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

一覺醒來,還是沒有迎來柳暗花明。

往後的幾天,沈世子都進宮來陪她說話,倒叫連子心不自在了:“世子爺如此頻繁地往我這裡跑,影響可不好吧?”

沈世子笑道:“怎麼,連大人怕有損清名?”

連子心無奈:“我怕什麼?反正名聲早就黑了,我是替世子爺您着想。”

沈世子道:“那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本小爺從不在乎這些。我兄弟這麼些年,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女子,我得替他看好了,照顧好了,省得他回來埋怨我。”

連子心垂下頭:“世子爺怎知道他喜歡我的”

沈世子道:“眼神,我從未見過他用那樣的眼神看別的女子,你在他心上,定然是不同的。”

連子心幽幽地嘆了口氣:“世子爺,您能再跟我講講關於他的事嗎?”

雖然不知道還沒有歸期,雖然不知道未來幾何,但她還是想多瞭解他,想知道關於他的點點滴滴,情感這種東西也許會憑空而來,卻不會憑空消失。反而在這種時候,她才能不抑制自己的對他的情感,全身心地想念着他。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第五天的時候,沈世子一改前幾日眉宇間淡淡的憂傷,一派眉飛色舞而來:“子心,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活着,好好的活着呢!我就說那小子命硬呢!”

聞此消息,連子心就像踏了棉花,渾身輕飄飄軟綿綿的,彷彿人間紅塵撲面而來,盛世繁花都趕來綻放在心間,默然道,感謝老天爺,她爲了這個消息,願意交易出今生的所有運氣。

沈世子的消息比宮中來得更快,第二日,四皇子殿下生還的喜訊,才傳遍了宮闈。真實的情況是如此的,四皇子殿下與三千騎兵遭遇伏擊,但只是死傷千餘人,四皇子殿下與剩下的兵士暗暗躲起來了,五日後,就在所有人以爲他們都再也回不來放鬆了戒備之際,偷襲了敵軍,放火燒燬了敵軍的糧倉,最終安全地殺回了華國的大本營。又極快地組織兵力,佈下戰局,趁着敵軍後繼糧草未到之勢,連連進攻,目前又收復了兩座城池,軍心大振!

華延帝龍心大悅,朝堂上也一派讚譽之聲,都言四皇子殿下文韜武略,有治軍打仗之大才!

這麼多天來,連子心終於睡了一個好覺,她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應該再也不用擔心他的安危了,她堅信,他一定會一身榮光,凱旋而歸。

接下去,遠方的戰局陷入了持久戰,連子心恢復了尋常,每日處理司膳司的事物,做做菜,沈逸見她如此,也就放下心來,不再每日過來,不過倒是隔幾日都會如同之前一般,給他帶來他的消息,連子心也繼續讓他轉交紙條和帶去一些獨特的吃食兒。這次和他分離,似乎每一夜都在想念他,明明從前都在宮裡的時候,十天半月也是常事啊,她拈着太陽穴,笑自己怎麼就成了懷春的少女一般呢?真有夠傻的。

轉眼,已逾數月,雙方大軍打打停停,陷入僵持。

十一月初,北境已經下了兩三場雪,寒風隱約刺骨。

大帳中已經聚起了火盆,一個身長玉立、披星戴月的男子和幾個軍士從帳外疾步走入,跟着他的中年軍士爲他褪下身上的黑色大氅,遞上一杯熱水。

“殿下,今日對方派來的信使,被右路軍那邊給截胡了,實在可惡。”

“截信使有個屁用,他們那邊又做不了全軍的主!”

“他們的目的,是想以他們的名義彙報給聖上吧?”

“呵呵,他們還真有那個臉?要不是殿下,這仗早就被他們給敗了!”

“格老子的,咱們對他們已經一忍再忍了,要不是殿下,老子費了他們!”

“我們本來該一致對外的,這種家國危難的時刻,他們竟然還要搞內鬥。”

“那信也不知道說的什麼,殿下,我們要不要……”

展旭等一衆屬下,三言兩語地討論起來。

四皇子殿下靜靜地聽着,並不插話,最後才淡淡道:“無妨,他們必會再送信來,他們所懼的,是我們,而不是右路軍。”他臉上的自信無人能敵。

商議了一會兒,其他人退出了帳中,只剩下四皇子一人了。

他默默坐了一下,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十幾個小小的竹筒來,一一打開。

——京中一彎月,萬戶燈影綽。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敵虜,郎君遠征罷。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今日哥哥給家中帶回些土豆,據說是新栽種成功的農作物,嚐了,挺好。“土豆”生南國,秋來發滿園;勸君多品嚐,此物最營養。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麗質生來菜圃中,少時蔥綠老來紅。性剛不怕千刀碎,佐料尤調百味豐。忠勇一門驍將效,威嚴萬古聖王崇。喜逢天下清平日,掛起燈籠慶大同。請打一作物名。

——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思君令人老,歲月還未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留予他年說夢痕,一花一木耐溫存。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華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五嶺逶迤騰細浪,漠北磅礴走泥丸。丹江水拍烏崖暖,金戈鐵馬英雄寒。更喜遙峰千里雪,華軍過後盡開顏。

——式微,式微,胡不歸?

這些是連子心這數月來給他送來的紙條,她是個愚鈍之人,並不懂什麼治國之道治軍之法,所以不會硬裝大尾巴狼,勉強自己去寫一些不懂的東西,免得平白惹他笑話。她寫的,都只吻合自己心情的東西,一些古詩句,她還是會的。

而有的則是配合上一些東西,比如她與農業司一起秋植的土豆和辣椒都成功收穫了,便改成了“土豆生南國,秋來發滿園”和一個謎語,並連同做好的土豆泥和辣椒醬一同送到;比如“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就是連同新釀的木蘭酒和新做的菊花糕一起送的;“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則是那天晚上喝了一杯,一時歌興起,就對着天空唱了一首歌;毛爺爺的那首詩,則是根據北境的地名特徵改的……

她也未曾吐露自己是誰,只繼續以沈逸妹妹的名義,當顧惜爵不知道。

然而顧惜爵要是還感受不出來,就真算白喜歡她一場了,這些日子,他每日最盼望的亦是她的紙條,說到思念,他又何嘗比她少?在戰場上的時候,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她,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喜歡她,比自己以爲的更難忘卻。

最是殺人不見血,美人青絲紅顏刀。

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字跡,眼波漾漾,溫柔一笑,這一次,他似乎輸了。

敵軍送來了求和戰書,這場打了近三個月的大戰,似乎開始進入了最後的收尾階段。

前方烽火驟停,上京城迎來了紅火的新春,連子心也迎來最忙碌的階段,當然,前段時間她也一直沒閒着,土豆和辣椒雙雙栽種成功,她又被司農大人他們邀去探討,帶回土豆和辣椒後,還得爲後宮的主子們做新菜式。土豆的味道比較大衆化,接受起來就很快很容易,但是辣椒就不一樣了,別說之前不喜辣的人,就是之前喜辣的人,面對這種虎皮辣椒的辣度,也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接受。華延帝不愧爲皇宮第一吃貨,連接受辣椒的速度也異常的快,當然,最主要的是,連子心一開始就給他放了大招兒,以一道相當經典的川菜征服了他。

這道經典川菜就是——水煮牛肉。

主料爲瘦黃牛肉,輔料爲豆芽、鴨血、肉湯、萵筍,調料爲蔥、鹽、醬油、花椒、熟菜油、虎皮辣椒、辣椒油、胡椒粉、醪糟汁、溼澱粉、豆瓣醬。

因菜中牛肉片是在辣味湯中燙熟,故名爲水煮牛肉。

做法倒是不難的,牛肉切成一寸五分長、八分寬、一分厚的薄片,盛在碗裡,加鹽、醬油、醪糟汁、溼澱粉拌勻。油鍋中放豆瓣醬、虎皮辣椒炒成棕黃色,再下花椒、蔥段、萵筍片炒香,加肉湯燒開,將牛肉片下鍋,煮至肉片伸展,外表發亮,盛入碗中,淋上辣椒油,即可食用。此菜麻辣味厚,滑嫩適口,香味濃烈,具有川味火鍋麻、辣、燙的風味。

這也是連子心前世最喜歡吃的一道川菜,當然,做法看似不難,但出自不同等級的廚子的手,味道等級也不一樣。這就跟在普通川菜館裡吃川菜和在著名的川菜館吃,味覺和視覺都是不一樣的。這也是她之前在系統培訓部的小廚區練習過很多的一道菜,系統評價得分可以達到三星級接近四星級,華延帝個老吃貨,怎麼可能不拜倒在它的色香味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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