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幾個太監抓住宮女們向外走。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呀!”她們哭天喊地的求饒,追悔莫及。其中有一宮女,心中更是叫苦連連,原本的預期可不是這樣的,那位娘娘承諾的東西一樣都沒有兌現,自己就白白死了不成。
不多時,宮女們被拖走了。
大殿內人人自危,皇后安茉葭陰沉着一張臉,心裡更是冷笑不已,她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是蘇離兮,皇帝深愛的那個女子,就是蘇離兮!
皇帝之所以先一步處置了這幾名宮女,將劉美人失足落水的責任全部都扣在她們頭上。當時在場的人,活着的就剩下沅淑閣的宮女們,她們自然不會說蘇離兮的錯處。這就是爲了那個宮舞伎而殺人滅口楮。
皇上此舉,明面上是懲罰了幾個失責的刁奴,實際上消除了後患,徹底還蘇離兮一個清白。
皇帝依舊不肯罷休:“淳妃呢?……糌”
淳妃劉凝寧渾身一個哆嗦,顫顫巍巍走出來跪下:“妾身在!妾、妾身知錯了。妾身身爲月華宮主位,沒有照顧好劉美人,不關其他人的事情。妾身實在是辜負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待,請皇上責罰妾身!”她趴在地上,痛定思過的哭泣着。
皇后冷笑,這後宮的妃妾都是人精,淳妃眼見形勢不妙,她主動承認錯誤,一個字都不敢提蘇離兮。
皇帝的臉色果然緩和幾分:“凝寧,你知道錯就好,朕念你是無心之過,罰你一年的俸祿,起來吧!”
淳妃大喜過望:“多謝皇上、多謝皇上!”只罰了她一年的月俸,算是很輕的處罰了。她們這些來自各個家族的貴女,自然不會在乎這麼一點點銀兩,每月都有不能明說的各種進項。
皇帝斜瞥向皇后:“皇后,你是天熙後宮之女主,你覺得朕的處置如何?”
安茉葭淡淡言道:“皇上行事公正,處置合情合理,臣妾這裡受教了。”
皇帝不以爲然,譏諷一笑:“皇后初來後宮,萬事都不適應。望汝以後多動些腦子,莫要朕失望了!”
皇后擡眸,深深看了他一眼:“皇上說的是,臣妾必定盡心盡力管理好後宮,再不叫皇上費心了!”
夫妻二人虛以爲蛇,心思各異!殿外,一個太監叫道:“皇太后娘娘駕到……”
皇太后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進大殿,滿臉都是焦急之色:“好好的,怎麼就落水了?劉美人呢?哀家的大皇孫怎麼樣了?生出來了沒有?”
皇帝親自上前攙扶住太后:“母后莫要心急,劉美人正在內殿產子黃金牧場。”皇帝和皇后攙扶着太后娘娘安坐好,又命宮女奉上寧神的香茗,一衆人均都落座。
太后娘娘向內殿看了一會兒,聽到劉美人的哀嚎聲音,她搖頭嘆息:“這可是皇上的第一胎,萬萬不能出現什麼差錯呀。淳妃,你是怎麼照顧自家侄女的?莫非你有嫉妒之心?”
淳妃今天可算是倒黴不斷,連連接受上方三個主子的質問,眼睜睜看着幾個心腹宮女被皇帝打死,她真真是懊悔不該同意劉美人去湖邊散步。
淳妃當即跪在太后面前,痛心疾首地悔恨哭道:“太后娘娘恕罪,都是妾身一時大意,放縱劉美人去湖邊賞荷。她失足落水險些釀成大錯,幸好當時有蘇六品經過湖邊,蘇六品奮不顧身地跳水救人,纔算是將李美人撈上岸。”
淳妃淚眼迷濛,悄悄瞄了一眼兒皇帝,自己一力承擔所有的錯誤,爲那個舞伎蘇離兮開脫,皇上的神態果然十分滿意。
“哼!”皇太后怒道:“哀家看你是居心叵測,自家的親侄女都容不下了?若不是念在你是宮內侍奉多年的老人,現在就將你打入冷宮了,替皇上出了這一口惡氣!”
皇帝微微側身,對太后言道:“事已至此,母后莫要責備淳妃了,她是劉美人的親姑姑,朕相信她是無心之過。朕剛纔已經懲戒了侍奉劉美人的四個宮女。此時,最重要的保住龍子平安!”
皇太后狠狠瞪了淳妃一眼:“素日裡只當你是個妥帖老實的,纔將劉美人託付於你。關鍵時刻你卻出了岔子,既然皇帝爲你求情,哀家就先給你記着這一筆賬,待龍子生出來再與你計較。”
內殿的哭叫聲音,漸漸弱了些,那劉美人已經聲嘶力竭,她已被一***的疼痛折磨臉色素白如紙。宮女來來回回走動着,端着一盆盆熱清水進去,再端着一盆盆血水從內殿走出,直叫人看得心慌意亂。
衆人滿目擔憂地瞧向產房,殿外的天色已經全黑了,太監們點燃了長廊和院子裡的宮燈,一盞盞殷虹的燭光像是鮮血般流淌開來。已經過去怎麼長時間了,孩子遲遲生不下來,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皇帝像是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朕進去看看劉美人!”這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有些利益和目的,若說他完全無動於衷卻是假的,自己的親生骨肉哪有不疼的?
“不可!”皇太后言道:“女子生產的產房最是污穢,皇帝龍體尊貴,豈能沾染分毫?茉葭,你是龍子的嫡母,又
tang是鳳儀吉祥之身,還是你進去看看吧,好壓壓產房裡的邪氣,再給劉美人一些安慰也好!”
“啊?哦……”安茉葭面色頗感爲難,她生平最怕就是骯髒,她一個清白的大姑娘家的,卻要進去看那血污噁心的東西!
然,於情於理,她都不能甩手不管?誰叫她是大婦,皇后優雅地用一方絲帕捂住了口鼻,在宮女紫瀲的攙扶之下,慢慢向內殿走去…楊熠嘴角露出一抹譏諷之笑!
正在此時,一個接生婆急匆匆跑出來滿頭大汗,趴在地上緊張回稟:“不好了,不好了,回稟太后娘娘,回稟皇上、皇后娘娘。孩子胎位不正,小腳丫向下,劉美人怕是要難產了!”
衆人面色均都一變,誰都知道若是孩子的腳丫先下,那就是極大的危險了。
太醫院專侍婦科的王御醫,也過來稟告:“劉美人原本就氣血不足,今日又落水驚胎。如今更是腎氣虛弱、氣血衰竭,只怕、只怕是……”
皇太后緊緊捂住宮女的手,呼吸急促的言道:“不許胡說八道,哀家的皇孫必然無恙,你們這些庸醫可曾用心了?若是皇孫有個什麼好歹,哀家要你們全都陪葬重生在六零!”
御醫和接生婆嚇得面如土灰,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皇后又返回來,親自端起茶盞,送到皇太后身邊,溫柔地言道:“母后稍安,如今母后親自來坐鎮,劉美人吉人天相、定能化險爲夷。臣妾相信,這麼多御醫守在這裡,定能想出一個妥帖的法子來,挽救劉美人和龍子!”
皇太后暗歎一聲,慈愛地看着皇后:“茉葭是個識大體的人,這段時日你將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母后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幸好,有你在哀家的身邊。雖然劉美人肚子裡的是庶子,可哀家盼望皇孫已經很久了。”自家的侄女,怎麼看都是好的。
內殿,又一個接生婆驚慌失措地跑出來:“大事不好了,劉美人痛得昏厥過去了,現在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龍子憋在肚子裡太長時間,現在沒了動靜,只怕大事不妙了!”
皇太后和皇后等女子緊張不已……
皇帝還顯得有幾分沉穩,眉宇間凝着沉重,轉向太醫問道:“你們可有什麼對策?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王太醫支支吾吾,像是難以啓齒:“如今之計,請皇上和太后娘娘定奪,大人和孩子,只能勉強保住一個了!”
“啊?”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兒,面面相覷,誰也不說話了!
王太醫催促道:“事不宜遲,若是再拖延下去,大人和孩子都是救不成了。請皇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快快定奪,我們好施針,再灌用猛藥,救其中的一個!”
衆人沉默片刻,唯有淳妃娘娘壓抑的抽泣聲:可憐的月棠呀……
皇太后不過想了瞬間,當即面色一沉,眼神狠厲,她咬牙言道:“自然是要保皇孫了,皇室血脈極其重要,皇上已經二十歲了尚且沒有一子。區區一個後宮妃妾算得了什麼?待劉美人去了以後,哀家做主,追封她一個妃子的名號,也算是擡舉她、對得住她了!”
那一邊,淳妃娘娘泣不成聲,又不敢大聲哭泣:“我可憐的侄女呀!”她用帕子捂住嘴巴,肩膀不斷抽噎着,畢竟是自家的親侄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去死!
皇后淡淡的言道:“母后所言極是,楊氏皇嗣纔是最重要的,後宮的妃妾人數衆多,舞伎衆多,皇上也不缺這一個、兩個的。她們作爲皇上的女人,打從進宮的那一刻起,爲皇族奉獻都是應該的。王太醫快快去用藥吧!”安茉葭痛恨那淳妃適才反覆無常,見風使陀,現在可算是現世報了。
皇帝冷冷瞥了安茉葭一眼,她不由迴避開來。她的一思一念,似都能被皇帝這雙眸子洞察了。
王太醫看向了皇帝,目光都是探究之意。事到如今,皇帝還不曾發話呢?他可不敢下猛藥!
皇帝那一張英俊的面容上,此刻竟飄浮上一層灰青的戾氣。他站起在殿內來來回回的渡步,極爲矛盾鬥爭的神態!人命關人,那劉月棠雖然不得寵,終歸是他的女人。即使不再寵幸,也願意好好養着叫她們安樂富貴一生。
皇太后看着皇帝的身影,神態極度不滿:“皇上,你還猶豫個什麼?這個大皇孫,哀家一定是要保住的,你想來想去耽誤時間,萬一弄得一屍兩命?你是想活活氣死哀家嗎?”
皇帝閉上眼眸,咬牙狠心言道:“按照皇太后的吩咐去做,若是再能救得劉美人一命,朕賞賜千兩黃金!”
在這種時刻,必須果斷了。他需要這個孩子,來拉攏錄州劉氏家族。想那手握重兵的劉頻,也會異常期待這個龍子,更甚於一個小小的庶女劉月棠。
“諾!”王太醫不再猶豫,轉身退下星際藥劑師全文閱讀。
“嗚嗚…嗚嗚…”淳妃憋不住哭聲,伏在宮女的肩膀上流淚。
皇后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若此刻內殿難產的女子,是那個濺婢蘇離兮?只怕,皇帝一定會保大人吧?
皇太后轉頭,厲聲呵斥:“淳妃,你嚎哭個
什麼?若不是你沒有盡到看護之責,劉美人哪裡有這般下場?滾到一邊兒,哭得哀家心煩!”
“是、是……”淳妃絲毫不敢爭辯,退縮了一角落中暗自落淚。
不多時,內殿又傳來劉美人掙扎着悽慘的哭音,還有接生婆們的鼓勵和擠壓聲兒。很多的血水端出來,已經開始用剪刀了。
衆人可以想象那一副悲慘的景象,接生婆們已經放棄劉美人,直接用剪刀刨開她的某處搶救龍胎,這種事情在宮裡不稀奇,歷朝歷代都有,妃子們再漂亮也抵不過皇嗣血脈的重要。很多同爲女子的宮人們面色黯淡,就算是生下皇子又能如何,還不是化爲枯骨和塵土。在皇族的面前,小女子的性命不值一提。
等了許久……
“哇……哇……”一個嬰孩的啼哭響徹大殿。
皇帝眉宇一展,臉上已露出幾分悲哀的笑意……
皇太后一拍椅子,驚喜地站起來:“皇子生下來了、哀家的皇孫生下來了!”
一個身上沾滿血跡的接生婆,喜滋滋跑出來回稟:“皇帝大喜,太后大喜,天熙大喜,是一個龍子呀!”
“賞!哈哈、哈哈、哈哈……”皇太后仰面暢笑:“好兆頭,好兆頭。哀家終於盼來皇孫了,皇上後繼有人,天熙子孫旺盛,哀家要大賞後宮!”
皇太后拉着皇后的手:“茉葭,你要當孃親了,你這個嫡母是有福氣的,剛剛一進宮,就帶來了龍子,哈哈、哈哈!”
皇后面帶溫婉的微笑,心中卻是冷風刺骨,這後宮所有妃妾的孩子,也都是她的孩子!而她自己這一輩子,怕是沒有任何機會生下孩子了。
皇長子出生了,衆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喜慶之色,坎坷不安等待了這麼久,總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那接生婆又低聲言道:“劉美人她……她已經在牀上斷氣了!”可憐的女子,她還不曾有機會看那皇子一眼,便氣絕身亡了。
“嗯!”皇太后不以爲意:“厚葬吧!劉美人爲楊氏皇族誕下大皇子有功,哀家追封她爲恭妃,按照天熙朝的皇族妃子禮儀下葬,入葬帝妃陵墓。總之,斷斷不能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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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深藍色的迷迷濛濛,天熙內廷點了無數個燈籠也照不亮。空氣裡有細碎的薄霧……
侍夜的宮女將靠南邊的檻窗微微開了一條細縫,夜間吹進來習習的涼風,拂動起低垂的湘妃竹簾發出如雨落般低微的聲響。
殿內角落裡燃着宮燈,隔了一層落地紗罩,四下裡看得都不十分真切,像是飄着一層嫋嫋的水霧。遠處的宮宇中夜梆子的聲音,又隱隱綽綽的傳過來。
天氣逐漸暖和了,藏在宮檐角兒處棲息的鳥兒也多了,半夜裡偶爾發出一、兩聲怪叫,揪扯得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蘇離兮貼身穿了一條紫煙羅的半透明裙袍,細長白皙的雙腿露在外邊。她在牀上翻了一個身兒,明天該是叫人把宮檐間的鳥窩清走了,最好是搬到草木茂密的園子中去,別動不動就把她從睡夢中吵醒權寵病態萌妻。只是,要小心一些,莫要弄傷了那窩裡的雛鳥。
殿內的角落裡半明半暗,她半夢半醒間驀然發現那裡站着一個男子?蘇離兮吃了一驚,立刻又緩和下來。小九站在那裡多久了?近來,他總是半夜裡過來,站着牀頭看着她酣睡無憂的模樣,一看就是半天,又在天亮之前走掉。
她有時候知道,有時候不知道,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皇帝的行蹤,總是這樣深不可測。他每天夜裡究竟睡在哪個宮殿裡?沒有幾個人真正的知曉!他一定有很多心煩之事?她不是一個多事八卦的女子,他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問。
殿內半空中浮動的微塵,陰沉着他的模樣有些怪異?他披散着一頭烏黑及腰的長髮,穿一件寬鬆的白色長袍,鬆鬆垮垮的狀態。他面色清冷之極,雙眸有些迷茫,嘴脣寒浸浸的,像個失魂落魄的頹廢之人?
“小九?……”她揉着稀鬆的雙眸,聲音惘惘的:“你來了!”
他含糊的唔了一聲,眉宇間是哀而纏綿的眷戀之色。
他側頭眯眼打量着她,她未施粉黛,睡眼朦朧,臉上帶着悽迷稀薄的睏意,那天然純潔的美麗,直直撞進他的心裡來。
她是那樣乾淨,從身體到心靈都是那般的乾淨,讓雙手沾滿鮮血的他,無地自容,自慚形穢。似乎碰她一下,都會玷污了她?然,他明知道自己不配,卻自私的無法拒絕這份明淨與溫暖。
“你不困嗎?”蘇離兮重新倒在了牀上,他又發神經了,她可不能如此,此刻困得要命呢!明天還要演練新的舞劇,她如今有了自己的事業,便將其它的雜亂心思都放下了。
他神態黯然,拖着雙腿一步一步走過來,長長的衣袍被夜風撩動,寬大的袖子裡空蕩蕩的,他幽幽地言道:“她死了……”
“啊?誰……”
他懶散地躺下來抱住她
的肩膀,將自己的腦袋埋在她的胸膛上深深地呼吸着,像是眷戀着溫暖熟悉的味道:“死了、又死了一個!”
蘇離兮楞了一下,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長髮,輕輕地問道:“誰死了?”
“劉美人!”
蘇離兮心頭一驚,睏意頓時全然消失了:“我今天跳水,真是爲了救她!”她心中有些悲哀,還是沒有救活她嗎?好端端的一個人,上午還活蹦亂跳着罵人呢,半夜裡說沒就沒了。
“朕知道!”他深刻的五官被無數黑髮絲遮擋住,看不清楚他的神態:“蘇離兮,若是知道後面會被人誣陷,你當時還會跳下湖去救她嗎?”
蘇離兮遲疑了片刻,她想起那些宮女無情無義的面孔和指責,以及淳妃娘娘無理的哭鬧和耍賴。
她說:“會!”
“爲什麼?”楊熠猛地擡眸,目光深邃幽黑:“你明明知道是一個陷阱,也會跳下去?”
她說:“我看不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活活死去,我明明有能力救她。我只求自己問心無愧!”
“赫赫、赫赫……”他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原本英俊的五官變得淒涼扭曲起來。
他的目光中交織着矛盾與掙扎,痛苦與無助。他像是生病了?
“蘇離兮,朕和你恰恰相反呢!”他的眼眸中是難以言述的傷痛:“朕明明可以救她,卻眼睜睜看着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