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說童言無忌,可是孩子的話一出口,還是讓方達一下子變了臉色,而原本站在後面有些沒精打采的錢玉玲卻在同一時間聞言忽然來了精神,兩隻眼睛閃爍着光芒,她用貓看老鼠一樣的眼神狠狠的看了方達一眼,然後便開始熱切的盯着那個說話的小男孩兒,如果不是礙於有秦若男和安長埔在身旁,搞不好她自己就會喧賓奪主的開口盤問起來了。
被幾個成年人這麼齊刷刷的盯着,小男孩兒也有點發毛,表情怯怯的,不敢再輕易開口。
“你們二位先到班級門外稍等一下吧!”秦若男看出四個大人外加一個班主任形成的低氣壓讓小男孩兒怯於開口,意識到無論從照顧孩子的情緒方面還是接下來可能提及的談話內容,讓方達和錢玉玲先暫且迴避都是有必要的。
方達看起來是個明眼人,見秦若男開口這麼說,儘管臉上明顯的寫着不情願,可還是默默的點了點頭,轉身率先走出教室,到走廊裡去了。
錢玉玲的不情願比方達更甚,她好像從小男孩兒的話裡聽出了端倪,方萬在父母離異之後一直跟着父親生活,如果說他的家裡有壞人,那無異於抓住了方達和再婚妻子的把柄。
秦若男輕輕的推了推她,示意她也要一起到外面去等,錢玉玲這纔不情不願的轉過身去慢騰騰的挪出門,好像只要她的動作儘量慢,就有可能聽到些隻言片語一般。
臨出門前,秦若男小聲提醒錢玉玲:“現在是在學校,雖然是放學時間也終究是在公共場合,你和方達兩個人儘量剋制一些,不要大吵大鬧。”
“我知道,我不理他就是了。”錢玉玲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秦若男關上了教室的門。
安長埔此時已經走到小男孩兒面前,一邊示意還站着的孩子坐下來說話,一邊跨坐在孩子前排的椅子上,小學生的座椅普遍規格比較小,安長埔人高腿長,膝蓋彎曲的跨坐着,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大人在騎小孩的木馬一樣。
之前說話的小男孩兒似乎也是個比較頑皮的性格,看那兩個臉色最嚇人的大人離開了教室,而面前的安長埔笑模笑樣的,他也放鬆了下來。學着安長埔的樣子也把椅子轉過來騎着,兩條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枕着胳膊。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大量安長埔。
“你有槍麼?”他忽然開口問。
“槍?”安長埔愣了一下。
“是啊,我看電視裡面抓壞人的警察不是腰上都彆着手槍的麼!然後追啊追,跑不動了就把手槍掏出來說‘站住不許動,不然我就開槍了’!”小男孩兒說着還學着電視裡的樣子,兩隻手比劃着握槍的動作。嘴裡模仿着開槍的聲音,最後還把“手槍”放在嘴邊吹吹。
別說是安長埔和秦若男,就連在一旁的陳老師也快被逗笑了,陳老師身手拍了拍小男孩兒的腦袋:“我說你平時學習的時候要是有這機靈勁兒該有多好啊!別說那麼多廢話了,你剛纔說方萬家裡有壞人想要害他是怎麼回事兒?”
“是方萬告訴我的,他說他家裡有壞人。想害他,但是他爸爸不相信他的話,所以他告訴我。我倆平時是好哥們兒!”小男孩兒畢竟年紀小,對於方萬失蹤幾天的時期並沒有感到緊張或者擔憂,反而因爲自己是“知情人”而感到洋洋得意。
他的這幾句話,卻也告訴了在場三個成年人一個信息,方萬所謂的壞人。應該就是他的繼母。
“方萬的繼母對他不好麼?”秦若男也俯身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她在女人裡算是比較高挑的個頭兒。但和安長埔比起來還是比較嬌小,坐下來的姿勢也沒有他那麼不舒服。
小男孩兒一聽秦若男的問題,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我說的壞人是方萬的後媽?當警察的可真厲害!我沒說你都知道!”
單純的孩子顯然沒有意識到,秦若男的答案分明就是方纔他親口說出來的。
“小孩子一般都對後媽這種角色比較排斥,說的話未必有準兒,方萬的後媽我見過一次,挺年輕的,模樣談吐什麼的,都特別好,感覺特斯文,可別因爲小孩的一句話影響了人家就不好了。”陳老師提起方達再婚的妻子,語氣裡倒是頗有些欣賞,不知道是主觀的先入爲主還是怕因爲自己班裡的學生給別人帶來麻煩,他的立場顯然和小男孩兒是不一樣的。
“孩子的話真實性怎麼樣,我們會有考量,但是人心地的好壞可不是容貌身材這些能夠衡量判斷的。”秦若男淡淡的瞥一眼陳老師,對他的話作出迴應。
陳老師臉色有些發紅,乾巴巴的咧嘴衝秦若男笑了笑,點頭稱是:“你說的對。”
儘管他無論真心或者是虛應,終究是對秦若男的話表示了認同,可是之前的那幾句話還是影響了小男孩兒,孩子看看班主任,不大敢開口了。
“小同學,你小時候看沒看過童話故事?”安長埔看了看陳老師,沉默了一下,笑眯眯的問。
小男孩兒點點頭,順便不忘撇清:“我看過,但是我不愛看,那是小女生喜歡的玩意兒!”
“你是以前看過童話故事,故事裡面的後媽都是很壞的人,所以才覺得方萬的後媽也很壞吧?”安長埔好像看穿了小男孩兒心裡的想法一樣,不以爲然的笑着“戳穿”他。
“纔不是呢!”小男孩兒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兩條小眉毛登時皺了起來,一臉不悅,“我都說了,那種童話故事書是給小女孩兒看的,誰拿那種故事當真啊!是方萬告訴我的,他說他後媽特別討厭他,還給他下過藥呢!他吃了之後連着拉了好幾天肚子,好幾次差點憋不住拉在褲子裡,後來連他後媽做的飯都不敢吃了!”
周圍的幾個孩子聽了小男孩兒的話開始竊笑,以他們的年紀,很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覺得同學幾乎拉褲子的事情很滑稽。
三個大人沒有笑,倒是都稍微鬆了一口氣,如果小男孩兒說的話屬實,方萬的繼母所謂的下藥毒害,應該就是一些尋常的瀉藥,至於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就無從得知了,只有日後有需要的時候再細細詢問當事人。
秦若男把方萬對夥伴說的這件事記在自己的本子上。
“那天下午體育課的時候你和方萬在一起麼?”安長埔又問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點點頭:“我們在一起的!”
“老師,那天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和方萬還在我們女生的教室外面出怪聲,做鬼臉搗亂來着!”兩個女生中的一個不忘趁這個機會向班主任告狀。
陳老師眼下顯然沒有心情處理學生之間的嬉鬧惡作劇,他沒理睬小姑娘的告狀,專心問小男孩兒:“你們下課之後呢?有和他一起回家麼?”
“沒有,他說他要上補習班,和我們一起走了一會兒就分開了!”
“行了,你們繼續默寫吧!趕緊默寫完交上來趕緊回家!”陳老師看兩個人都沒有再向小男孩兒詢問事情的意思,會意的出聲,幾個學生立刻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下頭開始默寫。
“平時方萬在班級裡表現怎麼樣?”和陳老師一起到教室前面的講桌旁,安長埔壓低聲音詢問道。
“怎麼說呢,”陳老師猶豫了一下,“方萬是二年級下半學期才轉到我們班萊的,我教他時間也不算長,纔不到兩年,這孩子腦子是挺聰明的,性格也比較活潑??”
“陳老師,你不用和我們說那些家長會上的場面話,老師的潛臺詞,我們多少也經歷過,請實實在在的說一說吧。”安長埔聽了一半,示意陳老師暫停一下。
陳老師連忙答應着,這才說:“說這孩子聰明那不是假話,方萬的腦袋確實挺機靈的,就是聰明的腦袋不用在正經地方,學習不是很上心,平時比較多動,喜歡惡作劇捉弄同學,也捉弄過其他任課老師,是個典型的淘氣包。”
“方萬這麼多天沒有來上課,爲什麼沒有及時聯繫家長?”秦若男問。
陳老師用拳頭掩住嘴,乾咳了幾聲,被問到這個問題,他的眼神有些閃爍了:“是這樣的,這個我有一部分責任。之前方萬就經常會缺課,每次缺課都會有家裡的老人幫忙打電話過來,說生病了之類,我也知道這孩子不可能隔三差五的就生病,可是老人既然打電話來,我也不好說什麼,私立學校不象公立學校,學生都是小祖宗,都是大老闆的財神,反正有請假就算了,我一般也不太追究,後來??”
他忽然遲疑着不肯說下去了,秦若男聽了這麼多倒也聽了個明白:“後來次數多了,就算沒有老人幫忙打電話請假,你也不理會方萬缺席的事情了,對麼?”
陳老師面帶愧疚的點了點頭。
這邊說這話,忽然走廊裡傳來了爭吵的聲音,安長埔和秦若男不由眉頭一皺,趕忙撇下陳老師,朝門外走去,不用想也知道,門外的那一對冤家,一定是又沒有剋制住自己,爆發新一輪爭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