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中世界。
天地之間,一株李樹搖曳清光,氤氳紫氣,吞吐着一縷縷精純的靈氣,彷彿讓這個地方成了洞天福地。
樹下有一位披着白衣的神女盤膝而坐,長髮飄舞,肌體流光,容顏俊美無暇,氣質神聖尊貴,有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氣勢。
獲得九天玄女娘孃的觀想圖後,嶽翎身上的英氣和威嚴變得更加出衆了,而且隱約間有種超脫世俗的獨特氣質。
張九陽感覺到,她似乎正在發生着某種蛻變。
其實他也很好奇,在送給別人某張觀想圖後,對方會獲得什麼好處,需不需要收集香火?
之前的龍女得到觀想圖後就離開了,所以他也沒有機會詢問。
等嶽翎醒了,應該就能清楚了。
嘶!
黃金蟒滿山遍野地爬着,龐大的身軀擠滿了整座山峰,之前它也吸收了一部分紫氣,似是獲得了極大好處,身軀變得更加龐大了。
蛇頭在東山,蛇尾卻在西山,蛇腹直接將河流攔腰截斷。
彷彿神話故事中的巨蟒。
見到這一幕,張九陽微微一笑,隨着時間的不斷流逝,也許這葫蘆中的世界真的會誕生出生命。
在這片天地裡,會留下某個遙遠而古老的傳說。
相傳天地初闢,陰陽剛分,有兩尊創世神明結髮爲夫妻,在天地間的第一株李樹下水乳相容,創造生命。
後人尊其爲父神和母神,而他們所養的寵物,爲創世巨蟒,通體呈黃金色,以金銀銅鐵等礦物爲食,日啖一山……
他感覺還挺有趣的,只是突然心中一跳,似是想到了什麼,慢慢收起了笑容。
等等,那未來葫中世界的人,肯定會認爲,這裡便是整個天地了吧。
他現在可以笑葫中之人,又焉知沒有其他人正在嘲笑葫中的自己?
誰能保證所謂的九州,不是另一個葫蘆?
如此一想,張九陽心中竟浮現出一股滲人的寒意,甚至連皮膚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細細思量,這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九州世界太過詭異了,那些曾經的神明一個個銷聲匿跡,目前還能活躍的,也只是敢間接插手人間,真身無法降世。
還有蓬萊島上的那座仙宮,張九陽在獲得與神性溝通的能力後,才意識到了某個可怕的真相。
與其說那裡是仙宮,倒不如說是一座墳場。
一座神明的亂葬場。
幾千年前,葫蘆老爺被蠱神趕出了十萬大山,卻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最終徹底隕落,屍體便是這口葫蘆,被埋葬在仙宮中的某座宮殿中。
現在回想起來,那宮殿的陳設佈局,活像一座靈堂。
而類似這樣的宮殿,仙宮中還有不少……
張九陽猜測,也許當年那些神明是發現了什麼,才導致紛紛隕落?
比如說自己眼中的天地,卻不過是個葫蘆?
搖搖頭,他感覺腦子裡越來越亂了,很多線索都無法串聯到一處,他還缺了太多拼圖。
不過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解開這個世界的一切秘密,至於現在,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先發展實力爲好。
想通這些關隘,張九陽也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天遁劍法之下,煩惱盡去,清淨頓生,獲得了一種大自在,真逍遙。
他開始參悟起玉鼎宮的諸多傳承。
三十六法,七十二術,還有煉丹服氣、佈陣推衍的法門,以及旁門雜術三百篇,堪稱是浩如煙海,博大精深。
就連苗神客自己都沒有全部學會,而是有所側重的學習,大多數只是粗淺涉獵一下。
畢竟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是修士,也要和時間競速,必須將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在修爲的提升中。
這些法門涵蓋了方方面面,堪稱是包羅萬象,是玉鼎宮數千年積累下來的底蘊,是無數前輩先賢的智慧結晶,苗神客在傳給張九陽時,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他這個師弟竟然打算都給學一遍。
對以前的張九陽來說,這絕對是癡心妄想,但現在嘛……
他手捏雷印,周身驀然盪漾起一道道璀璨的電芒,轟鳴聲不絕如縷,一道道雷霆在他頭頂集聚,烏雲蓋頂,好似雷劫將至。
張九陽手中雷印一指,烏雲之中頓時降下一道雷霆,將一座山峰轟然擊碎,方圓數十丈都淪爲焦土。
而當張九陽鬆開雷印時,一切又都煙消雲散,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
玉鼎三十六法之五方雷公印!
這門號稱入門要十年,小成要三十年,大成要一甲子的道門神通,他只用了短短一刻時不到,就大成了。
天下道法,俯拾皆用,頃刻間便能融會貫通,稍加修行便是爐火純青。
這就是道德真經的威力!
當然,僅限於神通而非功法,因爲神通可以靠頓悟速成,而功法卻免不了日積月累的水磨工夫,哪怕知其精義,也難以朝夕而至。
但即便如此,這種修行速度如果被苗神客知道,恐怕也會驚掉下巴。
張九陽再變印訣,足底突然升起雲霧,載着他飛騰九霄,速度雖然比劍閣的劍遁天罡法慢了一些,卻強於十三形遁中以速度著稱的雲遁和風遁。
並且足底乘雲,白衣飄飄,看起來更加飄逸,一派仙風道骨,載人也更加方便。
玉鼎七十二術之乘雲。
張九陽已經沉浸其中,忘乎所以,玉鼎宮的千年底蘊,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寶藏,今天終於被挖出。
杏子假屍術、烏神鐵甲報、脫身守屍咒、五鬼渾天法……
九靈符、陽遁法、遊仙夢、避兵訣……
甚至包括一些奇門雜術,比如止妒妙法、求子奇法、斷鼠穴法、催雞鳴法、行舟止風法、夫婦相愛法、邀舞仙女法……
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有一些法術張九陽看了都臉紅,簡直就是奇技淫巧,歪門邪道!
嗯,必須修煉一下,然後好好批判!
就這樣,他全身心沉浸在修行法術之中,參悟着數千年玉鼎宮傳承,自身底蘊飛速積累,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如果餓了,就將手一伸,李樹會自動結出一顆果實送給他,那李子清香撲鼻,氤氳着一絲淡淡的紫氣,入口即化,脣齒留香,不僅飢餓頓去,還能助人增長修爲,改善根骨。
即便放眼九州,也絕對算是十分罕見的靈珍仙果。
張九陽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般清淨過,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什麼黃泉、天尊、神明都被他拋之腦後,眼前只有修行。
一心修大道,洞中悟玄機。
……
雍州邊界,石鼓鎮。
“賣葫蘆嘍,都是上等的好葫蘆!”
“無論是盛水還是裝酒,都不要錯過我家的葫蘆,親手種出來的好葫蘆!”
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中年漢子正在沿街叫賣,攤位上擺滿了葫蘆,有大有小,賣相都很不錯。
但遺憾的是,幾乎沒什麼人在此駐足。
不是他的東西不好,而是街上的行人非常少,即便偶爾出現幾個,也是神色匆匆,還都用布帛擋着嘴巴。
其實就連賣葫蘆的漢子,自己的嘴上也綁着布帛,彷彿在這座小鎮中有着某種瘟疫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漢子有些口乾舌燥時,一道身影走到攤位前,是個小沙彌,脣紅齒白,面貌可愛,約有十三四歲大小,眉宇間有着不符合這個年紀的穩重。
“大叔,別賣葫蘆了,這些天那怪病傳染得更厲害了,快回家去,早中晚各用艾草和雄黃薰一次,儘量不要外出。”
小和尚苦口婆心地勸道。
漢子眼睛一亮,有些激動道:“三寶小師父,前段時間多虧了你,願意給我那婆娘看病,還告訴我們如何防治,要不是你,我那婆娘恐怕就挺不過去了。”
三寶不解道:“那你爲何還要外出?”
漢子聞言嘆道:“三寶小師父,不是我貪財,而是再不賣些葫蘆,就要買不起藥,您不知道,藥鋪裡的藥,現在是越發貴了……”
三寶默然不語,良久,他從懷中掏出僅剩的碎銀子,遞給了那漢子。
對方本不願收,可三寶的態度十分堅決,再加上他確實需要錢去給妻子買藥,也就咬牙收下了。
“小師父先別走,等一下!”
漢子從攤位最下方拿出一個紫金色的葫蘆,追了上來。
“這葫蘆是我從河底淤泥裡挖出來的,本來是想採些魚蝦賣錢,卻不想挖到了一個葫蘆。”
“別看是從河底挖來的,這葫蘆絕對是我這麼多年來遇到過的品相最好的一個,這色澤,這手感,嘖嘖,說是萬中無一都不爲過。”
“本來我是想將它當做鎮店之寶的,現在就送給小師父了,您可千萬別拒絕,上次您可是救了我家婆娘的命!”
中年漢子不由分說,將葫蘆塞到了三寶的手中,而後連忙收攤離開,去給妻子買藥了。
三寶輕嘆一聲,倒也沒有拒絕,畢竟只是一個葫蘆而已。
他繼續向前走去,因爲有修爲傍身,雖然不高,才只有二境,但比起常人的體質要好了許多,倒也不怎麼擔心被傳染上那怪病。
只是他眉目之間始終有種難掩的憂色。
一個月前,他離開了靈官廟,決心跋山涉水去雍州的白雲寺,廟祝送了他許多盤纏,紋銀三百兩,這是一筆他從未見過的鉅款。
除此之外,他懷中還有着一封欽天監的推薦信,推薦他入白雲寺修行。
三寶知道,這些都是張大哥的人情。
對於張大哥,他有着發自內心的感激和敬佩,不知爲何,張大哥似乎很看重自己,但他卻知道,自己只是個一事無成的小沙彌。
這一路上的經歷也證明了這一點。
他懷揣着三百兩紋銀,但一路走來見了太多窮苦百姓在沿街乞討,冬日將臨,很多孩子甚至連一件禦寒的棉衣都沒有,若是得了風寒,就只能自己硬抗。
寒冬未至,老人們便着手準備自己的棺材了。
他心中不忍,走到一半時,三百兩紋銀就只剩下了幾十兩,全都買成棉衣和糧食送給了那些需要的人。
在這過程中,他還遇到過騙子、山匪,他也憤怒過,懼怕過,彷徨過,但最後還是繼續堅持。
騙就騙了,搶就搶了,他永遠不能無動於衷。
這不,纔剛到雍州邊界的石鼓鎮,他就花完了張大哥送的銀子,卻連白雲寺的面都沒見到。
而且他已經在這裡停留很久了。
石鼓鎮爆發了一種奇怪的疫病,得病的人會嘔吐腹瀉,昏迷不醒,甚至身上會長出像蛇皮一樣的怪癬,一搓就掉,掉了後會繼續長,而且越長越多……
到最後皮癬會蔓延全身,甚至包括鼻孔和喉嚨內部,最終窒息而死。
三寶曾經和師父學過岐黃之術,便留下來爲百姓無償治病,這一待就是十二天,他徹底花完了身上的錢,剛剛那塊碎銀就是以後的盤纏了。
回到臨時租下的農宅中,那裡有個小藥園子,三寶種下了許多藥材,可離收穫還是遙遙無期。
三寶拿出大叔贈送的葫蘆,灌滿水後再給藥材細心地澆水,忙完這一切後,他纔算是暫時閒了下來。
“如果張大哥在這裡,肯定隨手就能幫助鎮子上的百姓解決這場疫病吧。”
“不像我,空有善心,卻什麼都做不了。”
三寶拿出那封欽天監的推薦信,有此信在,他就能入白雲寺修行,不過是有時間限制的,截止到今年的十月底,已經沒剩幾天了。
因爲十月之後,白雲寺就要閉寺了,這也是白雲寺的規矩,十月之後閉山門,不收徒亦不接香客,直到冬天過去。
據說是爲了讓寺中僧人遠離繁華,靜心念經。
望着這封信,三寶眼中露出一絲糾結,進入白雲寺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可現在走了,石鼓鎮的百姓怎麼辦?
不過他能力有限,心有餘而力不足,留在這裡,真的就能解決那怪病嗎?
現在他甚至連藥都買不起了。
是走,還是留?
良久,他輕嘆一聲,伸手撕碎了那封推薦信。
“對不起,張大哥,我又讓你失望了。”
他留下來或許解決不了那怪病,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堅持到底,否則即便入了白雲寺,也有愧於佛祖,念不了經書。
此念一出,他頓時覺得輕鬆許多,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該給藥材鬆鬆土了。”
他拿起鋤頭準備鬆土,但當轉過身來時,卻渾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土地裡那些纔剛剛發芽的藥材,竟然已經全部成熟,琳琅滿目,微風拂過,送來陣陣藥香。
“佛祖……顯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