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給乙兒帶路的小丫頭提着燈籠,往乙兒站的地方探了探,攏着袖子輕笑了一聲,“還真是個傻子。”
說着把裝着幾個饅頭的碗往地上一放,也不喊她回去休息,就快步的離開了。
乙兒只感覺有一團光亮好像來過,但注意力又全在掃帚上,等掃完一遍再去看又不見了,只看到放在地上的那個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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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纔想起來,現在是到吃飯睡覺的時辰了,平日裡這個時候春蘭就會喊她一道吃飯,然後休息。
難怪她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忘記了,把大碗小心的捧在手裡,坐在了有亮光的石墩上拿起碗裡的饅頭好奇的瞧了瞧。
在她的記憶裡好像沒有這個東西,遲疑的張嘴咬了一口,入口有些噎喉嚨,而且饅頭已經冷了,用勁的咬了一口腮幫子都有些疼。
乙兒嚼了幾下,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新鮮,到後來就覺之無味了,但咕咕叫的肚子還是讓她吃完了一整個饅頭。
吃完之後就有了些睏意,擡頭去看,原來是平時她該睡覺的點了,找個有屋檐的角落,抱着掃帚縮成了一團靠在牆壁上,剛閉上眼睛一陣倦意就襲來。
乙兒已經許久沒有做夢,也不知怎的今日剛一閉上眼,眼前又浮現出了一些熟悉的場景。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童可愛的仰着臉,手裡還抓着一支畫筆,“爹爹,乙兒想隨叔父習畫,不想學這些東西。”
眼前還是那個一襲青衫的高挺背影,一樣的看不到他的正臉,只聽到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這就是命數,由不得你。”
“爹爹,什麼是命數?”
男子終於轉過身來,寬大的手掌溫柔的輕撫着女童的腦袋,“命數就是天道,這世間沒人能逆天改命,就連你姑祖母也不行,天道要讓我姜氏一門落此下場,我們也只能順天應命。”
眼前的身影越來越遠,乙兒很想開口很想拉住父親的衣服問一問他,身體卻冷的發抖,怎麼都睜不開眼發不出聲音。
畫面一轉,又到了她十歲的樣子,手裡抓着一枚銅錢,跟前坐了一個同樣看不清相貌的男子。
“乙兒最喜歡叔父了,叔父明日還來教乙兒習畫嗎?”
說是叔父,一開口卻是極年輕的聲音,同樣的輕撫着她的小腦袋。
“傻丫頭,你還不懂什麼是喜歡,以後萬不可再見誰都說這話了。叔父明日就要啓程回京,不能再來看乙兒了。”
彼時年紀尚小的乙兒還不懂什麼是離開,只知道叔父明日就不來了,天真的擡頭看着男子,
“我懂的,乙兒最喜歡叔父了。”
年輕人不再說話,只當她是童言童語,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乙兒痛苦的捧着自己的腦袋,爲什麼會忘記了,明明是這麼重要的人,怎麼可以想不起來呢?
不自覺的就有淚水順着眼角往下流,一陣寒風席捲着寒露襲來,臉上的淚痕反倒結了霜紮在臉上刺骨的疼。
一時之間竟不知是冷,還是劇烈的頭疼,全身顫抖着緊緊縮成了一團。
“醒醒,快醒醒,你是哪個院子裡的丫頭,這麼冷的天怎麼能睡在這裡。”
乙兒的眼皮越發的沉重,只聽到耳邊有人在不停在說話的聲音,還有人在推着她的身體,想要努力的睜開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
“阿妹,咱們還是回去吧,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想來也只能是犯了事被罰的,咱們還是別平白惹了事端。”
“可就讓她這麼躺着嗎?阿姐,你看她好像還在哭,多可憐啊。雖說這幾日停了雪見了些光,但也不比下雪的時候暖和些,也不知道她這麼坐着多久了,我怕她等不到日頭出來就要凍病了。阿姐,咱們就當是行行好,幫幫她吧。”
“真是拿你沒轍,那給她喝些熱湯吧,小心些別被人看到了,若是讓前頭那位知道咱們姐妹不安分守己,還救了她要懲戒的人,她哪裡還容得下你在這孫府常住。”
“阿姐你別擔心,這會天色還早,我們是出來收集雪水煮茶的,就連打掃院子的下人都沒我們起得早,不會被人發現的,還好我怕阿姐外出會着了涼,備了壺熱湯。”
話音剛落,就從籃子裡拿出一壺熱湯,小心的順着乙兒的嘴巴餵了進去。
一開始喂不進去,湯水順着嘴角往下淌,後來她們把乙兒放平了些才喝了些進去。
也不知是不是湯水起了作用,乙兒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兩個人。
眼前的是一對姐妹花,姐姐年長一些,長得倒也清麗只是穿着樸素還是一副婦人的裝束,而妹妹看着比乙兒還要小些,長這一張圓臉很是討喜。
“你還要喝嗎?”
乙兒看着小姑娘露出了一個笑臉,說是笑臉也不過是嘴角微微的上揚,點了點被凍僵了的腦袋。
許是着了一夜涼,乙兒的鼻音更重了些,嘗試着張嘴想說話,都是悶悶的聲響,最後只發出了一個要字的音。
“你慢些喝還有很多,對了,我還帶了個饅頭,是紅糖的,後廚的徐小哥偷偷給我的,現在還熱乎的很好吃。”
說着有些不捨的從籃子裡又掏出了一個棗紅色的饅頭,乙兒認識饅頭,但這個饅頭和她昨天吃的那個好像又不太一樣。
捏上去就是軟乎乎的,還有漂亮的顏色,一口咬下去竟然還是甜甜的,忍不住眼睛彎起露出了一個滿足的表情。
“阿姐,你看她長得多漂亮,我看二姑娘都沒她長得好看,”小姑娘本來有些不捨,但是看乙兒吃的這麼開心,又高興了起來。
年長的姐姐低聲的呵斥了一聲:“別瞎說,二姑娘也是你能說的嗎?人既是已經醒來了,那我們也該走了。”
小姑娘被呵斥的嘟了嘟嘴,看着一點都不怕她姐姐的樣子,但還是聽話的站了起來,想把水壺留給乙兒,乙兒卻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是直覺告訴她水壺留下來會對這對姐妹不好。
姐妹二人從一條小路往回走,小姑娘邊走還邊回頭朝着乙兒揮手,乙兒也學着她的樣子低低的揮了揮手。
直到她們二人的背影都看不到爲止,除了乙兒手上抓着還沒吃完的饅頭,好像她們兩剛剛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舔了舔下脣,把饅頭塞進了嘴裡,扶着牆壁從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來。
冬日的初陽已經衝破了雲層,府裡敲響了鑼鼓,四處都隨之忙碌了起來。
乙兒抓着掃帚又開始認真的掃雪,一連幾日都是如此,除了偶爾會有人來給她送冷饅頭,幾乎看不到別人的身影。
不過到了半夜,上回的小姑娘就會偷偷的溜出來給乙兒送吃的喝的,在她吃東西的時候小姑娘還會陪她說話。
一般情況下都是小姑娘在說,乙兒偶爾會迴應幾句。
“你叫乙兒啊,我叫如欣,我和姐姐就住在這堵牆後面的小院子裡,我姐姐不愛說話,院子裡也只有一個丫頭年紀比我大許多,總愛說些我不愛聽的話忒沒意思了,除了二姑娘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姑娘。”
“你,很好。”乙兒雖然自己不愛說話,但很喜歡聽如欣說話,總感覺她很有活力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如欣的小臉一紅,“我長得不好看,從出生起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好呢,你喜歡吃這個糖糕嗎,明日我給你帶些有湯水的吧,上回徐小哥還給我蒸了蛋花,加了蔥花,可好吃了。”
乙兒雖然沒有吃過,但光聽如欣說的就覺得很好吃了,大眼睛彎成一個月牙,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喜歡的。”
“乙兒你真好,她們都不願意聽我說這麼多話,就你愛聽我說話,你這麼好是怎麼得罪了那個母夜叉啊?”
乙兒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她說的好像是柳氏,搖了搖頭,她和柳氏哪裡有得罪一說呢?
“沒有得罪她爲什麼日日讓你掃雪,這麼大的地方又是背陰處,你這小身板什麼時候才能把雪掃完,分明就是在爲難你嘛。”
“快了,三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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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欣還以爲乙兒會跟着自己吐槽柳氏,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接,無趣的撇了撇嘴。
只覺得乙兒長得這麼好看,怎麼腦袋不太好,她已經掃了整整三日了,才掃了這麼一小點地方,就是再給她十日都掃不完。
“要我說啊,就是你太好欺負,算了,我還有我阿姐能照顧着我,你就孤苦伶仃的沒人照顧,以後我罩着你吧,時辰不早了我給你帶了毯子來,稍微還能擋些風,明兒一早我就過來拿回去,不會被人發現的。”
乙兒也不去爭辯,點了點頭,說了句多謝,等到如欣走後擡頭看着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三日之後,一切都可明瞭了。
而此時離太原還有幾百里路程的一間破廟外,小童子駕着馬車停在了外頭。
“大人,此處方圓十里都沒客棧了,您先委屈委屈,再過兩日咱們就可以進城了。”
“無妨,有地遮風避雨即可。”
“大人,您說咱們這都要到太原了,反而越走太陽越大天氣晴朗,哪裡有遭了災的模樣啊,您別是想出來遊山玩水,故意扯得由頭吧!”
這一次反常的沒有聽到男子有所迴應,只見他擡頭看着夜空,像在思考些什麼。
小童忍不住低聲的嘀咕着,他家大人真是古怪,放着家裡的錦衣玉食不要,非要跑來這種地方受這等苦罪,真是不知道圖的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