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麻利點,你們這幫懶鬼!如果不在年末清理完廢墟,讓我回家過年,我要你們好看!要知道馬上就是大曆2100年了!百年一回!我這輩子恐怕就這一次了!你們要是做完了也好回家,不是嗎!”
塞勒科斯在山上中氣十足的訓話,然而對於山下那幫老油條一般的貧民苦力並沒有多大作用,對於這批從出生起就處於苦難的貧民來說,過節是一種奢侈的概念,他們的人生只有飽和餓兩個概念。
望着那幫波瀾不動的貧民苦力,塞勒科斯尋思着是不是得對這幫貨色用上自己的鞭子狠狠抽死幾個,才能讓這批第一次被抓出城市,幾個月前還是待在貧民窟,紀律和效率比那些農夫還差的貧民清醒一點。
雖然這批貧民很爛,但是不用這些人去清理廢墟,還能用誰呢?如今連那些農民都是極有價值的工種,早在八十年代波里斯就明文規定,即使是貴族敢踐踏農田,也要處於鞭刑,對農民的保護早就被那波利卡七世提上日程,沒人敢像戰爭前對農民那麼專橫霸道了。
而平民們如今也是寶貴的財富,每一個活着的平民都意味着一筆賦稅,雖然單個賦稅金額有限但勝在積少成多,所以波里斯思來想去,決定把那些貧民抓出貧民窟,運去各地清理戰後的廢墟了。
爲什麼要苦力去清理廢墟,而不是招來超凡傳奇一發領域直接清場呢?因爲被清理的所謂廢墟,都是昔日村莊、要塞之類的地區,廢墟之中即使被打掃過戰場,也總會有那麼些剩下的財物,更何況廢墟的那些金屬、瓦片等,都是極好的建築材料,所以不能粗暴的直接平推,必須讓苦力去細緻的清理。
如今戰後的波旁的海滿目瘡痍,百廢待興,遍地廢墟,可以說到處都是需要清理的地方,而塞勒科斯就是就任廢墟清理官督辦,不是負責規劃清理的對象,而是需要親自挽起袖口到場地監督苦力們清理的那種官員,但是誰叫自己只是個小貴族呢?能得到這份差事已經很不錯了,許多人想要還得不到。
這不,塞勒科斯就奉命帶着一隊貧民苦力前往西本郊外進行廢墟清理工作,主要清理的是西本沿岸的一些要塞廢墟,負責把有價值的磚壘搜刮出來運回去重鑄,然後對西本還倖存的要塞加固。
西本位於孕育了波旁人的老航道東岸,對岸就是波旁人起源之地波里斯,昔日費力遜十四世結束波旁的二十四執政長之年以後,就將西本確立爲波旁的新首都,可是這也是三百多年前的往事了,滄海桑田之後,此地已經是波里斯的領土。
塞勒科斯帶隊的地方位於西本主城北部的半島凸起部位,這裡是老航道東岸離波里斯城最近的地區,所以塞勒科斯藉着要總覽全局爲由,登上了離廢墟之地的最高點,實際上是眺望對岸的波里斯城。
“登上這座山還真的能看到波里斯啊,當然,我是說城池的那個波里斯,”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塞勒科斯背後響起,塞勒科斯詫異到自己居然沒注意到這人的到來,心中大異而扭頭一看,只見是穿了一件華貴玄黑色長袍的男子,面目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是一幅愁苦的臉孔。
不過最讓塞勒科斯警覺的,是此人裸露出來的手掌,只見那手掌白皙無暇,一看就是連戰場都不需要上的大貴族!而能來這裡還露出如此倨傲身姿的大貴族,只可能是波旁人大貴族,於是塞勒科斯連忙對此人低頭行禮請安:
“尊貴的閣下,芬尼諾慕家族塞勒科斯的兒子塞勒科斯,偉大的波里斯冕下修恩多航道敘特拉主城治下敘特拉盧爾城文書,兼假廢墟清理官督辦,謙卑的向你請安!祝願海神的光芒永遠籠罩你,大海的波濤永遠是你的搖籃。”
那人點了點頭,然後變戲法般的從袍中變出一罐藥劑,眼尖的塞勒科斯認清了這是最頂級的傷殘修復劑,價值連城!心不由得顫抖了一下,而隨着那貴人說了一句“給你”,就把藥劑隨意的扔過來,在接住之前塞勒科斯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不知貴人尊名如何?爲何如此青睞我這個小塞勒科斯啊?請問我有什麼可以爲貴人效勞的嗎?”死死抓住藥劑的塞勒科斯明智的對貴人主動請命,然後希望對方提出的要求不要太令人難受。
“你叫我冷弈吧,”察覺到塞勒科斯臉色以後,那人又補充了一句,“盧爾,很常見的名字,不是嗎?”
塞勒科斯這才釋然,怎麼有人會用冷這麼拗口的讀法,肯定是自己把盧爾聽成了日恩伊,於是連忙奉承道:“哪裡哪裡,盧爾這名字可是我波旁人的驕傲,大人你肯定也會像千年前‘航海家’盧爾那樣,做出豐功偉績。”
“盧爾”冷弈笑着——儘管塞勒科斯看不清冷弈的臉——說道:“哈哈,這個世界叫盧爾的人如過江之鯽,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像‘盧爾’一樣千古留名呢?”
塞勒科斯俯下頭顱不敢多說,雖然現在這個“盧爾”態度很溫和,但誰知道他是不是笑面虎,自己這個小角色還是不要妄圖去評價貴族吧。
“你還記得你的祖先嗎?和我講講你的祖先在波旁的海戰爭中的經歷吧,從危機時代開始講起,”說罷,冷弈轉頭望向山下那羣貧民苦力,由於高度的問題,那批苦力變得真的很像一羣螻蟻,彷彿他們的生命毫無價值,“‘哀民生之多艱’啊……”
眼前這位貴族發什麼瘋,塞勒科斯不清楚,但是既然他叫自己做的事情很輕鬆,那還是別管其他的,老老實實完成對方吩咐,把藥劑拿到手就行。
“那個,盧爾大人,我也不是什麼大貴族出生,沒有研究過譜系學,我也不是家族的耆老,對家族的歷史有着專門的研究,所以我只能憑着我的四十多年的記憶,粗略的向你敘述,如果其中有所錯誤,也只能請你寬恕。”
“如果要論危機時代的話,不能不提我的曾祖,他也叫做塞勒科斯,原本是一個跑哥尼格塔貿易的商人,而在危機時代開始以後,原有貿易格局被打破,人心惶惶之時,他率先勇敢的爲波里斯進貨,可以說是敢爲天下先,結果最後也因此被波特盧的緝私船抓住,被關了幾年,贖出來以後沒多久就死了,實在是可惜。”
噗哈,冷弈差點沒笑出來,這幫人果然喜歡把對自己有利的走私說的這麼富麗堂皇,還有你家祖宗先賣女兒攀上波旁貴族,再做另一個波里斯貴族黑手套的事情,你怎麼就忘記說了呢?
“那些升斗小民恐怕已經不清楚這件六十多年前的遙遠舊事,但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大人你一定知道特阿西海戰對吧?而很自豪的是,我的祖父塞勒科斯就是特阿西海戰中的一員水手,參與進這場偉大的行動,爲波里斯奉獻出自己的靈力。”
等等,你祖父塞勒科斯不是隻負責導航嗎?也就是靠着這份軍功才把你父親送進軍營,可是怎麼被你說的好像親自上前線殺過人似的。
“而我的父親塞勒科斯,那就更是成爲偉大的波里斯的一名真正的海軍,其中最有名的要屬第二次特阿西海戰,還有登陸巴提斯的波旁島西線戰爭,”說到這裡,塞勒科斯神情閃爍了一下,“然後他在巴提斯海域戰死了,丟下我們一家。”
雖然還有一些奇特的魔改,但是冷弈不準備一個個嘲笑了,於是淡然問道:“那你呢?你又在戰爭中扮演着什麼角色?”
“我?我們家族世代搞哥尼格塔貿易,所以我還沒畢業,18歲的時候就被拉去充軍,作爲我國去支援印安地的導航員,其實我哪裡會導航啊,從我父親那一輩開始就沒這麼跑哥尼格塔貿易了,所以過了一段時間以後乾脆把我拉去當水手。”
“有參與什麼戰爭嗎?”
聽到這個問題,塞勒科斯的臉上浮現出心有餘悸的表情:“有,被送去蘇巴克,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蘇巴克特麼就剩一個港口了!波埃米人那幫鳥人圍着港口修起了城牆,我們就在港口區那邊打啊!”
“我在蘇巴克服役一年多,幾乎每天不是去打仗,就是挨轟炸,頭都不敢擡起來,眼睛發紅了,武器從不離身,上面一吹號子我就得跑到城牆上和波特盧打,唉,我身上很多處傷疤,都是那時候留下來的,牧師還說我靈力使用過度,除非肯花大價錢去做高級恢復術或者是去找藥劑,不然我這些暗傷是消不掉的。”
“我今天給了你藥劑。”
塞勒科斯苦笑着說道:“是啊,好珍貴的藥劑,可是就是因爲太珍貴,我不能用啊,得拿去送給其他貴族做人情,讓家族……大人你不會怪罪吧?”
貴人先是搖了搖頭,半響之後問了一句讓塞勒科斯莫名其妙的話:“你說,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爲了什麼?”
聽到這話,塞勒科斯有些懵圈,但是對貴人的敬畏還是讓塞勒科斯很快回答:“額,享受吧,最大的豪宅,最美的女人,最多的財富,大概能在夢裡擁有,平日的話,也就是希望子嗣能延續下去,給子嗣創造更好的未來,這樣在我魂歸冥河以後,也會有人記得我,不會淪落成……”
塞勒科斯也把頭轉向山下,望着和小蟲子一樣密密麻麻幹活的貧民苦力:“不會淪落成那羣野草般的可憐蟲一樣,他們的人生毫無意義。”
這一回,塞勒科斯終於看出“盧爾”那模糊不清面孔的表情了,悲憫,是的,那一閃而過的悲憫,這個貴人是發昏了嗎?塞勒科斯有些好奇,但謹慎的不敢多說。
“毫無意義,唉,毫無意義,”貴人搖搖晃晃的走了,塞勒科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追下去,結果看到了讓他魂飛魄散的一幕,那個貴人,居然就這麼化作一陣黑煙,隨風飄散了!
塞勒科斯驚訝之下連忙跪下,朝着海神虔誠的祈禱着,突然感覺自己的膝蓋被什麼東西磕到,仔細一想記起來了是那個黑煙給自己的藥劑。猶豫的神情在塞勒科斯臉上閃爍着,最後塞勒科斯堅定的抓住了這個藥劑,死死的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