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

鳳城石花街,羅家肉鋪裡,正在打算盤的拴子擡頭看了看外面,只見窗外的日頭已經是接近西山了,可是店裡面的客人卻還是來來往往的,一點要減少的意思都沒有。

在這家店裡做了十幾年的掌櫃,經驗豐富的他知道,以自家店鋪受歡迎的程度來說,這種客流量很可能要一直持續到快要打烊的時候。

看看時間,拴子知道快要到查賬的時候了,於是他喚人過來,跟着自家一起整理今天的賬目。

被他叫過來的是他的侄子,剛進羅家幹活沒多久。前不久他老家來信,說是家裡面造了水災,今年一年地裡面的收成就不用指望什麼了。爲了減輕一下負擔,大哥來信問他能不能把十六歲的大侄子送到他這裡來,跟在他身邊學學手藝長長見識。

他離開家裡這麼多年,兄弟之間的情分卻沒有斷掉,這些年兄長從來就沒有要求過什麼,這一次要不是實在難過,恐怕也不會向着他開口。

於是拴子毫不猶豫的就寫了回信,拖熟人將他的大侄子從家鄉接了過來,問過東家之後,先將人給安排進了肉鋪裡面當小工。

留在身邊觀察了幾天之後,拴子發現他的這個侄子啥都好,肯幹活,也肯吃苦。就是人還是年輕了一些,好奇心重,看到啥子都想要問一問。

就在叔侄兩個整理賬本的時候,店鋪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十六七歲,英氣勃勃的少女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到走進來的那個女孩,拴子趕緊從櫃檯裡面走出來,捧着賬本與女孩示意了一下,然後兩個人一起進了後面的賬房,隨後人們就聽到噼噼啪啪的算盤聲從賬房裡面響了起來。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拴子的侄子擡起頭好奇的往賬房那邊看了幾眼,然後用肘子推了推自己身邊的那個小工,低聲的問道:“東家又讓大小姐過來查賬了,離月底還有好幾天那,可是整個月光是大小姐自己過來查賬的時候,就已經超過十幾次了。你說東家肯這麼放權,是不是將來就是想要大小姐接手他的生意了?”

他身邊被他推的那位,聽過之後四處看了看,然後纔回道:“這事誰能說得準,不過東家家裡的兩個娃,小少爺年紀輕輕就已經拜了徐先生做夫子,人家可是正經的進士及第,別說是咱們縣裡了,就是涼州府裡面,想要請他當講師的人家,那也是海了去了,要不是咱們家跟徐先生的交情好,想請到徐先生,恐怕難得很呀。不過咱們家少爺的天資好,聽說徐先生總誇獎他,說是明年的縣試就想讓少爺先下場試一試,要是成功了,咱們家少爺可就是秀才了,十三歲的秀才,在府裡面都是少見的。”

拴子的侄子聽過同伴的話之後,馬上接口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纔在想東家是不是想要培養大小姐來接他的手。你想呀,等到少爺高中之後,他肯定還要接着讀,接着考然後去做大官,要做官的人怎麼可能會經商,東家肯定是想要大小姐來接手生意的。”

他說過這些話之後,身邊的同伴小聲的回道:“誰會接手家裡面的生意,東家自有考量。這些事情連你小叔都甭想着插手,更何況是你我了,與其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趕緊幹活,過來幫我搭把手。”

小夥子一邊手腳麻利的給同伴幫着忙,一邊小聲的說道:“我就是好奇而已,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我以後就不問了。”

就在他們兩個忙活的時候,賬房那邊的賬目已經覈對完畢了。掌櫃的推門,將女孩給送了出去,臨到大門口的時候,女孩轉過身子,對着他說道:“拴子叔,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的,二丫就在外面等着我,我一會兒會牽着它一起回去的。”

即便是女孩這麼說了,拴子還是目送着她平安的出了街口,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了,他才轉身回到了店鋪裡。

日近黃昏,在各個店鋪裡面巡查了一圈的月桂回道自己的家裡。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但是羅家的那個寬敞的院落,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

先她一步進到院子裡的,是二丫這個傢伙,雖然如今的它也已經有十幾歲了,但是活潑好動的脾氣,卻還是和過去一樣的。

二丫進了院子之後,一路小跑的來到了狗窩那邊,先是跟三四隻狗崽子親/熱的互添了幾下,然後便伸出脖子,探着腦袋衝着狗窩裡面輕輕的叫了幾聲。

趴在裡面的虎子聞聲張開眼睛看了女兒一眼,隨後又閉上眼睛繼續打盹,在它背後的大黃狗舔了舔虎子的耳朵,然後衝着二丫嗚嗚的叫了幾聲。

二丫聞聲之後,又搖着尾巴衝着狗窩吠叫了幾聲,見裡面在沒有什麼迴應了,才帶着一圈圍着它鬧騰的小狗崽子們離開了。

聽見狗叫聲,西廂那邊的大門被推開,一個十一二歲,學子打扮的少年拿着書站在門口,往外看了一眼說道:“聽見狗崽們鬧騰,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回來了。姐,東西都買回來了嗎?”

月桂聞言往正房那邊看了一眼,就聽那個少年說道:“不用擔心,叔叔今天要從武威回來,小叔過去接他了,我估計他們最快也要半個時辰之後纔會回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一個高瘦的年輕人從大門外走了進來,院子裡的二丫擡頭看了進來人一眼,然後就低頭繼續去哄狗崽子們了。

小山看着來人,低聲的叫了一聲:“安平哥。”

那個高瘦的青年人應了一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月桂說道:“我去糕點鋪子問過了,那邊說咱們說的那種東西,他們暫時是做不出來,不過他們願意嘗試一下,問咱們願不願意交出坊子給他們?”

小山聞言看了看他姐,只見月桂的面上雖然有些失望,卻還是堅定的說道:“既然他們做不出來,咱們就試着自己去做,今天是小叔叔的壽辰,說什麼也得讓他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

小山聞言表示堅決支持自己姐姐的決定,那個高瘦的青年聞言也只是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挽起袖子跟着那姐弟倆進了廚房。

早就等在廚房裡的錢婆子無奈的看着那三個正在與麪粉、雞蛋奮鬥的年輕人,十分想要過去給他們幫忙,但是那三位卻很明確的表示要自己來,看不下去的錢婆子只好出了廚房,打算眼不見爲淨。

就在這三個年輕人在廚房裡面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胖墩,帶着一條小土狗,從大門外跑了進來。

小胖墩一路跑到了正房,扶着大門氣喘吁吁的衝着裡面的幾個人說道:“月桂,你叔叔今天早回來了,他和我先生兩個人現在正往家裡走那。”

屋裡的人聞言皆是一驚,然後全部都去看月桂,可是月桂也沒想到自己的叔叔和小叔今天居然會提前回來,頓時也有一些不知所措。

就在屋裡的衆人都在傻眼的時候,大門外面響起了熟悉的馬車聲,這下子都不用問了,屋裡的幾個孩子都知道,是家裡的大人們回來了。

果然,一家四輪的長架馬車停到了羅家的大門口,趕車的車把式停好車之後,下車打開了門簾子,羅定和沈晨靄踩着馬凳,從車上走了下來。

如今的沈晨靄和羅定,都已經是三十幾歲的人了,雖然是人近中年,但是老天似乎是特別的偏愛他們,十年的時間,除了讓兩個人的氣質更加的沉穩之外,幾乎就在看不出什麼其他的變化了。

兩個人下車之後,沈晨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那個小胖墩,雖然有些吃驚,但還是輕笑了一下問道:“小十,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小胖墩聞言站直了身子乖乖的回道:“我九哥帶着徐大哥到鹽場去了,說是要在那邊住上幾天。我在家裡面帶着無聊,就過來找小山玩了。”

沈晨靄聞言點了點頭,嶽老虎在鳳城這邊聲名赫赫,嶽小十的輩分又太高,岳家那邊能跟他玩到一起的人還真沒有幾個。

不過這孩子從小就喜歡和小山一起玩樂,到他身邊學畫之後,兩個孩子的關係就更好了,幾乎已經到就形影不離的地步。

說道小山,那孩子哪裡去了沒回他和羅定回來的時候,這孩子不是都會出來迎接他們的嗎這麼想着沈晨靄就快步往屋裡面走去。

剛靠近正房的大門,就看到月桂帶着小山低着頭站在那裡,旁邊還有他的大徒弟,也滿臉尷尬的立在一旁。

沈晨靄見狀有些吃驚,剛想要問些什麼,跟在他身後的羅定卻先開口了,只聽他衝着站在那裡的幾位問道:“你們怎麼都堵在這裡了?爲什麼不進屋去?”

幾個人聞言面面相覷,這時跟在後面走進來的羅定卻發現了廚房的異狀,他吃驚的指着已經面目全非的廚房說道:“這裡面是怎麼回事?”

沈晨靄聞言順着羅定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廚房裡面是鍋翻盆撒一片狼藉,在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幾個孩子,身上也是面一塊油一塊的,看起來是在廚房裡面奮鬥了很久的樣子。

沈晨靄見狀連忙問道:“你們怎麼下廚房了?”

月桂聞言驅了驅腳,低着頭小聲回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們知道您一直想要吃一種叫做蛋糕的東西,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後來就想着自己做,可是也沒能成功。”

沈晨靄聞言有些發愣,他沒想到去年過生日的時候就那麼隨口一說的東西,居然就被這羣孩子給記住了。而且看樣子,爲了他的隨口一說,這些孩子們應該是費了不少的心思。

心裡發澀,眼睛發熱的沈晨靄聞言啞着嗓子說道:“你們不是走已經在集慶樓給我訂好席面了嗎,還費這些功夫幹什麼呀?”

月桂聞言回道:“那不一樣,集慶樓的席面是大師傅做的,這個蛋糕我們是想着自己做的,可是沒能成功。”

沈晨靄聞言摸着他們的頭,笑眯眯的說道:“心意到了,什麼都是一樣的。你們既然有心爲我下廚,那也不用難爲自己,會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幾個孩子聞言相互看了幾眼,然後月桂小心翼翼的問道:“煮雞蛋行嗎?我們幾個都會的就只有這個了。”

沈晨靄聞言笑着回道:“行呀,煮雞蛋就煮雞蛋。”

幾個孩子聞言歡快的去廚房燒水挑雞蛋了,羅定站在沈晨靄的後面,將他們幾個的對話從頭聽到尾,待那幾個孩子跑去廚房之後,羅定反身走到了大門外面,對着還沒有離開的車把式說道:“你回去的時候到集慶樓那邊說一聲,告訴他們外面今天不過去吃了,讓他們叫人把席面做好了之後送過來。”

車把式聞言領命離開了,等到席面送過來的時候,那幾個孩子的白煮蛋也早就已經煮好了。

沈晨靄滿頭黑線的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一排煮雞蛋,數一數居然有十二個,這幾個孩子不是打算讓他一個人把這些全部都吃下去吧?

沈晨靄十分想說自己沒有那麼大的食量,但是看着幾個孩子亮晶晶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他又實在是說不出口,但是要他一個人將這些雞蛋全部都吃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最後他只得想了一個法子說道:“我們那邊吃蛋糕的時候,是要大家一起分着吃的,所以這些雞蛋咱們也分了吧。”

說着沈晨靄便開始將桌子上的雞蛋分發給衆人,就連虎子它們的狗窩裡面都多出了幾個已經撥好的煮雞蛋。

在大家的努力之下,這些孩子們的孝心終於全部都被消滅掉了。

晚上,盤腿坐在火炕上,吃着集慶樓送上來的席面,聽着那幾個小傢伙輪番上前說着的吉祥話,沈晨靄心裡面的滿足感漲的都快要溢出來了。

他挑着嘴角喝着孩子們敬過來的酒,一杯又一杯,越喝越開心,最後喝了多少杯,他也記不得了。

反正等他稍微清醒了的時候,桌子上面的酒席早就已經被撤下去了,沈晨靄免強的穩定了一下心神,衝着真在擰毛巾給他擦臉的羅定問道:“那幾個小傢伙那都那裡去了?”

羅定聞言回道:“安平已經回家去了,月桂和小山回東西廂房去了,嶽小十跟着小山去西廂了,說是今天晚上在咱們家住了。”

說完羅定拿下毛巾,放到銅盆裡面浸溼了之後,又接着開始給沈晨靄擦拭身子。

沈晨靄感受着羅定手上輕柔的動作,輕笑了一下說道:“我突然想起了剛到你們家的時候,那時我也是這麼躺在炕上,讓你這樣侍候着。天天早晚每天兩次,你就是這麼輕柔的用軟毛巾給我擦身子。”

羅定聽過之後,一邊給沈晨靄擦身子,一邊說道:“你要是願意,我給可以給你擦一輩子。”

沈晨靄聞言好不容易纔壓下去的眼眶又熱了起來,他從羅定的手裡面抽出毛巾,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回道:“大好的日子,你非得讓我掉眼淚,是不是成心想看我出醜”

羅定手裡面沒了毛巾,只好停下自己手上的動作,聽了沈晨靄的話後回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論是過了十年,還是一百年,我對你永遠都不會改變。等到我們都沒了的那天,墳頭也是要填在一起的。我是不知道有沒有來世,有的話,我還想有機會幫你擦身子。”

沈晨靄聞言一把拿下自己敷在臉上的軟毛巾,一邊將礙事的銅盆推到火炕的邊上,一邊把羅定往自己這邊拉過來,口中說道:“擦什麼身子,你還是先過來給我暖暖被窩吧。”

羅定聞言輕笑了一下,湊到沈晨靄的耳邊說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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