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並沒有回到密印寺,而是去了金華城。
紙人車馬一路跟在蘇陽的後面,此時四下黝黑,蘇陽和聶小倩走起這夜路來視若平常,只不過這些紙人在進入到了金華城內之後,就吱吱呀呀,聲響極大。
“站住,你們是做什麼的?”
巡夜的更夫和捕快聽到動靜,打着燈籠向着這邊而來,叫道:“夜半行車,必是不可見光的東西,全都給我拿下!”
旁邊的捕快聽聞如此,全都向着這邊圍了過來,蘇陽和聶小倩兩個人自然而然的從這些捕快羣中穿過,徑直而走,這些捕快圍上這些紙人的時候,所有紙人奄然而滅,只聽“咣鐺”一聲,各個箱子落在地上,金銀珠寶灑落一地。
如此怪事,讓這些捕快們心驚膽戰,看着地上的錢財,少有的不敢貪昧,連忙去通知縣令白甲。
蘇陽和聶小倩一人一鬼,走入到了孟民鐸的家中。
孟民鐸破衣襤褸,推開門扉,看到蘇陽和聶小倩兩人皆若神仙中人,並沒有感到自慚形穢,側過身子,將兩個人迎接進了房屋裡面,把房間裡面僅有的那麼一點油燈點開,青豆大小的燈火,讓這房間裡面多了幾分光亮。
“姑娘你……”
孟民鐸先看到了聶小倩,而後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姑娘當日搭救之恩。”
他能夠從羅剎鬼的手中逃脫,就是因爲有聶小倩在一旁相助,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聶小倩的貌相已經深深印在他腦海之中,此時看到,立刻就認了出來。
“原來是你。”
小倩輕輕點頭,此人也是她深陷羅剎鬼窟的緣由,羅剎鬼並沒有抓到眼前之人,反倒是將她抓入鬼窟,並且逼迫她要協助害人,只是遇到的第一個人,正巧就是蘇陽。
“人可曾救出來了?”
孟民鐸向小倩致謝後,看向蘇陽,問道。
“救出來了。”
蘇陽點頭笑道,在懷中掏出來了一幅畫卷,將此畫卷展開,裡面便有四個人影,惟妙惟肖的附在畫卷裡面,隨着蘇陽手中一抖,畫卷裡面的人物自然而活,在這屋子裡面一個翻身,整個人都如夢初醒。
“方兄,蕭兄,李兄,王兄。”
孟民鐸激動的走上前去,和出現的四個兄弟伸手相握。
方月,蕭尚斌,李程,王善述這四位和孟民鐸年齡相仿,都已經四十來歲,個個滿面滄桑,此時離開了羅剎鬼窟,重新到了陽間,再度見到了好友,如同是死生間走了一遭,皆是極有感慨。
彼此見到之後,孟民鐸牽着幾位兄弟,跟蘇陽介紹道:“這是我們李安靈李兄的弟子,李兄已經故去了,是他在杭州聽到了我們遭難,不遠千里的跑到這裡來解救我們。”
聽到李安靈已經故去,死裡逃生的方月,蕭尚斌,李程,王善述皆神情一黯,原本死裡逃生的歡欣感淡去了許多,而聽到了蘇陽聽到他們遭難,不遠千里專程搭救,又讓他們十分感動。
“當初的李兄也有這等千里救人的義舉。”
方月喃喃說了一聲。
五個人看看蘇陽,皆在懷念李安靈。
蘇陽默默佇立一旁,先讓這五個人懷念一陣兒,等到他們懷念過後,蘇陽方纔問道:“當初家師死的倉促,許多事情都不曾交代,致使小子來到江南,一頭霧水,只是這些羅剎妖魔皆在找尋家師,卻又不知他們爲何找尋家師,幾位長輩也被牽連在此事之中,可否知道部分內情,能解小子疑惑?”
對於當初的事情,蘇陽實在不怎麼了解內情,不過李安靈並沒有交代江南的事情,想來也是無愧於人的,至於如何同羅剎鬼這等妖魔結仇,蘇陽便不清楚了。
五個人對視一眼,隨即目光看向了聶小倩。
小倩默立一旁,看到幾個人的目光看來,知道這事關乎機密,對着幾個人行了一禮,嫋嫋娜娜,穿牆而過。
五個人看到了小倩離開,方纔向着蘇陽身邊湊了湊,見這左右實在沒有外人,纔對蘇陽說起了當年之事。
他們五個人和李安靈是在科舉之前遇到的,就在科舉的前一月,他們五個人在深山中請仙扶乩,詢問科舉能否有成,當時的扶乩之人是一個巫婆,能夠通達神靈,將一根筆懸掛在絲線之上,請仙之後,筆便會無人操縱,而自然揮動,在紙張上面寫下結果,以此來傳達神明的意思。
這種扶乩的算命方法,在大乾由來已久,他們幾個人去扶乩之時,只覺筆墨上面所寫,一一盡應生平,也就讓他們將錢全都拿了出來。
“那時候的巫婆所說,她所請的人是丘處機。”
方月對當年之事記憶猶新,對蘇陽介紹說道。
長春真人丘處機,王重陽的弟子,龍門派的祖師,這世間有名的得道真仙,蘇陽在嶗山之時,還看到了丘處機的的遺蹟。
“那時候李兄剛好從山中走出,就坐在一旁觀看,瞧着我們對“丘處機”畢恭畢敬,便走上前來,伸手扔了兩塊銀子,說是他也要扶乩。”
方月回憶說道:“巫婆看到了他拿出來了兩塊銀子,就讓他先問,當時李兄便問《西遊記》可是長春真人所書?在書中演化金丹奧義?”
西遊記……
蘇陽聽到這裡輕笑,他見過齊天大聖孫悟空,便是從西遊記裡面跳出來的人物,蒲松齡在寫齊天大聖這個篇目的時候,也把丘處機誤以爲是寫了西遊記的那個人。
這也是當今之世,許多人的共同認知。
至於在書中演化金丹奧義,則是西遊記中的篇目名稱,隱隱正合修行,像是“心猿”“木母”“外道”“元神”“六賊”等等名詞,均是修行所有,不少人都將西遊記當做是一本修行書。
扶乩之筆在紙上寫了“是”。
“李兄又問,長春真人是宋末元初之人,但是西遊記這本書中,祭賽國的錦衣衛,朱紫國司禮監,滅法國的東城兵司馬,唐太宗的大學士,翰林院的中書科,這些均是大乾所有,先生所何答?”
縱然已經時隔多年,方月對當年之事仍舊是歷歷在目,說起來如數家珍。
“此話一說,那支筆寂然無聲,再也不答。”
方月說道:“當時巫婆見此,執意要和李兄理論,李兄只是伸手寫符,便將這扶乩之筆貼在地上,接連破了巫婆法力,讓那巫婆在他面前承認,自己只是藉助了我們多事之心,方纔在此作祟,李兄這纔將她放走。”
“我們這些人便去找李兄求問,李兄斥我們這些書生,在科舉之時,不給自己下功夫,以勢在必得之心迎接科舉,反而還有這閒情逸致來到山中,抱着偶然僥倖之心來求鬼神,他說世間之事,鬼神只佔其一,剩下的九成還是要看你們自己。”
蘇陽點點頭,李安靈所說的這些確實很有道理。
這也是蘇陽少有的從旁人口中,知道自己的師傅當年曾經做了什麼事。
“我們幾個人聽了李兄的話,都是又羞又愧。”
方月說道:“於是我們就不問鬼神,反而和他請教其他東西,就問這西遊記應該是何人所書。”
李兄答曰:“西遊記是何人所寫,他當真不知,大體上該當是大乾之人所寫無疑,他僅僅只是知道寫了西遊記的筆是何等模樣。”
“當時李兄笑了笑,自語道‘神筆從天而來,西遊記莫非也從天而降乎?’,隨即就拿出來了他的神筆,給我們分說,寫下西遊記的就是這一根神筆,而這神筆有往來不測之能,繪畫通靈奧義,寫符注神的本事,更有歷歷不可思議的能力。”
蕭尚斌接口,說起了這件事情。
“唉……”
蘇陽聽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就嘆了一口氣,這悶聲發大財的之事,恐怕就是因爲他炫出事情,纔會在臨死之前如此交代蘇陽。
西遊記的來歷究竟是什麼,便是到了現代,也只是大體認定是吳承恩所寫,而是否究竟爲吳承恩所寫,則仍然需要考證,其間還是缺少部分決定性的證據,就像是丘處機的《西遊記》,是丘處機七十四歲之時,帶着弟子,遠行西方五千裡,前去勸成吉思汗敬天愛民,減少屠殺,路上的見聞。
吳承恩的西遊記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地理志。
後續的事情,在蘇陽聽來頗爲狗血,李安靈一念之慈放走的巫婆聽到了李安靈的秘密,便糾結了人來伏擊李安靈,一來二去,李安靈和神筆就在江南傳開名聲,根據方月所知,李安靈曾經對他說過,便是他的同門師兄也曾過來截擊他。
後來就牽扯到了一些僅有李安靈自己知道的事情,李安靈再度和他們見面的時候,非常倉促,給他們五個人一人一幅畫,就急急忙忙的消失了,而他們五個人也是帶着五幅畫,從武義逃到了金華。
“那些畫都在我們家中存放。”
王善述對蘇陽說道。
“已經沒了。”
蘇陽對王善述說道:“你們只是平常人,落在了妖鬼的手上,怎麼可能保留秘密?你們藏了書畫的位置便是再怎麼隱秘,也已經被羅剎鬼所知,那幾幅畫,應該已經送到了羅剎鬼王那裡了吧。”
蘇陽清點過羅剎鬼窟裡面的財物,看着五個人神情難受,蘇陽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過是幾幅畫卷,不值得那麼掛心。”
他們爲了給李安靈保管畫卷,活成了這副鬼樣子,已經是做的夠多了。
至少蘇陽知道了一件事,真抄《紅樓夢》的時候,還要用神筆書寫,纔算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