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奧邁着疲憊的腳步,緩緩向遠方的平原走去,蘭博斯本默默的看着狄奧的背影,他的眉眼間充滿了倦意,很明顯,他並不比狄奧輕鬆。
狄奧說過的那些尖銳的話,還在他腦海中迴響着。
“如果你們只想讓我成爲你們的一條狗、一個傀儡,那就不需要繼續演戲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如果你們想讓我成爲你們的同伴,或者你們相信我擁有的傳承,那麼,請尊敬我的意願,這樣我才能把你們當成朋友、當成親人。”
“您剛纔說過,我有可能成爲神域的王者,不是麼?我知道您對我抱以極大的期望,但您怎麼不想想?一個習慣了按照他人意願行事的人,真的能成爲王者麼?你們認爲我的想法是錯的,要求我按照你們的意願去做,將來呢?我是不是要一次次改變我的堅持,去迎合你們的期望?何況,你們真的對麼?如果你們始終都能作出正確的決定,神域也不會被軍荼明摧毀了,您讓我怎麼相信你們?”
狄奧的話都命中了蘭博斯本內心最脆弱的地方,不要說四分五裂的神域,就連元老會內部,也有對他質疑的聲音,一些元老認爲,蘭博斯本偷偷把咖恩雪藏起來,就是爲了製造出一個傀儡,以鞏固自己的地位。
這種惡意的猜測純粹是在歪曲蘭博斯本的人格,但他無力爲自己辯解,自從神域被摧毀之後,他的個人威望直線跌落,在元老會內部,他還擁有足夠的約束力,但在元老會之外,他的聲音就不太管用了,所以,狄奧的話對他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他絕不想製造出一個傀儡。
而且,蘭博斯本是心虛的,以前已經敗給了軍荼明,他並不認爲自己再一次面對軍荼明時,就能反敗爲勝,他很疲倦,也希望自己能把擔子交出去,交給一個可以把神域帶出泥沼的強者,元老會其他元老都不夠資格,元老會以下,那些強者也不行,他只能把視線轉移到新生代的年輕人身上。
蘭博斯本臉上的苦澀味道越來越濃厚了,你們憑什麼認爲自己的決定都是正確的?如果都正確,又爲什麼會輸給軍荼明?狄奧的聲音不停在他腦海中迴響着,可他無法回答。
直到狄奧的背影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黑點,蘭博斯本才移開自己的視線,對那個象雕像般呆立了良久的老人說道:“你怎麼看他?”
“大人,他很聰明,雖然態度有些不太友善,也不願接受我們的好意,但……他還是給我們留了一些餘地。”那老人低聲說道。
“真是失敗啊。”蘭博斯本嘆了一口氣:“想不到說服一個小孩子竟然會這樣困難,是我老了麼……”
“大人,這正說明他擁有堅韌的意志啊。”那老人陪笑道:“如果換成別的年輕人,早就在您的威壓下崩潰了,他……不知道大人注意到沒有,他離開的時候,一雙小腿都在發顫,呵呵,他已經堅持到極限了。”
“以後再找機會和他接觸吧。”蘭博斯本露出笑意,對方的話倒是爲他挽回了一點顏面,隨後他沉默了片刻:“你就留在賽因侯爵領吧,儘量多盯着點,如果狄奧需要什麼幫助……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留在賽因侯爵領?”那老人大吃了一驚:“可是,萬一風之痕……”
“正好可以試探一下風之痕的態度。”蘭博斯本的表情轉冷:“如果風之痕認出你之後,敢向你出手……那我們也沒辦法顧惜狄奧了,無論如何也要除掉風之痕!”
“大人,如果風之痕裝作沒有認出我、故意無視我的身份呢?”那老人問道。
蘭博斯本沉默了,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狄奧的堅持,無疑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
好半晌,蘭博斯本緩緩說道:“你也可以裝作沒認出他,就這樣吧……”
那老人瞪大眼睛看向蘭博斯本,他萬萬沒想到,一向頑固、強硬的蘭博斯本也有這樣軟弱的一面,裝作沒認出風之痕,是不是代表着蘭博斯本想刻意忘記以前與風之痕之間的仇恨?
“大人,我們……”那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們可以故意忽視風之痕的存在,但其他人的態度……就不太容易揣摩了,譬如說,獅心王霍夫曼一心要扶持那傢伙,如果他知道風之痕的存在,很有可能派人過來!大人,不止是您想用風之痕的鮮血爲狄奧造勢,他們……也想啊!”
“這也是我讓你留在賽因侯爵領的原因,你熟悉他們的風格,一旦發現天空之城和獅心帝國派強者過來,必須馬上通知我,如果實在來不及,可以告訴狄奧,狄奧會通知風之痕的。”蘭博斯本頓了頓:“當年的風之痕讓人聞風喪膽,現在離開軍荼明……他們就認爲風之痕變成廢物了麼?有意思,如果風之痕真的是廢物,我也不會留在火焰沙漠了,哈哈……我們等着看好戲吧。”
那老人也笑了起來,這些年,蘭博斯本一直飽受非議,如果能親眼看到那些想把蘭博斯本趕下臺的人吃虧,他當然會爲蘭博斯本高興。
蘭博斯本的視線落在那老人身上,停頓了片刻,緩緩說道:“你跟我多年了,在忠誠方面,你是無可挑剔的,可惜……在另一些事情上,你缺乏足夠的悟性。”
“大人,我知道我很愚笨,辜負了您的期望。”那老人誠惶誠恐的說道。
“假如,獅心帝國和天空之城的強者一起來了,你知道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哪方面麼?”蘭博斯本問道。
那老人搖了搖頭,這種雙項選擇題,他大可以胡亂猜一猜的,但也知道蘭博斯本肯定會繼續問他爲什麼,與其到那時候答不出來,還不如現在乾脆一些。
“不要只把霍夫曼當成普通的獅子,他的獠牙……是帶有劇毒的。”蘭博斯本笑了笑:“要麼,他不會派人來,如果派人來了,便意味着他已經有了相當的把握!相比較之下,天空之城只會讓我們感到困擾,而霍夫曼卻能給我們帶來危機!”
“明白了,大人。”那老人道。
“不過,你要小心一個人,天空之城的伯捷明!”蘭博斯本緩緩說道:“如果伯捷明出現在侯爵領,你一定要提高警惕。”
“伯捷明?”那老人在腦海中梳理一下,想起了伯捷明的身份,他有些詫異的說道:“大人,據我所知,伯捷明只是天空之城一個小家族的族長,到今天也沒有突破最終壁壘,他……”
“不要輕視他。”蘭博斯本搖了搖頭:“一個滿懷着刻骨仇恨的人,誰都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麼來,就算有一天,我們和獅心王霍夫曼、還有天空之城都原諒了風之痕,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不會放棄。”
“仇恨……”那老人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說到仇恨,神域、天空之城和獅心帝國與風之痕結仇的強者不在少數,爲什麼別人可以放棄仇恨,唯獨他不可以?
蘭博斯本似乎想到了某些讓他感嘆不已的事情,長吁了一口氣:“因爲風之痕潛入天空之城殺了他的情婦。”
“情婦?”那老人更糊塗了,爲了一個情婦,念念不忘,好像有些兒戲了,就在這時,他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到了什麼,難道那件傳聞是真的?他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奧爾瑟雅大人?”
“風之痕就是利用他,才成功刺殺了奧爾瑟雅。”蘭博斯本緩緩說道:“無盡的痛苦、內疚還有仇恨,多年來交雜在一起,已經讓他變得不太正常了。以前風之痕在月影帝國,他只能把一切壓在心底,現在風之痕已經被軍荼明拋棄了,只要伯捷明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衝出來,死死咬住風之痕不放,唉……我真擔心……”神域、天空之城、獅心帝國三方聯合對抗月影帝國,這是天下大勢,符合大勢走向,他們有希望取得勝利,違背大勢走向,他們只能各個滅亡。在這種前提下,他們應該儘可能的避免沾上同盟的鮮血,尤其是狄奧,絕對不可以,否則,元老會的一些元老還有另外兩方扶植的勢力,都會極力詆譭狄奧,試圖切斷狄奧迴歸神域之路。
蘭博斯本無力去苛求什麼,世界上總有這種鼠目寸光的人,儘管他們也知道同盟的重要性,但總會千方百計讓自己的利益與天下大勢掛鉤,如果掛不上,他們寧願逆行,根本不考慮將要面臨的悲劇性後果。
蘭博斯本因狄奧的強硬態度,開始認真考慮與風之痕言和的可能性了,但他更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反應。對他來說,狄奧是一個很不成熟的孩子,只知道快意恩仇,但他不能,否則根本不會遷就狄奧、嘗試放下仇恨,想殺掉風之痕,主要也是考慮能帶來的巨大影響,爲狄奧打造聲勢。
“大人,我明白了。”那老人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