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匪幫在九梧山嘯聚山林,抽冷子竄出深山打家劫舍,綁票砸窯,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本書首發站}(《界》xian??jie.me《說》網)所謂魚有魚道,蝦有蝦道,土匪也自有土匪的道,這個道就是山寨的規矩。
民國時期,從東北鬍子,山東響馬,河南趟將到湘雲貴川的大小山寨、匪幫,各個山寨的規矩雖花樣百出,千奇百怪,但基本都遵循“五清”、“六律”、“七不搶”、“八不奪”的土匪規程。
匪徒們藏於深山,隱於草莽,說起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論秤分金銀,瀟灑自在,無拘無束,其實能享受這些待遇的只有大掌櫃、大當家這些土匪頭子,真正的小嘍囉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但是,不管哪家山寨,皆有嚴密的組織結構,且等級森嚴,僭越必懲,這是爲了保證“老大”的權威不受挑戰。每個山寨“大掌櫃”、“大當家”以下還分爲“四樑八柱”,且“四樑”還細分爲“內四樑”、“外四樑”,一般的小嘍囉則統稱爲“崽子”。
儘管各地土匪的黑話、職務叫法不一,千奇百怪,但組織結構基本相似。當時有一段風靡民國土匪界的順口溜說得比較形象:“一等人當老大,銀元盡花;二等人挎盒子,緊貼老大;三等人扛步槍,南戰北殺;四等人當說客,兩邊都花;五等人當底馬,苦害民家;六等人當窩主,擔心害怕;七等人看排尾,眼睛熬瞎。”
墨子風出身雲州洪武門,雖不是土匪也算黑道人物,自然對這些旁門左道熟稔於心。
次日清晨,墨子風送阿亮進山到游擊隊營地送信,他自己騎着黑馬在藍水鎮轉悠,一路東張西望,溜溜達達,看上去像遛馬閒逛,其實是在尋找黑狼寨的“底馬”。“底馬”俗稱探子、眼子,多以正當職業做掩護,外表是正經人,打聽到消息便將情報飛送山寨,引導土匪們下山劫道或進鎮綁票、砸窯。
墨子風在鎮子裡轉了兩圈,目光鎖定在石府斜對面的雜貨鋪和保安旅兵營前的小酒館。石府和兵營是黑狼幫最關注的地方,作爲土匪他們最提防官兵清剿,況且石世倫還和黑狼有滅門血仇,在要害部位設置坐探也在情理之中。
墨子風躲在雜貨鋪附近瞄了一會兒,眼見店掌櫃不時探頭向石府張望,心中猜了個**不離十,便拴了黑馬進雜貨鋪一探究竟。墨子風見櫃檯裡擺着大前門、大炮臺、二炮臺、老刀、哈德門、五華、使館、多福等香菸,唯獨沒有駱駝香菸,便操作外地方言說道:“給額一包煙!”
那掌櫃四十多歲,黑臉猴腮,留八字鬍,眼珠咕嚕嚕亂轉,一看就是精明算計的主兒。他從櫃子裡拿出一盒大前門遞給墨子風,忽然看見一隊衛兵出了石府,連忙斜睨着眼睛伸頭觀看。
墨子風“啪”的一聲猛拍櫃檯,罵道:“泥奶奶的,額要駱駝牌洋菸,泥肥賣俺大前門,啥意思嘛?”掌櫃的嚇了一跳,氣道:“哎呦,駱駝牌洋菸啊?哦,小店沒那玩意兒,您愛去哪兒買就去哪兒買吧!”
墨子風氣道:“你這是啥話麼?額光顧泥的小店,泥要趕額走,太欺負銀啦!”說罷一把揪住掌櫃的衣襟說:“泥欺負額是外地銀,額就揍泥狗日的!”
掌櫃的哪見過這麼蠻橫的外地人,當即怒火中燒,罵道:“你他孃的,哪裡來的野小子,信不信我宰了你!”墨子風見掌櫃的匪氣外泄,心中暗喜,卻仍然指着掌櫃的說:“泥罵額娘,額娘又沒惹泥。好,泥宰了額,泥不宰了額泥是烏龜王八蛋!”說罷扯開衣襟說:“來吧,泥這個烏龜王八蛋——”
掌櫃的氣憤不已,剛想掏出攮子嚇走這個外地人,又恐怕泄露了行蹤,便換了笑臉說:“好好好!你是大爺,我惹不起你,送你兩包煙,你趕緊走吧!”說着拿了兩盒大炮臺塞給墨子風。
墨子風抓起香菸摔在掌櫃的臉上,氣道:“泥麻米兒,額又不是叫花子,賊泥媽,敢把額當瓜皮耍?”
掌櫃的真是忍無可忍了,“唰”的一聲從褲腰帶拔出一把小攮子,罵道:“狗孃養的的,要是在山裡,老子給你割耳朵,鉸鼻子,剁手指,哪兒來的雜種,真是氣死我了!”
墨子風一見掌櫃的露出兇相,哈哈笑道:“掌櫃的,那就帶老子老子進山吧!”掌櫃見墨子風不怒反笑,忽覺有詐,剛想抽身往後院逃走,墨子風縱身跳過櫃檯,一把揪住掌櫃脖頸說:“帶我去見黑狼,要不然我把你交給石世倫!”
掌櫃一急,掏出攮子便刺,墨子風手指一彈,攮子掉在地上。墨子風雙手卡主掌櫃的脖子,說:“去不去,不去我掐死你!”掌櫃的被墨子風掐的雙眼發白,舌頭突出半截,連連點頭說:“好好!我、我帶你去——”
在墨子風的監視下,掌櫃的掛出”盤點“的牌子,關了店門,從後院牽出一頭驢,騎上去在前面帶路,一路走到兵營前的小酒館。
掌櫃的眼珠一轉說道:“大爺,我進去打一瓶酒,稍等一下啊!”墨子風笑道:“我知道這裡也是黑狼寨的眼子,送信就不必了,趕緊走——”掌櫃的見墨子風門清兒,心知此人已瞭解了底細,心中惴惴不安,打又打不過,只得繼續前行。
兩人走一個時辰路程,遠遠看見一座被火焚燬過的破廟。廟門口站一個和尚,吊着一條膀子,立在破廟前瞭望。忽然看見墨子風和雜貨鋪掌櫃,他一溜煙跑到跟前嚷道:“老子等你半天了,還以爲你不去了,正在罵你呢,你就出現了,看來你還是說話算話的。嘿嘿——”
墨子風這才仔細打量和尚,見他光頭方臉,闊口隆鼻,長着連腮胡,膀大腰圓,身材壯實,活脫脫一個吃酒撒潑的魯提轄,心中頗有好感,說:“沒有嚮導,怎能找到黑狼,這傢伙就是黑狼的眼子,有狼崽子在就能找到老母狼!”
釋慧海哈哈笑道:“還是你有門道,我找了他幾年都沒見過面,你一下就找到了他的眼子,老子真是服了!”
雜貨鋪掌櫃眼見墨子風多了膀大腰圓的幫手,想要逃跑更不可能,尋思着把這兩個傢伙引導山裡,到時人多勢衆拿了他們報仇雪恨。心裡盤算着,一路默不作聲,只是趕着驢子前行。
三個人一人騎馬,一人騎驢,一個步行,沿着一條亂石密佈的山谷走了足足兩個時辰,眼前突然山巒起伏,地勢陡峭,陰森森的有一片黑松林。墨子風感覺前面應該是黑狼寨的匪穴,問道:“到底還有多遠?”掌櫃的笑道:“你只管隨我前去即可,你騎馬我騎驢,你還怕我跑了不成?”墨子風暗笑,心知掌櫃的打着鬼主意,也不說破,只是暗中叮囑和尚小心些。
忽然,掌櫃的騎着毛驢唱起了山歌:“妹妹唉,我的小寶貝——你坐在哥哥大腿上——哥哥摸着你的白餑餑,嗯呀嘿——嘿呀嗯——”墨子風見掌櫃的左顧右盼,心知它在傳遞信號,心中暗暗發笑。
忽然,半山坡傳出一聲牛角號,草稞子、亂石後隨即竄出幾十個土匪,人人手持刀槍棍棒,臉色猙獰,故作殺氣騰騰之狀。
這時,一個疤瘌臉漢子站在山半坡叫道:“嘟——黑猴兒,你他孃的壞了規矩,敢帶着探子上山?”墨子風聽說掌櫃的叫黑猴,見他又黑又瘦的樣子倒也形象,便催馬上前道:“快告訴黑狼,說紅猿和黃僧前來拜訪,給他送一份禮物,讓他趕緊下山來接!”
釋慧海奇道:“哦!你就是紅猿,我說你怎麼這麼厲害,老子有眼不識泰山,失敬了!”墨子風笑道:“都是四毒兄弟,不必客氣!”
疤瘌臉看了看和尚,說:“你是黃僧?”釋慧海大步向前一跨說:“老子俗家姓黃,法名釋慧海!”疤瘌臉笑道:“當和尚稱老子的,你算第一個,看來不是假冒!”
又對墨子風道:“你是紅猿?”墨子風拱手道:“正是在下,游擊隊政委袁道遠,不知尊駕怎麼稱呼?”疤瘌臉說:“我是黑狼寨的毛老八,雖然叫老八,卻是二當家的。你紅猿的大名在下如雷貫耳,既然是四毒之一,大家也算是一家人了,請隨我上山吧——”
沿着一堆亂石草坡爬上山去,穿過黑松林,看見一座山洞。石洞前有一塊空地,一個精壯漢子穿着背心在洞外耍刀,一把鬼頭刀舞得呼呼帶風,水潑不進,忽然看見有人來,便收起鬼頭刀喝道:“老二,這兩個是誰啊?”
疤瘌臉應道:“這兩位是四毒之中的黃僧和紅猿,特來拜會大當家!”釋慧海氣道:“拜你娘啊,老子是來找黑狼聯手的!喂,誰是黑狼?”
赤膊漢忽然脫掉背心,露出胸口的一片刺青,卻是一個呲牙咧嘴的黑色狼頭。墨子風這才知道,此人就是黑狼,只見他身形精悍,濃眉細眼,眉宇間卻流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似乎對黃僧和紅猿不感興趣。
忽然,黑狼揮揮手說:“四毒雖是老百姓的稱呼,硬把我們捏合在一起,但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從來沒有交往,聯手之事還是不提爲好?”
黃僧聞聽此言,心中頗爲生氣,說:“老子找你聯手,那是看得起你,別他孃的給臉不要臉!”旁邊的小嘍囉見黃僧無禮,一個個舉起大刀長矛喝道:“殺——殺——”黑狼擺擺手喝止嘍囉們聒噪,說:“黃僧這麼說,是要撒潑耍橫嗎?”
釋慧海臉色赤紅,剛要發怒,墨子風暗裡踢了和尚一腳,上前拱手道:“黑狼名不虛傳,一把鬼頭刀耍得呼呼帶風嗎,可惜殺不得人,報不得仇,可惜啊可惜——”
黑狼雙目圓睜,盯着墨子風道:“敢情二位是來譏笑我的?”墨子風哈哈一笑說:“全家被殺,窩在深山野林,只能空舞大刀吆喝,真是可憐啊。說是譏笑,已是擡舉你啦!我這是鄙視——”
黑狼濃眉一挑,雙眼一愣,喝道:“有種你再說一遍,我讓你死在這裡!”墨子風冷笑道:“你殺不了石世倫,只會欺負自己朋友,算什麼好漢?”
黑狼實在難以忍受墨子風的譏諷,抄起鬼頭刀喝道:“既然如此,我們閒話少說,手底下見真章吧!”墨子風單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黑狼舞動鬼頭刀衝上前來。墨子風原地不動,待黑狼湊近身體,忽然閃身掠到黑狼身後,肘錘後擊,猛撞脊椎,黑狼當即踉蹌數步,差點撲倒在地。
僅此一招,墨子風已知黑狼雖然兇猛,卻缺少行家指點,只是憑着蠻力搏殺,當即擺擺手說:“不比了!再比傷了和氣就沒意思了。大掌櫃,能否請我進洞喝一杯茶?”
黑狼交手之間,已知墨子風功夫深不可測,心中惶恐,忽見他禮貌相待,給自己留足了面子,當即扔掉鬼頭刀,大手一揮說:“請進洞喝茶——”
墨子風進了山洞,見洞內極其簡陋,連像樣的桌子椅子都沒有,笑道:“當土匪當到你這份上,倒也真是難得。人家土匪都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你倒好,在這裡喝西北風——”
黑狼慚愧不已,說:“我原先的黑狼寨,啥都齊全,酒肉從不短缺,只是這一年多來,石世倫的保安旅多次上山清繳,兄弟們東躲西藏,日子也過得很是悽惶,讓你見笑了!”
墨子風朗聲道:“要是殺了石世倫,不知黑狼大掌櫃以爲如何?”黑狼聞聽此言,抱拳道:“如能殺了石世倫,給我們全家報仇,我寧願讓出山寨第一把交椅,拜你爲大哥,鞍前馬後給你效勞。”
墨子風笑道:“第一把交易我是不坐的,你們如果願意殺了石世倫報仇,咱們今日聯手,歃血爲盟,有仇同報,有難同當,如何?”
當晚,黑狼讓嘍囉們燉了一鍋野豬肉,殺了幾隻山雞野兔,請墨子風和釋慧海飲酒。墨子風說:“這兩天之內,我結交了四毒之中的黃僧、黑狼,明天想去找大白鯊,不知兩位有沒有興趣與我同行!”黑狼哈哈笑道:“去大白鯊哪裡,路徑我熟悉,我明天陪你去吧!”釋慧海道:“我也去——”
墨子風哈哈大笑道:“四毒聚集日,石家滅亡時”。我們明天聯繫到大白鯊,可以早些除掉石世倫。”當夜三人豪談闊論,竟然大爲投緣,直到半夜方纔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