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還擔心,這身子是不是不止氣血虧虛這麼簡單,會不會還有其它什麼不知道隱疾?
要是那樣就悲劇了,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沒事的。
若是一睡過去就幾天幾夜人事不知那就有理由懷疑,可這睡的時間其實不算久,在人體機能的自我調節範圍內,連子心雖不深諳醫理,但這些小的醫學常識還是懂的。
其實這還算是好現象,有些人總能通過一些較爲特殊的方式來對受損或疲倦的身體進行自我的修復和調節,比如睡眠。
她曾經看過一本科學讀物,裡面介紹各種人類乃至動物、植物千奇百怪的自我修復方法,其中深度睡眠就是一個。好像只要不超過三十個小時的深度睡眠,就沒有什麼問題,而且能有這種特殊特質的人。往往不會生什麼重大疾病。
想到這些連子心放下心裡的大石頭,不過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這動不動就身體虛弱要昏睡個大半天,也不是可喜之事。
看來,還是得儘快找個郎中仔細瞧瞧症狀,讓自己心裡有個底兒,不吃藥,在飲食上調一調也可啊。
“娘,您給我找個郎中來瞧瞧吧。”這事兒,她暫時還得拜託給沈氏。
“兒啊,你是不是哪兒難受啊?”沈氏一聽差點哭了。
“不是的娘,您別瞎想。我就是想找個郎中調一調身子,畢竟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吶!”
“啥?革……啥的本錢?”
“額……我的意思是,只有身子好了。咱們才能好好過生活不是?”
“好好好,娘明兒就讓你爹去給你請王郎中……對了,你爹他……”
“爹?爹他怎了?出什麼事兒了嗎?”
看着沈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連子心滿是疑惑。
沈氏一咬牙,把連向宗反對她下廚房和跟大房那邊鬧不愉快的事兒說了。
連子心聽完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這是親爹嗎?原來一直覺得,這個便宜爹除了爲人太老實,性子太軟弱,也沒多大缺點。
沒出息沒本事這也不能全怪他,畢竟從小爹不重視,娘不疼愛,兄弟輕視,還有輕微的身體缺陷可以想象少不了遭人冷眼嘲笑……這樣一個缺乏家庭關愛的孩子也確實不容易,子不嫌父醜家貧,她這個從異世來佔了人家女兒身子的人,就更沒什麼資格嫌棄了。
甚至她還時常覺得。這個便宜爹雖然沒什麼大作爲,但一點十分可取,那就是不花心!
若他真的如這個時代別的男人一個德行,別說姨娘或外室,起碼一兩個通房還是養得起的,可他沒有,自從十五年前娶了沈氏後就只有她一個,雖然沈氏長得很是貌美,但哪怕沈氏進門兩年纔有孕,哪怕沈氏這麼多年只生了一個丫頭沒有再添丁,他也未曾動過納妾的念頭。夾匠東技。
就這一點,讓連子心蠻敬重他的,起碼不是渣爹渣男。
就算這麼多年他爲妻兒做的不多,沒讓妻兒活得體面過得幸福,但好歹提供了一個家的庇護。
這小家裡少了些妻妾爭鬥,兒女相爭。雖清冷,卻也算平和溫暖,於這個時代大戶人家的妻兒來說已經算是莫大的幸事。
可是今兒沈氏說的話,真讓她心寒不少!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老實軟弱了,這是缺心眼缺根筋!自己不敢作爲不敢與命運做反抗也就罷了,沒人怪你,但你還不讓別人有所作爲有所反抗了?你一個大老爺們,一個當父親的爲人夫的,連柔弱的妻女都不如,這樣真的好嗎?
看到連子心的臉色,沈氏心裡也是熬煎。
一方面,她讚賞支持女兒的勇氣和做法,但另一方面,也擔憂連向宗間因此和她們母女倆生了嫌隙,她倒不是懼怕丈夫,但丈夫是天,她不能不顧忌他的感受。
“閨女啊,你也不要怪你爹,你爹他是老實慣了,不想與人起什麼紛爭,實則也是爲咱們着想,怕咱母女被人欺負咯。”
“這是爲咱着想?我瞧着是爲他自個兒着想吧?怕咱人欺負?咱被人欺負得還不夠?他算什麼爹,他有什麼權利反對?!”
連子心憤憤不平地說完,才注意到沈氏的神情,心裡暗叫一聲不好,自己怎麼就一時沒控制住,說了如此出格逾矩的話!
“娘……是心兒不好,您罰我吧,可心兒實在是太心寒,纔會如此口不擇言冒犯爹爹。”連子心趕緊補救補救,一臉懊悔和心傷。
沈氏是個心軟的,雖然方纔確實有點被女兒的話嚇到,但也沒想過要罰她呀,這會瞧她的小模樣,哪裡還有半分不悅?
“心兒不要難過,娘鐵定是站在你一邊的,咱不理你爹,無論你爹說什麼娘都不會動搖了!別難過,啊,你昨晚沒吃現在一定餓了,娘去給你拿早飯去。”
看着沈氏紫棠色衣裙頗爲窈窕的背影走遠了去,連子心這才舒了一口氣,不過,緊接着又無奈的嘆一口氣。
這氣兒是爲沈氏所嘆。
從這些日子的接觸,可以看出,沈氏並非一個愚婦,她的改變、表現、接受度都挺高。
雖然骨子裡還是傳統保守,但畢竟她是這個時代產物,封建思想的腐蝕就跟資本主義蛀蟲是一樣一樣的,所以能夠有這樣的勇氣和轉變已實屬不易,無法要求再多。
這些起碼證明,沈氏與大多數無知婦孺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她只不過是從前沒活明白,加上性格因素,而導致這些年看起來過得窩窩囊囊的。
而最重要的還是這性格因素,然一個人的性格,除了孃胎自帶外,後天的成長環境和經歷有決定性因素。
這沈氏,大概就是後者的影響比較巨大。
沈氏原本有個好聽的名字,喚作沈如婉。
人如其名,她自小溫柔婉約,嫺靜如水,識得大字,略懂詩書,擅長女紅,完全是大家閨秀的典範。不僅如此,她容貌跟身段也生得極好,在當時家中所有姐妹中是最出挑的。
只可惜,這個時代,決定女子命運的,既不是才情,更不是臉蛋身段。
而是出生。
她只是個從姨娘肚皮裡爬出來的小庶女。
她爹是華國長德城太守,也算家大業大,因此府裡太太姨娘一大堆,哥兒姐兒也是多得數不過來,她姨娘就生了她這麼一個賠錢貨,所以不受寵也是正常的。在出生如此的情況下,才情美貌反而成了累贅,府裡那些姐姐妹妹沒少陷害欺辱她,她性子淡泊鮮少與人爭鬥,自然,自保能力還是有的。
她自小所接受的教育是,別的啥都是虛的,女兒家最終的歸宿,是人生的另一半,唯有嫁個好人家纔是真的。
老天爺有些時候,還是善良的。
十四歲那年的三月三,上巳節那日,沈如婉遇到了周護國公家的三公子,週三公子對她一見傾心,她亦初次對他敞開了少女的情懷。
他英朗咄咄,笑得如沐春風,對她說:“一生一世一雙人。”
雖然週三公子是庶子,但護國公家的庶子,身份與小小太守家的小庶女匹配已是綽綽有餘,並且週三公子尚未娶親,沈如婉若是嫁過去必是嫡妻。護國公家自是極力反對,奈何三公子情意堅定,最終兩家順利訂下親事。
沈如婉與週三公子的親事,還曾一段時間在長德城傳爲佳話。
可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爺最終還是恢復了他殘忍的本質。
就在沈如婉在閨閣中幸福待嫁之際,沈太守被查出貪污受賄,結黨營私!
本人被摘了烏紗帽掉了腦袋,沈府抄家,所有男丁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
所有女眷有三種命運等着她們:宮女、官婢和軍妓。
很顯然,三種都是悲劇,可是比起前兩種,最後一種纔是最悲慘的。
可是,由不得她們選擇。
沈如婉的姨娘因爲受不了打擊,偷偷地上吊自殺了。
而實際上,沈如婉在那個時候,有一個逃脫這些悲慘命運的機會。
律法規定,罪官家眷,已經外嫁和定親的女眷,可不受牽連。
當然,前提是,一個月內不被休回家或一個月內要完成婚禮。
沈如婉巴巴等了兩天,沒等來週三公子的任何消息,她起所有勇氣去護國公府找人,結果得到的卻是退親的書柬。
護國公家本來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如今沈家是被落罪抄家的,好些已經成親的女眷都被一紙休書無情休掉了,更何況這只是定了親的?避之都不及,誰還願意跟罪臣之後沾上關係?
縱然到了如此地步,沈如婉也還沒有徹底死心。 ◎
因爲她還沒有聽到週三公子親自告訴她。
不過,最後她還是如願了。
週三公子將一百兩銀票和最後一句話一併交給了她。
他說:“我已託人將你的名字劃到了官婢一列,仁至義盡,你我今生緣盡於此。”
仁至義盡,你我今生緣盡於此。
隨着這句話消散在風雨之中的,是沈如婉這一輩子對於愛情最後的眷戀。
曾經心比天高,可是終究抵不過命比狗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