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對羅興懷那一瞬間的神色感到奇怪,秦若男也只能暫時把疑問壓在心底,她的記性一向很好,很確定自己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羅興懷這個人,而方纔這個男人眼中的厭惡和反感又是那麼的清楚,既然如此,原因只可能是在羅興懷自己的身上,想要弄清楚,就得等和他面對面展開對話之後。
患者家屬很快就跟着羅興懷進了他的辦公室,安長埔和秦若男在辦公室門外等着,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嚴,開着一條巴掌寬的門縫,站在門外可以看得到辦公室裡面的情況,只見羅興懷坐在辦公桌旁,對跟他一起進去的兩名家屬仔細的叮囑着什麼,從他們的對話裡能夠聽得出來,這一次手術的患者並不是爲了錦上添花來隆鼻整容的,而是由於後天的事故導致鼻子發生了畸形,因此到醫院來進行矯形和復原的手術。
羅興懷叮囑的很有耐心,家屬也滿懷感激的連連答應着,過了一會兒,幾個人談妥了事情,患者家屬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看到門口還站着兩個人,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只當是來找醫生的其他患者或者家屬,還客氣的對他們點點頭,笑了笑,沒有關門就直接離開了。
安長埔示意性的敲了敲門,不等羅興懷迴應就已經走進辦公室裡,秦若男緊隨其後。羅興懷剛起身脫下身上的手術服,摘下耳朵上掛着的口罩,發現又有人進來,便停下所有的動作,皺眉疑惑的看着兩個不請自來的陌生闖入者。
“羅醫生是吧?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過來打擾你,我們是C市公安局重案組的,需要你協助一下我們的調查。”
他邊說邊掏出自己的警官證讓羅興懷過目,秦若男也一樣。
羅興懷的眉頭沒有鬆開。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收起來吧,我不用看這個,冒充警察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你們有什麼事明天再過來找我吧,我今天站了一天的手術檯,很累,現在也已經過了我的上班時間,我要回家休息了。”
“沒關係,我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咱們可以長話短說。如果明天再來的話,恐怕還要佔用你的工作時間,以羅醫生的人氣。估計那些慕名而來的患者也不會答應。”安長埔不理會羅興懷話裡面的回絕之意,沒有打算離開。
說話間就被安長埔悄悄的戴了一頂高帽子,羅興懷縱使有滿臉的不情願,也不好意思一再的拒絕,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點點頭:“那你們就趕緊長話短說吧。”
“好,我們想請羅醫生看看,這個人你認不認識。”安長埔也不羅嗦,直奔主題的拿出一張張俏生前的照片遞給羅興懷。
羅興懷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瞄了幾眼,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說:“認識,她是我以前的一個病人,叫張俏。怎麼了?”
“羅醫生的記性好像挺好的,年初的時候負責過的患者,到現在都記得對方的姓名。”安長埔微微一笑,收起照片,嘴上稱讚着羅興懷。
“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和你們討論我記憶力的好壞。有什麼話你們就直接說,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羅興懷還是板着臉。看起來倒是和之前那個夜班小護士形容的一樣,整個人冷冰冰的,酷極了。
“張俏之前在你這裡做過兩次隆鼻手術,第一次手術是失敗了麼?”秦若男問。
羅興懷十分反感的瞥了她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開,語氣不善的說:“張俏第一次手術之後,植入的膨體假體發生了移位,所以她就又回來接受了二次手術,這不算是什麼手術失敗的情況,移位現象是有一定發生機率的,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和術後患者自己的行爲有關聯。張俏的那件事早就已經解決好了,雖然假體移位的時候她本人情緒比較激動比較着急,但是二次手術之後她恢復的很不錯,也承認是恢復期的時候自己沒有遵循醫囑,現在過了這麼久,你們又跑來跟我說這個是幹什麼?誰讓你們來的?”
羅興懷不知道安長埔和秦若男的具體目的,聽安長埔一開口就詢問張俏手術的事情,自然而然的把他們來找自己的原因歸結在了手術結果上頭,一番話說下來,倒是讓安長埔和秦若男聽到了一點之前沒有掌握到的信息。
張俏的父母只知道張俏做了隆鼻手術,並不知道二次手術的具體原因和情況,其他人就更加對此不知情,不過從羅興懷剛剛的那一番話聽來,張俏第一次隆鼻手術之後不僅出了狀況,而且她本人的情緒還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似乎還有過比較過激的反應,這都是之前安長埔和秦若男所不瞭解的情況。
“張俏兩次手術都是你做主刀醫生對麼?她在醫院住了多久?手術的時候有什麼人陪着一起麼?”安長埔問。
沒等羅興懷回答安長埔的問題,他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了,值班的那個年輕小護士推開門探進半個身子。
“羅醫生,”她和羅興懷打招呼的時候,帶着一種很明顯的羞澀,“今天這麼多臺手術累壞了吧?你還在忙啊?”
“你有什麼事?”羅興懷扶了扶眼鏡,冷冰冰的問,態度並沒有比對安長埔和秦若男略微好一點,根本不理會小護士含羞帶怯的關懷詢問。
小護士有點失望,卻又好像對他的反應已經習以爲常了似的,對他說:“是這樣,剛纔值班醫生看你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不知道你着急不着急走,想讓我來問問你,要是你不着急走的話,她想讓你幫忙在這兒頂一會兒,她有點事需要出去半個小時。”
“今晚的值班醫生是誰?”羅興懷問。
“是王月醫生。”
“你告訴她,我很累,幫不了她。”羅興懷一聽到值班醫生的姓名,當即就表示回絕。
小護士點點頭,對這樣的一個結果似乎也並不感到意外,衝羅興懷笑了笑,關門退出了辦公室。
“我不太清楚,兩次手術都是我來負責的,她兩次手術一共住了半個多月,有沒有人陪護的問題我不知道,我只是她的醫生,不是她的管家,而且我每天要面對那麼多的患者,能記得這麼個人就已經不錯了,怎麼可能記得住那麼多不相干的東西。你們還有別的事情麼?”等小護士離開了之後,羅興懷邊說邊看手錶,一副急於結束話題的樣子。
“羅醫生,你不好奇爲什麼我們作爲刑警,會來醫院找你詢問張俏的事情麼?假如單純是因爲之前她手術出了問題這一件事的相關糾紛,我們重案組是不會插手的。”安長埔沒有理會他的不耐煩,給了羅興懷一個提示。
羅興懷愣了一下,嘴上說:“隔行如隔山,我是拿手術刀的,對司法那些事情不瞭解。”
“羅醫生,你的病人張俏死了。”秦若男把張俏的死訊告訴他。
羅興懷的眼皮抖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安長埔和秦若男的臉上來回遊動了幾次,嘴上卻只淡淡的應了一聲。
“羅醫生好像挺看淡生死的。”安長埔用不帶什麼情緒的口吻說。
“看淡生死本來就是從醫者應該有的心境。”羅興懷站起身,兩隻手撐在辦公桌上,“如果你們今天需要問的問題就只有這麼多,那就請回吧,我很累,需要休息,要是別的事情不急,那就以後再說吧。”
羅興懷的臉色確實很白,從方纔一見面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缺乏血色,現在聽秦若男宣佈了張俏的死訊之後,好像又變得更加蒼白了一些,安長埔想了想,沒打算再多和他糾纏,點點頭,向他道了謝之後,和秦若男離開羅興懷的辦公室。
走出辦公室之後,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拉着秦若男又回到護士站,之前那個年紀較大的護士不在,只有小護士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擺弄着手機。
安長埔湊過去和小護士攀談了幾句,雖說這個小護士似乎更熱衷於冷冰冰的酷哥,但是面對一個笑容可掬,態度親切,並且相貌還很英俊的男人搭訕,自然也不會感到牴觸。
閒聊了幾句之後,安長埔就從小護士的嘴裡打聽出來,今晚值班的王月醫生是這個科室裡出了名的美女,漂亮年輕並且還正處單身階段,醫院裡的未婚單身男青年對這個美女同事趨之若鶩,就算是年紀大一些,已有家室的男同事面對王月也往往會表現出更多的紳士風度,偏偏在科室裡,就只有羅興懷彷彿看王月不順眼一樣,完全沒有一丁點憐香惜玉的意思。
“王醫生自己都不敢過來問,所以才讓我去問問試試,”小護士對羅興懷這樣的反應也有些摸不到頭腦,“可能是羅醫生太酷了吧,反正他平時對我們這些女的都挺不苟言笑的,而且越是異性緣特別好的姑娘,他就越不愛搭理,我們私底下都說,他太高傲了,將來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姑娘才能降服他!”
說話間,羅興懷換好衣服走出辦公室,小護士見狀連忙閉口不言,羅興懷扭頭看到站在走廊裡的安長埔和秦若男,視若無睹的轉回頭去朝樓梯間走,腳步放的很慢,似乎在刻意掩飾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