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墨子風和陸森沒想到的是,自從劉掌櫃死後,老自衛隊隊員人人自危。雖然陸森挨個做了思想工作,還是有兩個隊員偷偷當了逃兵。這兩個隊員都是劉恩茂的親戚,一個是小舅子馬小六,一個是侄子劉東豐。陸森擔心這兩個人會投靠鬼子,一時顧慮重重,悶悶不樂。
夜裡,陸森和墨子風提着馬燈去查哨,剛走到老自衛隊隊員宿舍外,忽聽裡面議論紛紛。一個隊員說:“劉掌櫃怎麼可能是奸細呢?肯定是洪武門的墨子風想剷除異己,栽贓陷害,殺了劉掌櫃不說,連水生和大良也不放過,真是可恨!”另一個隊員說:“馬小六和劉東豐爲啥跑?還不是信不過墨子風!以前陸先生事事依靠劉掌櫃,現在來了墨子風,劉掌櫃倒成奸細啦。唉,沒了劉掌櫃,咱們自衛隊就成了小媽養的雜種啦,恐怕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
陸森沒想到自衛隊隊員私底下這麼多怨言,示意墨子風留在外面,自己推開門進了宿舍。老自衛隊隊員十幾個人住一個大房間,有的已經鑽進被窩,有的還在洗腳。昏黃的油燈下,隊員們避開陸森的目光,各幹各的的事情。陸森掃視了一下隊員們,緩緩說道:“剛纔在外面,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今天咱們一定要把疙瘩說開,不然大家心中有誤解,對我們游擊隊來說有害無益。”一個隊員憤然說道:“陸先生,我也不瞞你,我加入自衛隊是劉掌櫃介紹的!我今天就問您一句,劉掌櫃真的是奸細嗎?”
陸森點點頭,說:“劉掌櫃的老婆和兒子被軍統綁架,軍統特務要劉掌櫃作爲他們的內應潛伏在游擊隊,這一點是劉掌櫃臨死前親口對我說的!”那個隊員說:“聽說是墨子風殺害了大良和水生,這是真的假的?”陸森說:“大貴,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那個叫大貴的隊員說:“馬小六臨走前告訴我的!”陸森說:“馬小六和劉東豐是逃兵,他的話你也信?我給你說,當時劉掌櫃打傷了曲採桑之後,隨即開槍打死了大良和水生,這是我親眼所見!”大貴說:“聽說是墨子風用飛刀殺死了劉掌櫃,到底是不是?”陸森說:“不是!用飛刀射死劉掌櫃的,是仇戰雄!當時墨子風伸手阻攔,沒來得及!”大貴愣了一會兒,說:“這麼說來,是我們冤枉墨隊長啦?”
這時,墨子風從院外進了宿舍。隊員們一見,連忙閉口不言。墨子風毫不介意,說:“弟兄們,我墨子風加入革命隊伍的時間短,陸書記說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會說。但是我闖蕩江湖也好多年了,別的沒學會,義氣這兩個字還是明白的!從今以後,只要是游擊隊的弟兄,我墨子風一定會真心對待大家,像對待自己兄弟一樣,絕對不會讓你們受半點委屈。請大家一定相信我!”衆隊員面面相覷,漸漸露出喜悅的神情。
大貴不好意思地說:“馬小六說的話開始我也不信,後來說的人越來越多,我也就信啦!其實,我也聽過墨隊長的故事,聽說爲了替一位兄弟報仇,一個人殺死了四個鬼子,自己還掉進河水裡差點淹死!就衝這一點,我服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信他們的謠言啦!”
墨子風笑笑說:“說起來,大家都是雙龍鎮的好漢!我在雙龍鎮兩次遇險,都是雙龍鎮的人搭救。第一次是曲採桑和他的爺爺。第二次是你們這些好漢。按理說,你們都是我的恩人,我怎麼會欺心對不起大家?”說罷,抱拳環顧了一圈,說:“希望大家相信我!”衆隊員見了,也抱拳還禮。有人說:“墨隊長真心對待我們,兄弟們都是有良心的漢子,以後真心跟着墨隊長打鬼子,絕對沒二話!”陸森點點頭說:“這樣最好!同志們,只要我們內部團結一心,沒有誰可以打敗我們!”衆隊員聽了,連連稱是。
從宿舍出來,墨子風說:“謝謝你!要不然這支隊伍我真是不好帶!洪武門的人好說,大家知根知底!我和自衛隊的隊員相處時間短,互相不瞭解,一個謠言竟生出這麼多誤會!”陸森拍拍墨子風的肩膀,說:“今後肩膀上的擔子不一樣啦!我們這支隊伍還要不斷壯大,你的擔子也會越來越重,你,也包括我都要在戰爭中成長起來,養成能幹大事的胸懷,學會能幹大事的本領。今後日子還長,抗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們的目光都要放長遠些!”墨子風說:“請放心,我一定會努力!”
陸森說:“馬小六和劉東豐叛逃,你怎麼看?”墨子風說:“我擔心他們會投靠鬼子,把游擊隊的情況賣給日本人,或者帶領鬼子來了攻打,那樣我們在牛角坳就呆不住啦!”陸森說:“我也是這麼想!如果他們兩個投靠軍統或者土匪,倒沒有多大危害,怕就怕他們投靠鬼子,因爲這裡的情況他們都很熟悉!”
說話的功夫,忽聽一陣腳步聲,墨子風急問:“口令?”那人沒有回答,卻急呼了一聲“阿毛哥”。墨子風聽出是曲採桑的聲音,忙說:“採桑,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曲採桑臂膀上還綁着吊帶,急慌慌地說:“柳琴姐和你在一起嗎?”墨子風心中一驚,說:“沒有啊,怎麼啦?”曲採桑急道:“柳琴姐姐不見啦!”墨子風一聽心中着急,問:“怎麼回事?”曲採桑說:“晚飯後,柳琴姐說出去找你,可是去了半天沒有回去,我放心不下就找你問問!”陸森說:“大概多長時間?”曲採桑說:“晚飯後就沒看見!”陸森說:“這麼說來,有兩個時辰啦,你怎麼現在才報告?”曲採桑吞吞吐吐地說:“我還以爲柳琴姐找阿毛哥啦,人家談情說愛,我怎麼好打擾?”
三個人分頭尋找,遍尋不見柳琴的蹤影。墨子風忽覺情況不妙,喚醒衛卜杵、仇戰雄等人擴大搜尋範圍,沿着村外找了一遍。衆人找遍了牛角坳各個角落,也沒有柳琴的影子。墨子風急得不行,站在一塊石頭上高呼:“柳琴——柳琴——”除了呼呼的風聲,周圍沒有一點聲音。陸森心想:“誰有這麼大本事,竟然毫無聲息將一個大活人從暗哨密佈的牛角坳帶走?”
正在焦急的時候,曲採桑再次跑了過來,說:“我剛纔回去,發現房門上夾着一封信。”說着把一個信封遞給墨子風。墨子風抽出信箋,湊到馬燈前,見上面寫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墨子風,你們殺死我姐夫,我綁架柳琴。如果想救人,明天夜裡12點在山門口拿藏寶圖交換!”信末署名“馬小六”。
墨子風眉頭緊鎖,說:“看來是馬小六趁夜裡偷偷進村,綁架了柳琴,這個混蛋!”陸森朝墨子風使個眼色,說:“既然是馬小六乾的,提出了條件,大夥就不要着急啦,我和隊長商量一下對策!大夥忙了半天,你們也趕緊休息吧!”看衆人慢慢離開,陸森和墨子風回到房間,說:“這裡面有詐!”墨子風說:“你怎麼知道?”陸森說:“你沒見曲採桑的褲腿後面,有很多雪,這說明她在外面跑了很長時間!”墨子風說:“哪又怎麼樣?”陸森說:“這幾天,隊員們幫助老鄉打掃街道衛生,村裡的積雪都清掃乾淨。除了村外,哪裡還有深沒膝蓋的雪?”墨子風詫異:“你懷疑是曲採桑?”陸森說:“馬小六以前是萬菊堂藥鋪的店小二,我見過他的字,不是那樣歪歪扭扭的!”
墨子風凝思片刻,說:“這麼說,你懷疑有人假冒馬小六?”陸森說:“恐怕這個假冒的人就是曲採桑!”墨子風不解,說:“你怎麼這樣肯定?”陸森說:“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自從鬼子來了雙龍鎮,我發現曲家和鬼子過從甚密,便暗中調查。劉掌櫃出事之前給我說過,曲家是十幾年前纔到雙龍鎮的。他們來了之後,曲老漢和老船工拜了兄弟,帶着曲採桑留在了渡口擺渡。後來那個老船工卻莫名其妙的死了。老船工是鰥夫,沒有親人,曲家人就順理成章接管了渡船,在雙龍鎮安家落戶!”墨子風辯解說:“這能說明什麼?況且劉掌櫃是奸細,他的話可信嗎?”
陸森說:“曲家來歷不明,這總是事實吧!子風,我知道曲家對你有救命之恩,希望你冷靜考慮,因爲這不僅是柳琴的性命,也關係着藏寶圖和游擊隊的生死存亡!”墨子風沉默一會兒,說:“依你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陸森說:“爲今之計,對手佔據主動,我看還是明晚看看情況,實在不行就把藏寶圖交給他,先救出柳琴,然後相機行事!”墨子風說:“好!按你說的辦!”
等陸森去村外搜尋,墨子風提着馬燈出了房間,沿着村後小路尋找柳琴的蹤跡。此時北風呼嘯,茫茫山野在雪光映照下,隱隱綽綽可以看見山石、樹木,卻沒有半個人影。墨子風漫無目的地走着,腦海中不時顯現出柳琴的笑容,心中說不出的牽掛和煩悶,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後山。
在一條白雪覆蓋的小徑上,墨子風忽然看到了一串足跡,便沿着足跡向前奔跑。跑了三裡多路,墨子風看到一片凌亂的足跡,似乎還有打鬥的痕跡。在凌亂的足跡附近有一叢乾枯的灌木,枝椏上掛着一條紅色的圍脖在風中飄揚。墨子風迅速撲過去細看,拿圍脖的手竟微微顫抖。這圍脖是如此熟悉,確是柳琴平時穿戴的那條。
“柳琴——”墨子風大聲呼喊,感覺胸口憋着一團怒火,他發瘋一樣順着一串足跡狂追而去。此時夜色昏暗,山野冰雪覆蓋,道路沒了蹤跡,墨子風連滾帶爬,跌跌撞撞跑下山去,手上、身上劃破了許多傷口,血跡滴在雪地,墨子風心有所繫,竟沒有發覺自己受傷,只想儘快找到柳琴,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忽然,墨子風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下摔倒在地,馬燈甩出去很遠,當即就熄滅了。墨子風從地上爬起,藉着雪光仔細查看,見絆倒自己的竟是一具屍體,那輪廓隱隱約約就是馬小六。墨子風伸手觸摸,發現屍體尚有餘溫,顯然死去時間不長。墨子風感覺眼前之事詭異之極,一時理不清頭緒,剛想回去和陸森商量對策,忽聽背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那聲音停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忽然不動了。
墨子風忽覺脊背發冷,心頭顫慄,這是墨子風十餘年江湖生涯從未有過的感覺。墨子風心知背後站着一個令人恐怖的勁敵,一雙陰冷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後背。命懸一線之際,墨子風反倒鎮靜下來,腦海也豁然開朗,敵人的陰謀如實景再現一樣在心中一閃而過。墨子風知道在自己到來之前,此人剛剛殺死馬小六,看到馬燈光芒便就地埋伏襲擊。既然馬小六已死,那麼柳琴也在這個人的手裡啦。
墨子風心念急閃,瞬間便拿定了主意,仍然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佯裝不知背後有人,慢慢從地上站起,卻突然作勢欲拔腰間飛刀。然而就在墨子風即將縱身回擊之際,忽覺一枚尖銳的東西刺中脖頸,眼前一黑,旋即失去了直覺。昏迷之際,墨子風隱約聽到遠處有人疾呼“別傷害他”,聲音是那麼熟悉親切,隨即便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