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麼。
帝冕八人神色各異,滿腹心事和言語,一旦真的見了武神,忽然一時半會說不出來了。
矛盾麼。
五千年前,三大武神是率領人類抗擊神族的蓋世英雄,世人所尊敬的對象。甚至強如大律追殺武神後裔,都要暗中悄悄的,不敢有一絲張揚。
五千年後,其中一名武神所作所爲,卻分明是在坑害人類。多少年來,不計其數的武宗武帝在荒蠻五洲失蹤,歷代的人皇王朝,許許多多。
矛盾麼。
人王默默的扭頭過去,和武麒麟互相看了一眼。帝冕等人陸續的相視苦笑,均能看出互相的遲疑,滿腔的疑竇,滿腔的控訴,偏偏這一會兒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雖說早猜疑武神還活着。可猜疑歸猜疑,親眼見了,這番震撼,就好比被投了一枚大炸彈在心裡邊。
驚濤駭浪不住的奔涌在思緒中,今時今日的九洲,竟然還真的有武神。
三大武神之一,竟然還有一個活下來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畢竟都五千年了。
一行九人各自盤膝坐下,心中卻是恍惚一片,充滿各種複雜的情緒。多年的猜測,今日成爲真實,那種滋味,那種震撼,端的是心亂如麻,別樣的教人回味。
王策不想多嘴,奈何宋武神主動找他說話,他總不能裝聾子吧。
好在玩嘴皮子。王策素來是有一些心得的,假裝沒聽到,說自個的。一邊環顧,一邊有意嘖嘖做聲:“哇哦,好隱蔽的一個地方呢。”
宋武神說什麼,王策只當是沒聽到,一連串的繼續說:“武神大人,難怪這麼多年來,這麼多人一個都沒有找到你呢。”
不等宋武神嘰歪。王策繼續扯話題:“哈哈,太隱蔽了。藏身在這兒,那便是誰都一定找不到的。”
“武神大人,躲貓貓一定很好玩。”一邊說,王策一邊對宋武神眨眨眼,做出一個“我懂的”的表情。
王策連續三五句過後,宋武神的注意力被轉開了,話音平淡:“老夫。從未有意隱藏過,也並非藏身在此。見了老夫的,爾等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武神說這一句的時候,微微擡頭,露出黑髮下的眼睛,卻是氣質坦蕩。教人很難懷疑。
王策拈下巴。聽來,有一些出人意料:“武神大人,難道您不是故意藏在這兒的?故意讓人找不到你?”武神眼有一縷淡淡色彩,寫滿了否認。
王策滿腹哀怨,也不知該說走運抑或不走運,反正不是什麼好路數。
一行九人,本就是按信天箭的路線搜索的。其實這麼搜索下來,遲早也會來到這個湖泊一帶。雖說有小武帝的線索,也並未脫離這一個路線。
如果武神真的沒有故意隱藏。那王策一行九人遲早會和他碰上。
聞言,帝冕等人神色陡厲:“敢問宋武神,莫非在我等九人之前,還有其他人來過?”
“自然有。”宋武神紋絲不動:“在此之前,有很多人路過,或來到附近,也都陸續被老夫請了下來說話。”
牧野怒意快要爆發。重重的拍在地面上,聲勢驚人:“那些人如今何在?”
人王向牧野微微壓手,示意剋制情緒,淡淡道:“武神大人,我等卻有不少疑問。希望武神大人能爲我等解惑。”
這宋武神不動如山:“請講!”
這麼容易,反而讓帝冕八人感到一時措手不及。差一點冷場。王策冷眼旁觀,恰到好處的說:“當今四大人皇,可是與武神大人有關?”
宋武神平靜:“正是。”
王策眯眼,忽然咧嘴一笑:“所謂不死鳥,所謂人皇,所謂種種。我大膽的猜一個,莫非歷代人皇都是武神大人所有意造就?”
“正是老夫所爲。”宋武神的臉被垂落的長髮遮蔽了不少,王策看不清這人臉上的微妙,卻也看出,宋武神此時臉上寫滿了“老夫從來就沒有否認過”的自然。
沒錯,就是一種很自然的氣質。就好像眼前這位,自認創造人皇是應該的,是必須的,是順理成章的。
……
……
王策恰好的續話,讓八人很快就反應過來。
人王冷冷道:“武神大人,你可知四大人皇會引發天下戰火,戰火一起,多少黎民百姓因而被波及。”不愧是人王啊,首先關心的還是百姓。王策的臉皮發燒了。
這盤膝的灰衣男子,第一次真正的擡頭,直視衆人。溫潤的光芒,並沒有特殊的壓迫力,卻讓人感到一種滋潤和舒服,他緩緩道:“你肯爲黎民操心,本是好事。”
話鋒一轉:“老夫問你,沒有人皇,天下可曾少了戰火。”
簡潔一言,人王啞口無言。千年來的百國時代,互相之間戰火不斷,平均每百年就有至少一個國家興亡。戰亂這種事,從來就沒有少過。
宋武神能質問住人王,卻嚇唬不住他。王策撇嘴,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論戰亂,不論和平,黎民百姓的處境從來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戰亂毀滅的是黎民的身體,和平摧毀的是百姓的意志。百國時代看來不像什麼好事,人皇時代也未必就是什麼好東西。
獨裁是一個王八蛋,民主就是一個混蛋。政治這玩意天生就有“蛋”屬性,純粹是哥兩好的關係,半斤八兩,誰也甭說誰。
“沒有人皇,天下戰火不斷。有了人皇,戰火更加激烈。”帝冕熟悉政務,自是不會被忽悠,冷笑道:“爲了一統九洲,會死多少黎民百姓,會死多少武者。莫非武神大人就不怕睡不着覺。”
宋武神神色淺淡,帝冕冷笑又道:“先前我請教武神大人,這麼多年來,來到這裡的武者,都去了哪裡。不知武神大人是不想回答,亦或不敢回答。”
“此事稍後再說。”宋武神座下的石塊,無聲旋轉:“神族時代,確爲武道最爲興盛的時代。你說人皇的存在會壓制武道,或有幾分道理,老夫許是有些疏忽了。”前一句是對帝冕說的,後一句卻是對王策說的。
我一無所知。我只知道以古爲鑑。王策笑眯眯的,忽然道:“武神大人,我忽然有一個猜測,也許大人能爲我解惑?”一撇嘴:“無所謂了,我說,你聽一聽,就當好玩。”
一頓,王策悠然:“武神大人,先前你說四千年不曾挪窩,我卻是相信的。”仔細端詳這個大洞穴,指指一笑:“小子好奇,不知武神大人抓這麼多的武宗武帝來,莫非就是爲了找人陪你說話?”
一個半年沒和人交流過的宅男,社交能力一定會大幅度衰減。一個五十年沒和人交流的武帝,就算悶不死,也一定會變宅,一定會拙於言辭。
一個宅在此地四千年的傢伙,哪怕是武神,如果不是常常有人與之交流,只怕連怎麼說話都會忘記呢。可宋武神的言談舉止,都並無多少滯礙,也並多少無反常。
……
……
宋武神擡了擡眼皮:“老夫說了,並非抓來,而是請來。”
王策撓頭,表示無所謂武神怎麼鑽字眼,是請是抓?他纔不在乎。
王策也好,帝冕也好,說來說去,都是追問那些失蹤在荒蠻五洲的人!要想確認武神某些見不得光的目的,那就一定要確認這些人的去向。
盤膝的宋武神,神色微微一動,像是笑了笑:“你們有敵意,某些話,老夫說了,你們也未必相信。”
“二位,請出來。”
不大的聲音,迴旋在洞穴中。柔和的光芒中,王策九人神色不動,立刻轉眼看向東邊的一個狹窄甬道。
柔和光芒下,一個被拉長的身影從甬道中投出來。影子變短,然後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
王策一個箭步竄起來,驚喜交集的躥上前去:“大叔!你果然在這裡。”
從甬道中走出來的第一個人,赫然竟是小武帝,他流露一點笑意,略微綻放,重新又冷臉下來:“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王策嘿然,靦腆的摸摸腦袋:“猜的,隨便猜猜,反正也不會死。”自從年紀一過二十歲,他就很少做這種賣萌的動作了。
燦爛的笑容,忽然一剎那僵住。王策沒來由的感到一種猛獸般的氣息,從甬道中撲面而來,極具壓迫力,宛如被人給拽住了心臟一樣。
一名體態修長,相貌英俊文雅的男子從甬道漫步而出,首先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是一雙纖細的手。
指甲的剎那反光,讓這纖細的手,剎那宛如野獸的爪子一樣,充滿了戾氣和兇悍的氣息。
一身黑色的外衣與這男子白皙的皮膚與清秀的五官,形成截然相反的矛盾感,卻偏偏極爲耀眼奪目,宛如一個黑色漩渦,讓人難以拔出眼波。
黑衣人的五官清秀,本該像是一個在竹林裡與三五知己好友彈琴作樂的文人,卻像是一個就像是一個披上人皮的猛獸!
黑衣人步法一頓,目光不疾不徐的定在王策臉上,一剎那王策有一種被猛獸盯上的滋味:“你就是天妖王策?等一會我們做一場,如果你不死,你就是天妖。”
黑衣人徐徐轉臉,向紀千敗等人,流露赤*裸裸的桀驁。一種無言的亢奮,躍然在眼中。
黑衣人擡手,指尖徐徐掃過紀千敗八人,更加是不加掩飾的殺氣和戰意共舞:“我姓狄,名續!”
“世人叫我,殺帝。殺人的殺,武帝的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