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帝的臉分外瘦削,憔悴得沒有一絲血色,儼然病入膏肓的模樣,卻一言不發。
捻住一片雪花,王策仰望夜空,自嘲道:“我一直以爲,有許許多多的質疑。其實,哪有那麼多要質疑的啊。”
輕微的一聲嘆息,充滿了自嘲和感慨。
是啊,哪有這麼多呢。說來說去,他以往的若干疑竇,無非都是相關種種。以前看來,似乎是比臉盆還要大的懷疑,今時今日來看,其實不過是針眼大小。
從前是鬥罡以下修爲的時候,把神化高手看得比天還要大。今天,成了武帝,再回頭一眼,那些曾經的感覺都化爲烏有了。
以前沒線索的時候,看什麼都是找不着頭緒的迷糊,做什麼都有無數的疑問。
如今,許多的真相展示出來,那些你以爲你很懷疑,很想不通的許許多多的疑問,也就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不復存在了。
顧博憑兵變掩人耳目,冒充唐武擎。作爲顧氏一脈的領袖,參與一統爭霸戰,謀求在陽光下行走的權利,並且爲了滿足野心。
說來,就是這麼簡練。圍繞這一個真相與核心,過去所有不明白的想不通的,也就自然會迎刃而解了。
也實在無謂再去斟酌過去那些細枝末節了。
細心想來,許多想不通的,也就恍然大悟了,豁然貫通了,基本沒什麼不明白的。王策忽感意興闌珊。
九洲亂世,是一個必然中的偶然。強大如大律,恐怕一直都有心染指天下,這就是必然。奈何,人皇是一統天下過程中所必須的硬件。
成就人皇的方法,也許是真的失傳,也許是故意的失傳。
必然和偶然的關係,本來就是很微妙的。當年神戰之前,人類認爲人皇領袖全人類發展是最好的,神族認爲應當分爲多個國家的競爭,纔有利於文明發展。
人類和神族最終走向敵對和對抗,有很多已知的未知的原因,有權力之爭,有主客之爭,也有其他,而這是其中之一。
誰對誰錯?王策不知道,九洲和地球不一樣,不能照搬地球的經驗。
不過,第一代人皇已是至少五千多年前的事了。宋武神死到臨頭也沒有表露過他的野心和目的,王策只能隱約的猜測,宋武神或許是想成爲永生人皇,想要逆轉歷史洪流。
顧博呢?顧博沒承認,可不等於不是這麼打算的。
普通人皇,已經讓各國皇帝爲之瘋狂。永生人皇會讓那些包括顧博在內的皇帝,爲之癲狂到何等地步?
神戰都過去五千年了,居然還有人想逆轉歷史,讓整個社會制度回到五千年前。王策不知道這是進步,還是退步。
不過,今日的九洲亂世,源自三個半的幕後黑手在暗中擺弄操持出來的。
一個是宋武神,一個是顧博,一個是神恩會。大律看似被宋武神遙控,其實宋武神人都沒法出來,能控制多少?大律勉強算得上半個。
看到這三隻半的黑手。看到他們想要的,也就不難理解過去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了。
九洲,是美好?還是黑暗?
有宋武神顧博這等爲一己之私,把天下億萬百姓捲入戰亂,企圖捲入高壓統治的人。
也有紀千敗等沉默千年的幾代武帝,悄然無息的耗費千年,爲了殺宋武神,而壯烈犧牲的高潔之輩。
沒人知道神族是不是真的另有目的,但神族幫助人類建立文明,是不爭的事實。卻被人類一起反對,一起驅逐,追殺五千年。
是美好?是黑暗?
王策心想大概永遠不會有一個答案。輕輕的摸摸青銅壺,若有所思。
最好沒有答案。
……
……
王策沉默的在想着一些,他原本不耐煩去的很嚴肅的東西。
沉默的氣氛,或許讓唐帝微有不適,也或許讓他感到些許的不安,先後用力的咳嗽一會。
王策回過神來,苦笑,他一個貪戀享樂的人,幾時變得這麼嚴肅,這麼憂國憂民了?
天際灰濛濛,一抹灰白的色彩像魚肚子一樣從天際翻沉出來。
沉默是一些難堪,王策不諱直言:“我不喜歡你。你太危險了。”
王策收拾心情,心平氣和:“是的,今次我有一半是故意給你機會,故意落在你手上。就是想知道,你究竟對我有什麼企圖。現在,我知道了。”
唐帝嘴角一翹,打斷道:“武神卷。”王策眯眼不言不語。
唐帝繼續道:“你這些日子來的所作所爲,是爲了得到武神卷,是爲了從我口中探知武神卷的秘密。”
“你能猜到,神恩會的武神卷落入我手中。所以,你故意被我抓住,故意交出青銅壺。”一頓,唐帝緩緩道:“若我沒猜錯,你或是能感應青銅壺的下落。”
“青銅壺,關係戰靈軍。你料我必會將它與武神卷放置在一起,你便能察知武神卷,從而將之奪走。”
唐帝流露諷刺和淡淡怒意:“若不成,還有半帝王魂充當你的內應。”事實是,半帝王魂搶走了山河硯和其中的一冊半武神卷,也難怪他會這麼想。
王策譏笑:“說你多疑,還真不假。王魂大叔幫我,但他並未背叛你。我說過,王魂大叔也說過,你居然還是不肯相信。”
見唐帝要說話,王策冷笑:“倘若,這就是上位者應具備的素養,那就讓上位者吃屎去吧。”
“我知曉你的打算。你說過,你在人皇的道路上走錯了。所以,你的身體變得很差。”
王策冷笑:“從你的身體來看,你的真元和真龍之氣,始終是存在衝突的。你現在是人皇了,但卻是一個註定活不久的人皇。除非……”
唐帝似沒聽見,低沉道:“你此番是什麼目的?爲武神卷?爲北唐皇位?你是一個很聰明很聰明的孩子,我不止一次低估過你,但這一次我不會了。”
“武神卷,你已拿到了,你還想要什麼?皇位?”
王策只當沒聽見,淡淡道:“成就人皇之法,早已經失傳。宋武神會,是理所應當。你能自行成就人皇,想必是祖上流傳的,恐怕也有缺失。所以,你的路子才錯。”
“在一條路上走錯了,那就要設法走回正軌。如果我沒猜錯,只有你的嫡親才能奏效,才能幫你走回人皇正軌。”
唐帝也似乎沒聽見,他自管自的說:“你想要北唐皇位,本不該急於一時的。不過,你信不過我,所以打算親自出手篡位。於是,你不惜犧牲無數的戰靈軍,也要獲得輝煌大勝,奠定你的威信,從而取得控制軍隊。”
“北衙,諸相如經營十年,根深蒂固,他投靠了你。南衙,魯克和王大年是你的人。如此一來,兩衙盡在你的掌握之中。”
“熊式武,皮小心多半會爲你叛亂。南方軍團不會捲入叛亂,但,你本來就不需他們叛亂,只需要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支持你登基。”
王策嘴角一翹,說不出的譏笑:“你在公主之前,本就有妻兒了。你是詐死,你的妻兒呢,其實也不難推測。我們不妨來算一算……”
“你的年紀比王魂大叔略大,最多八十歲。王御城見過你,那時你大約二十餘歲,修爲約爲罡氣三境。你詐死之時,約爲五十歲。”
“你詐死之戰,大律出動多名武宗,甚至武帝。在有大律武帝的前提下,你仍舊格殺重創多名大律武宗,你縱有劍神三式,修爲應是琉璃境上下。”
約五十歲的琉璃武宗,已經很是罕有了。
王策森然道:“我私下問過費飲血等人,他們不知道你的修爲,你從來對此保密。你以爲保密,旁人就推測不出來了?你保密什麼,你害怕泄露什麼?”
“你明知我會懷疑,爲何還要囚禁老顧,不肯不敢讓她和我見面?你怕什麼?”
王策自言自語:“當年兵變,老顧猜到是你殺了公主,同情公主。於是,你派王魂大叔去滅口,卻不知爲何,王魂大叔沒有殺老顧。”
“老顧認識王魂大叔。我一度以爲,你是怕暴露這一點,不敢讓我見老顧。但我現在忽然想起一個可能。”
王策森冷逼視唐帝:“你詐死之前,必已多次私會公主。老顧牽線,她恐怕是當年唯一知曉你真正修爲的人。”
唐帝咳出鮮血,冷漠的看着王策,一言不發,似乎等待王策揭開一個湮滅的往事。或許乾淨,或許骯髒。
王策淡淡的神色中,冷酷色彩更濃:“我們不妨大膽猜測。老顧的臉爲何被火燒傷,以至毀容?如果要我猜,我會猜,在王魂大叔之前你已是派人滅口過,但失敗了。老顧逃走了。於是,王魂大叔出動滅口。”
“如你所說,王魂大叔是你私下結拜的義弟,他和顧鋒顧隱他們不一樣,也不是一夥的。王魂大叔甚至未必就知道顧鋒顧隱這些人的存在。你派他去滅口……也就是說,無論王魂大叔從老顧口中知道什麼,也只有他知道,而不會被顧氏一脈的其他人知道。”
“你怕什麼。”
怒焰從唐帝的眼中冒出來。
王策森森然:“你的修爲,有什麼好保密的?你是顧氏的領袖,你的修爲越高,費飲血他們越高興,越對你有信心。”
“你把修爲當成秘密,是想掩蓋什麼,是繼承多年的習慣呢,還是未雨綢繆,爲什麼在做鋪墊?” ⊙ ttкan⊙ C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