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反正到時閉沒閉眼,她也看不見……
於是他淡淡“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連子心輕輕坐起來,小心背過他,緩緩解開衣襟,把還有些溼的外衣脫了下來,然後咬了咬牙又把裡衣也脫下來,見她扯着箭頭有些痛,顧惜爵也顧不上什麼了,輕輕地幫她把衣服的破洞從箭頭的地方拉出來,很快,她上身就只剩一件肚兜了。
山洞裡點着火堆,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背膚若凝脂,一雙玉臂如藕節般,對比之下,箭頭上帶着的殷紅血跡刺痛了他的眼,這麼嬌弱美好的身體,怎麼能爲了他受這樣的傷!
饒是有了準備,但這樣赤裸裸地曝露在別人眼皮底下,連子心還是不由紅了臉,羞道:“閉眼不準看!快點,疼死了!”
顧惜爵清咳兩聲,趕緊別開目光,說道:“知道疼就省點力氣。”然後又看了過來,目光專注,“我要撥了,忍着點。”
“等等!”連子心突然叫道。
“又怎麼樣了?”顧惜爵本來不緊張,結果被她弄得突然緊張起來。
“那個……幫我拿個柴火來,我怕疼,可以咬着。”連子心弱弱地說。
後面突然就不吭聲了,片刻後,連子心看見從後面伸來的一隻手,聽他說到:“咬我的手。”
連子心怔了怔,心虛道:“還是算了吧。”深吸一口氣,“開始吧。”
顧惜爵笑了笑,但手卻沒有收回去,另一隻手擡起,輕輕握住箭把。
顧惜爵很快還很利落,只一眨眼,便拔了出來。
“啊……”一聲痛呼,連子心抓住他放在前面的手,在手背咬上去。
狠狠咬了一會兒,才漸漸鬆開,長舒一口氣。
顧惜爵將帶血的箭頭扔開,看了一眼傷口,纔打開玉瓶瓶塞,將白色藥粉撒在傷口上,然後用之前撕下來的布條纏上,連子心打算將衣服穿上,卻被制止了。
“你衣服還是溼的,現在穿上會弄溼傷口。”
“哦。”
連子心這回卻很聽話,看了看他的手背被自己咬出的帶血的牙印,感覺很不好意思。最後身上僅穿着肚兜與褻褲,抱着雙膝坐在一旁,斜眼瞄着顧惜爵。
顧惜爵卻沒當一回事,收回手,將她脫下的衣服順手拿起來,架到了火堆旁邊去烤。
“殿下……”
“嗯?”
“你的衣服也溼了,脫下來烤一烤吧,不然會感冒的。”連子心紅着臉,糯糯地說。
看她一雙眼睛波光粼粼的看着自己,顧惜爵心中一暖,點點頭,背過身去,脫下外袍和裡衣,同樣架在火堆旁邊烤,最後也僅着褻褲,坐在另一堆乾草上,低頭伺弄着一堆柴火。
連子心看着他的身體,忍不住蹙了蹙眉,道:“你也受傷了,這藥,拿去抹一抹。”
之前他穿着衣服不知道,現在纔看清楚,原來他的身上也受了不少傷,腹部一道口子,手臂上兩三道口子,血淋淋的,看着就疼。
顧惜爵卻搖了搖頭:“不用,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拿布包一包就好。”
說完,就拿起之前撕下來給連子心綁剩下的布給自己的傷口纏吧纏吧。
連子心心中一動,抿着脣不吭聲。
就這樣,圍着火堆,兩人面對面安坐着,誰也沒說話,氣氛陷入了沉默。
但連子心是不喜歡這種氣氛的,過了一會兒憋不住了,主動開口道:“這個山洞這麼大,他們會不會發現?”
顧惜爵道:“應該不會,這個山洞洞口很不起眼,入口就僅容一人通過。”他是把她抱在懷裡慢慢弓着身子進來的,“進來後才發現裡面倒是別有洞天,頗爲寬敞,把你放下之後,我又出去,弄了些樹枝放在洞口遮蓋僞裝,如果我們運氣不是特別不好,應該發現不了。而且,這山這麼大,他們也不一定能確定我們的行蹤,之前在山裡跑,我故意跑了幾個方向,往這邊的時候,用樹枝把足跡掃掉了。”
連子心點點頭,笑笑:“沒想到殿下的心思還是挺縝密的。”
縝密?
顧惜爵眼裡突然閃過一絲自嘲的光,如果他夠縝密,今天就不會平白給人算計了。
連子心見他不吭聲,只好轉移話題:“對了,今天那個半路殺出來救我們的人,是誰?”
“你是說展旭?那是我的暗衛。”
“他叫展旭啊?還是暗衛,好酷好帥。”
看到連子心眼睛亮晶晶,一臉花癡樣,顧惜爵不覺沉了臉。
酷什麼酷帥什麼帥?有老子酷有老子帥?展旭,你等着去皇莊餵雞吧。
此時正死裡逃生在房裡包紮傷口的展旭:殿下,您不能這麼過河拆橋啊喂!QAQ
某始作俑者卻依然不知道給別人帶去什麼,擔憂道:“春來公公和展旭,也不知道有沒有事,逃不逃得掉?今天那些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
顧惜爵淡淡道:“刺客的目標是我,應該都全力追蹤我們來了,他們倆武功高強,足以自保。”眸光一黯,語氣轉冷,“今天的刺客,我當然知道是誰派來的。”
連子心其實也隱隱猜到了,不過不敢確定:“難道是……三皇子?”
顧惜爵冷笑:“不是他還能有誰?而且恐怕,不只他一個。”
“你是說還有同黨?”
“顧惜佑。你要離他遠一點。”
“大皇子?他怎麼會和三皇子一夥?三皇子不應該,纔是對他最大的威脅嗎?”
“他就是個蠢貨,不過是被顧惜琰玩弄在掌心罷了。”
“嗯……不過你只有這一個暗衛嗎?”
“不是。”
當然不止了,平日裡,他的周圍都跟着三四個暗衛的,但這段時間他只來往於宮中和華壇,許多天了都沒事,又認爲他們絕沒有這麼大膽敢在皇城腳下,他又是在替皇上辦事,所以就讓讓幾個暗衛去辦別的事,萬萬沒想到,他們真的如此膽大包天,敢派這麼多刺客公然截殺。
展旭也不知道是如何感覺出來的,但如果今天他沒有他及時趕到,那後果不堪設想,雖然現在的結果也不是理想,但逃亡總比橫屍當場好,當然,也多虧了有她迷惑了敵人。
“你,害不害怕?”
“說不怕,是假的。”
連子心苦笑,雖然她還算頗具膽識,要不哪敢做出與他親吻迷惑敵人尋得生路摔到河裡逃跑的事?但畢竟她從未親身經歷過這種打打殺殺的事,無論是二十一世紀還是穿越之後,她都是在現在較爲和平的環境中成長着的,所以雖然沒有嚇得尿褲子,但也驚心動魄。
“不過你,嗯,很懂我的心。”
“嗯?”
連子心疑惑完纔想到,他的意思是,配合着與他親吻那一段……俏臉頓時漲紅,恨不得找個地兒藏進去,這犧牲也忒大了,完了,他不會以爲,我是很樂意的吧?
“那、那什麼……是形勢所逼,你不要亂想!”
“我本沒有亂想,不過看你這樣,我現在卻不得不亂想了。”
“你!亂想也沒用!這是最後一次!”連子心硬着頭皮睜大眼瞪他。
顧惜爵便不再逗她了,勾了勾脣角,搖搖頭道:“這山洞裡面沒有水沒有任何食物,還不知道要撐多少天,還是省點力氣吧,現在能睡就先睡一覺。”
說完,便抱着胸,靠在山壁上,開始閉目養神。
連子心自覺沒趣,便也蜷起身體,縮在草堆上打算睡覺。
山洞裡很安靜,只有火堆不時響起的噼啪聲,他淺淺的呼吸聲也聽到清楚,看來他是真的很累了。望了望山洞四周,黑漆漆的,好像隨時會冒出一個怪物來,可是她卻一點兒不感到害怕,就好像今天在他的背上的時候,感覺內心踏實平靜。
呃,不對,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能讓自己感覺安心?怎麼可能呢!可是透過火光,看着他的輪廓和身上那些傷,不由想起今日的種種,他突破人羣策馬而來躍上馬車救自己的情景,他將自己護在身後與敵人周旋的情景,他問自己願不願意與他同生共死的情景,他在河裡一次次幫自己渡氣的情景,他不知疲倦地揹着自己穿梭在樹林中的情景……
她知道,如果今天他不救自己,不帶着自己這個累贅,憑他的武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她知道,他之所以不治療身上那些傷,是因爲那傷藥有限,他想留着給自己治這個箭傷……
心裡說沒有感動是騙人的,可是,他爲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難道是他喜歡上自己了?不不不連子心,你不要犯花癡了,人家只是比較男人而已!不過,自己呢,爲什麼那時候會想都不想就捨命給他擋箭?你並沒有這麼捨己救人的高尚品格啊!
哎哎,真是亂七八糟,她有些煩亂地揉揉頭髮,發現頭髮也還是溼的,於是把頭髮放下來,看看自己的身上,又看看對面的顧惜爵,再看看山洞,艾瑪,好熟悉的感覺啊……那一年他們也曾經在山洞裡過夜,呵呵,看來他們倆跟山洞還真有緣,都可被稱作“山洞CP”了。
不同的是,上次是偶遇遊玩,這次卻是躲避追殺,這山洞裡沒水沒食物的,要是出不去,不用人來殺,自己困都得困死在這裡面了!不過嘿嘿,不怕,她有美食系統啊,要吃什麼沒有?就是不知道怎麼拿出來,最好就是外面那幫刺客明天就滾蛋了……
想着想着,頭漸漸暈沉起來,不想那麼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再說……
雖然疲勞,但顧惜爵多年養成的敏感卻是差不了的,微微聽到點動靜,他就即刻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