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人的煎熬中,時間也過去了幾個小時,一晃飯店就要打烊了。
沈可佳還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萬家燈火,想着自己能去哪裡。
她不能回家,總要自己心情平復了纔可以回去給父母一個交代。
秦子安怎麼樣了?她還在反覆想着這個問題,就算離開也該說個清楚吧,她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太不負責任了。
隨便給自己想了個藉口,她忍不住要回到秦子安的家。
就說要給他一個交代,就說回去拿東西。
想了這個理由,她好像重新找回了靈魂,目光不再呆滯,付了飯錢跑出酒店。
攔了一輛的士回家,越接近那扇門,她心中越是百感交集。
他不愛她,可她卻不顧自尊心地回來看他了,這樣會被他恥笑吧?
不,他的不愛都只是嘴上說說,她知道他不過是知道了這個事實以後不能面對自己的愛情了。他只是覺得對不起楊朋義,沒理由再和她在一起了。
她掏出鑰匙打開門,房間裡沒有說話聲,想必秦子琪也走了。
換好鞋子,繞過玄關就看到秦子安跪在那兒,和她走時一樣的姿勢跪着。
他是在檢討自己嗎?他是在後悔自己的行爲嗎?
臉上的血已經凝固了,聽到響聲,他自然而然地擡起頭來看她。
他的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驚喜,爲了看到她,爲了她回家,他心該有多高興。隨即,他眼神又黯淡下來,重新低下頭去。
“你這是在幹什麼?”沈可佳冷冷地問。
“你又是在幹什麼?不是和楊朋義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他輕聲問她。
“我回來拿東西的,他在底下等我。”他表現出那麼不歡迎她,她也不能輸了骨氣。如果撒謊能刺激他說出對她的愛,她願意一試。
“他怎麼不上來幫你拿,難道他忘了你是夜盲嗎?萬一你等一下拖着個大行李箱摔跤了怎麼辦?”他皺着眉問,又擡起頭看她。
關心是自發的,雖然他自己也可能沒覺得。
“我摔跤了你在乎嗎?”沈可佳盯着他的眼睛問,眼神中複雜的情緒似乎燙到了他。
秦子安收回了看她的目光,重新看向別處。
“不在乎。”
“不在乎爲什麼要管?”她對他吼道。
“我沒管,只是因爲你是我好朋友的老婆……”
“啪!”沈可佳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你閉嘴!你說我是你老婆,我就是你老婆。你說我是你好朋友的老婆,我就是你好朋友的老婆,對嗎?你爲了你妹妹,就可以來招惹我,就可以來強暴我。你發現錯了,就又把我推回他身邊,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語言和眼淚同時爆發,她心痛的快要無法呼吸。
爲什麼她要遇到他,爲什麼他們之間說不愛了,就可以不愛了,這一切都像是個夢。
難道說醒了就醒了,只要醒了,她就得離開嗎?那她寧願永遠不要醒,她寧願剛剛沒有去而復返,什麼都沒有聽到。偏偏她聽到了,還能再欺騙自己嗎?
她問住了他,在他心裡她是他最愛的女人,是他願意用整個生命去保護的女人。
可佳寶貝兒,對不起,我不能再說愛你了,請你原諒我吧。
“你在我心裡,只是我朋友的老婆,只是我報復楊朋義的棋子。現在報復結束了,我錯了,所以我把你推回他身邊。你說的對,事實就是這樣的。走吧,我們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不合適。”他輕聲說,表情冷淡,絲毫也沒泄露他的情緒。
“你……”沈可佳氣的不知說些什麼好。
他竟然趕她走,難道以爲她是那種說跟他就跟他,不跟他了,又可以立即回到別人身邊的女人嗎?
“你別忘了,我現在是誰的妻子。我和你,我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你否認得了嗎?”她對他叫道。
“否認不了,不過明天就不是了,我們明天去把離婚手續辦了。”
“秦子安,你一定要這樣嗎?你就這麼放棄了我,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捨不得?”她不信,她死都不信,他真有這麼絕情。
他怎麼可能真那麼捨得她,她悽楚的流着淚,他有多想去給她擦乾。
他多想把她緊緊的擁入懷裡,讓她再也不傷悲。
寶貝兒,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
“我沒有一點點的捨不得。你知道我爲什麼在報復了他以後還跟你在一起嗎?那是因爲我覺得如果不和你在一起,對你不公平。其實我完全是出於爲你負責任,畢竟是我拆散了你的家。現在,真相大白了。楊朋義不是個壞男人,他愛你,你就應該回到他身邊……”
“啪!”怒不可遏的沈可佳又一次打上的臉。
“你究竟是把我當成什麼了?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我告訴你,就算離開,也決不是因爲你不要我。是我甩了你,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以爲我就喜歡你了?我也不喜歡你,我也不愛你。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要不是因爲報復楊朋義利用了你,事後你又死纏爛打,我纔不會和你在一起呢。秦子安,我不愛你!我一點兒都不愛你。”
即使知道她說的是氣話,他心裡還是難受,卻又不表現出來。
“那就好,你就算愛我,我也沒辦法回報你什麼。不是說他在底下等着嗎?快點收拾東西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趕她的時候,語調還是那麼冷淡。
沈可佳挺了挺背,伸手抹乾自己的淚。她主動回來找他了,換來的只是他的絕情,那麼她真的沒有理由繼續呆在這裡了。
她去衣櫥裡收拾自己的衣服,準備今晚就搬出去住。
想好了,就搬到羅辰曾提供給她的單身宿舍。那裡很空蕩,也很可怕,此時她卻不怕了。
打開衣櫥,赫然看見裡面有一束鮮紅的玫瑰。在玫瑰旁邊,有兩個大大的服裝袋子。
她打開來一看,一個袋子裡面裝着嶄新的潔白的婚紗,布料考究,做工精細。還有一個袋子裡面是淺粉色的唐裝,上面用絲線繡了金色的鳳凰。
這是什麼?她忽然想到,這就是秦子安被着她準備的結婚物品。
他爲什麼要特意準備這些,特意不讓她知道,除了因爲愛她,想要給她一個驚喜,還有什麼理由能夠說的通?
她的眼中漸漸的又盛滿淚水,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他曾經無數次地說過愛她,他在她失去孩子像個神經病一樣的時候還對她不離不棄。她從不理他,他卻還是對她微笑着,把她的生活料理的那麼好。
她還想起了他被安市長派人砍了的時候,她是怎麼樣的害怕,怕她再也見不到他了。要是今天她就這樣走了,和他永遠分開了,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他,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真正高興。
她確信他們是相愛的,秦子安是愧疚才這樣。她多後悔剛纔對着他打了那兩下,他的臉本來就被楊朋義打了,再被她打,該有多痛。恐怕他的心會比他的臉更痛了千倍萬倍,沈可佳呀,你是真的愛他嗎?你要是真的愛他,就該纏着他,不走,讓他面對自己的心。
你該告訴他,你愛的人是他,你不會回到楊朋義身邊。
她一手拿着那束花,另一手提着兩個袋子衝到依然跪在客廳的秦子安面前,逼問道:“秦子安,如果你不愛我,這又怎麼解釋?你不愛我,爲什麼要給我準備這些?”
她發現了!他怎麼就忘記了她去收拾東西會發現這個呢?
半天,他就沒辦法解釋,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愛我的!我知道,子安,你愛我,我也愛你。我甚至可以放棄自尊不在乎你欺騙了我,不在乎做了你的棋子。只求你,別不承認你愛我,好不好?”她蹲下來,與他對視,語氣中幾乎就是在祈求了。
他寧願她打他的臉,哪怕把他打昏打死都好。她這樣卸下所有自尊的僞裝,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求他,求他說一句真心話。
這樣的沈可佳讓他心疼,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別說了!”他別過臉去。
“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要說,我就要說。我要你承認你是愛我的,你必須承認!”沈可佳放下了手中的玫瑰,也放下了裝着禮服的袋子,跪在他面前,搬過他的臉讓他面對自己。
他梗着脖子,就是不肯看她。
他越不看,她越是覺得他是愛自己的,不承認罷了。
她就要剝開他的僞裝,讓他沒有退路。
她也偏過臉,再次和他對着他的臉,忽然親上了他薄薄的嘴脣。
一瞬間,秦子安像是被電流給擊穿了,像迎來了春暖花開一般美妙,也像是喝了毒酒一般難受。
“別……”他捧住她的臉,把她的臉搬開。
“沈可佳,你現在連自尊心也不要了嗎?我不愛你!你爲什麼要纏着我?都說了,你是我好朋友的老婆,你走!”他放開她的臉,推開她。
他說的不是真心話,就算不是,她聽着也尷尬,臉忽地紅了,紅的滴血。
真想就這樣衝出門去,再也不理這個該死的男人了。
起身的時候,正好踢到了玫瑰花,這讓她的理智又回來了。
沈可佳啊,你傻不傻?他就是激你離開,你能上他的當嗎?
她拿起了那束花,再次逼問他:“你怎麼解釋這束花?不是你爲了再次向我求婚準備的嗎?還有……”
秦子安一把從她手上搶過花,往客廳地板上一扔,站起身來把花瓣碾在腳底下。
“這破花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還有這兩件衣服,我本來是想逗你開心好讓你在牀上更放浪。現在,我也覺得沒必要了。”說着,又低頭去拿袋子裡的衣服,兩手一使力,那件潔白的婚紗便“撕拉”一聲變成了兩半。
婚紗碎了,和沈可佳的心一起碎了。
她站在那兒傻笑,看着被摧殘的玫瑰,還有破敗的婚紗,明白她和秦子安的一切真的畫上了句號。
“我明白了,放心我以後不會這麼不要臉地求你說愛我了。你騙了我,我都原諒你,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很不值錢?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是不是特別的愚蠢?像這樣的女人,真是該打!”
“啪!”她對着自己的左臉,狠狠地扇了下去。
秦子安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再看她時,已經換了手,正要打右邊的臉。
“夠了!”秦子安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要發瘋到楊朋義身邊去發瘋!我這裡不歡迎你,走!”
沈可佳冷冷一笑,輕聲說:“放心,我會走,我會走的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說完,不再收拾東西了,擡步就走。
這話讓秦子安心裡害怕,難道她是要尋短見嗎?是不是自己對她太殘忍了,刺激到她了?
她其實是那樣脆弱,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強勢。要是她足夠堅強,失去孩子的時候她就不會得那麼嚴重的產後憂鬱症了。
他好不容易從她自己的世界裡把她拉出來了,要是再把她給刺激壞了,可怎麼辦?
怔愣之時,沈可佳已經到了門口,低頭去換鞋了。
“沈可佳,好好和楊朋義生活吧。我雖然不愛你,也希望你和他能夠幸福。”他說。
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的眼神恢復了空洞,讓他看着心驚肉跳的。
自然而然地跟到了門口,不放心她一個人下樓。她說楊朋義在底下等着,他開始是信的,畢竟楊朋義不會輕易放開她了。還有,楊朋義也不想看到他這個罪人,肯定是不想上樓。
他現在就怕萬一楊朋義沒在,她一個人這樣出去要是出了事可怎麼辦。
幾步到了門口,他打開門衝下了樓道。
這次沈可佳下樓很快,她也不怕摔跤了,跑下去的。很奇怪的是,沒有摔跤,很順利地到了樓下。
秦子安追上時,她已經到了門外。
他左看右看,哪兒有楊朋義的影子。他真不知道楊朋義是怎麼想的,好不容易纔有機會贏回沈可佳,難道他就這樣放棄了?
“楊朋義在哪兒?”他問,攔住了沈可佳的路。
沈可佳不理他,繞開他,繼續往前走。在她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秦子安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沒來,你打算去哪兒?”
“你管的着嗎?”沈可佳冷冷地問。
“既然是不愛,既然要做的那麼絕情,現在又何苦追出來。”她伸手拿掉他的手,一臉的冷漠。
她冷漠也好,還是讓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畢竟她沒有像以前那樣癡癡呆呆的。
這一次她很堅強,看來失去他秦子安沒有失去她的孩子對她打擊大,他不由得自嘲地想。
“我不愛你,可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好朋友的老婆流落街頭。你跟我走!”
他太瞭解她了,如果她不跟楊朋義走,是絕對不會回家的。
那她晚上打算去哪兒?哪兒都沒有家裡安全,他不允許她到外面去過夜。
萬一再碰上安俊生,他一點都不懷疑她會碰上那個混蛋。他好像一個蒼蠅,總在盯着沈可佳這顆蛋,想等着她裂個縫,他就要盯上來。
說着,重新抓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往回走。
“你幹什麼?放開我!”
“你要麼打電話讓楊朋義來接,我就會放你跟他走。你要是不讓他來接,就必須和我上樓。”他強硬地說。
“上樓幹什麼?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我是你朋友的老婆,你三更半夜的把我拉到你家裡去,不覺得很不合適?”他也太過分了,說趕她走就趕她走,現在又不趕了,還強行拉她回去。
“你是我朋友的老婆,所以我不會碰你。不過現在,你還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我讓你回家,也沒什麼不對。你要是再敢在這裡耍嘴皮子……”他警告道。
“我耍嘴皮子你能怎麼樣?”她挑釁地問。
難道還能像他以前纏着她的時候一樣,忽然抱她起來,或者把她扛走嗎?
“我……”他的確不知道能拿她怎麼辦。
“天不早了,跟我回去吧,外面所有地方都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半夜到哪兒去啊。”他態度軟化下來。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管去哪兒都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別忘了,是誰趕我出來。我沈可佳不是你說趕就趕,說讓回去我就可以屁顛屁顛的回去的。”
“要怎樣,你才能跟我回去?”他問,像和她談判似的。
他對這個女人好像一點點辦法都沒有了,以前可以親她,抱她,甚至擄走她,現在什麼都不能。
“承認你愛我啊,我就跟你回去。”
“不可能!”
“放手!”她再次拿開他的手,往小區外面走。
秦子安,讓她走吧,現在這麼放不下她,以後她總不可能總在你的保護中吧?
他這樣想着,沒再追她了。
沈可佳躲希望他還能堅持着他剛纔的霸道,只可惜她最喜歡的他的霸道也是閃了一下就又隱藏起來了。
不再留戀,她招手攔了一輛的士。
剛要上車,秦子安卻忽然衝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摟住她的腰,一使力把她給扛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你這個混蛋,你放開我!你這樣算怎麼回事?”
他管不了是怎麼回事了,總之他不能看到她半夜離開他的視線,他做不到那麼無動於衷。
“你放我下來,你不覺得這樣對不起你朋友嗎?”
“我這是替他看着你,別吵。我要是不看着你,讓你三更半夜去找別的男人啊?”
“我找誰也跟你沒關係,放我下來。我還真就要去找了,難道這世界上就剩你和楊朋義兩個男人了嗎?不跟他就要跟你,不跟你就要跟他?”
秦子安不管她說什麼,也不理會她手腳亂動,即使踢到了挨拳頭的地方很痛,他也沒皺一下眉。
他多想就這樣一直扛着她,找了這個理由不把她放下來,一輩子就這樣過去。
他不想放開她的手,他知道這個女人愛的是他,他也愛這個女人。他答應過照顧她一生一世,如果就這麼放手了,他豈不是太對不起她了。
沈可佳,我該拿你怎麼辦?
要是我放手了,你能不能過的開心點?你要是過的不開心,不安全,我又怎麼放心把你交給他?
楊朋義有前科,他做過對不起沈可佳的事,以後還會犯嗎?萬一再犯了,她該怎麼辦,再利用誰來報復她出軌的丈夫?
沈可佳打累了,踢累了,也就沒再吵着下來了。
很快上了樓,打開門進去,秦子安直接把她放在了臥室的牀上。
他的手臂還墊在她後背上,臉離的她很近。兩個人四目相對,癡癡對望了半天,秦子安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資格這樣盯着她看了。
“你今晚現在這裡住吧,我出去……”話音剛落,沈可佳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剛纔那一眼,眼神中全是炙熱的火焰,他對她的愛意呼之欲出,還想要騙她說不愛她嗎?
“子安,別躲開,別把我推給楊朋義。我不愛他,我愛的人是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放手了,我也不會和他和好的。你難道忍心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一輩子嗎?是你把我搶來的,你要爲我負責任!”沈可佳從沒想過有一天驕傲的她會主動要求另一個人爲她負責。
可是爲了一輩子的幸福,她真的是十二萬分不願意放手。
他愧疚,她能理解,難道就因爲他的愧疚,他就要犧牲他和她一輩子的幸福嗎?
她的手就在他脖子上,她的臉儘量仰着向他的臉靠近。她一定是在渴望他親吻她,就像他的心也在極度的渴望她一樣。他不敢再看她微微張開的小嘴兒,這樣他會想起她甜美的味道。於是他轉開臉,輕聲說:“我……對不起,你放開我,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如果你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如果你不願意和楊朋義在一起了,你有選擇的自由。你自己不是剛剛也說了嗎?世界上又不是隻剩下我和楊朋義兩個男人,你還可以找羅辰,還可以找安俊生。”他說着把自己的手從她後背下面抽出來。
“你混蛋!”沈可佳咬牙切齒地說,鬆開了纏在他脖子上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