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看着銅鏡中的文字,短暫的猶豫後,他試探性地按照上面的指引來前進。
說來也奇怪,在他前進十二步,然後向左再走四步後,四周石壁上那快要走出的銅人身影,竟然又緩緩消失了。
此刻他的面前是一扇牆壁,就連斬邪劍都斬不斷的堅固石壁。
不過看着銅鏡上的‘可穿牆’三個字,他還是向前一踏。
並沒有預想中的碰撞,而是彷彿陷入了一團柔軟的棉花中,眼前微微一轉,又來到了一條嶄新的隧道中。
這時,銅鏡上開始出現新的文字。
“前進六步,左踏三步,前行一步,右轉……”
就這樣他按照銅鏡的指引,開始在一條條錯綜複雜的隧道中穿行,當真是令人眼花繚亂。
他此刻終於明白,爲什麼白雲寺禁止門人弟子來此了,前面傳承絕學的石壁還好,這裡的隧道卻是四通八達,稍有不慎就會迷失於此。
更恐怖的是,如果沒有與之相關的破陣之法,四周的石壁上就會出現源源不斷的銅人,施展七十二絕技,不死不滅,哪怕你是六境真人,最終也會被生生耗死在這裡。
張九陽開始擔心起嶽翎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還能不能堅持住。
就這樣,他走了大約一刻時,又穿過一面石壁後,眼前豁然開朗。
他進入了一座極大的山洞中,眼前有許多佛門壁畫,有些經歲月沖刷而失去了顏色,卻更有一種古老而深邃的氣息。
這一刻,他彷彿置身於前世敦煌的石窟中,入眼的每一幅壁畫都是絕世珍寶,古今對話。
這些壁畫都有一個共同的主角——佛祖。
第一幅畫,是佛祖誕生圖,畫中是一個男嬰,剛出生卻不哭不鬧,純澈的眼中有種與生俱來的慈悲,腦後隱約可見五色佛光,但衆人卻視而不見。
第二幅是少年時的佛祖,他和花鳥蟲魚對話,與飛禽走獸爲友,常常看着太陽和月亮,一坐就是一天。
第三幅畫中的佛祖已經長成了一位俊美的青年,他身爲國家的王子,錦衣玉食位高權重,但他卻常常感到困惑和孤獨,並總是用一種悲憫的眼神望向苦難中的人民。
第四幅畫中的佛祖成親了,還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他眼中的困惑更盛,甚至在極致的困惑中透着一絲堅定。
第五幅畫,佛祖摒棄了王子的寶位選擇出走,開始各種苦修,他以樹皮、草根、野果充飢,日食一麻一麥一米,在風霜雨雪中入定,深入四禪定之境,證阿那含果位。
第六幅畫佛祖自身都餓成了皮包骨頭,卻在看到老鷹快餓死時,仍然選擇割肉喂鷹。
第七幅、第八幅、第九幅……
當張九陽看到第十幅畫時停留了許久,那是佛祖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的圖,他靜坐七天七夜,終於通天徹地,證悟成佛,身後誕生無量佛光,整個天地似乎都在與之共鳴。
第十一到十九幅圖都是佛祖在傳道的圖,他麾下的信徒越來越多,漸成汪洋之勢,佛門也興盛了起來。
然而在第二十幅圖,也是最後一幅圖時,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佛祖圓寂了。
那證得無量功德,滔天佛力的佛祖,不知爲何變得衰老,祂再次端坐在菩提樹下,似乎想像從前一樣再悟妙法,可這一次,祂迎來的不是通天徹地的頓悟,而是……八萬六千隻惡鬼天魔的啃食。
佛祖依舊是那般從容和平靜,縱然被撕下了佛肉,咬斷了佛骨,吸乾了佛血卻依舊安忍不動,甚至連眼神都是那般慈悲。
最終八萬六千隻妖魔散去,祂只剩下了一塊頭骨,那頭骨光照四方,最後變成了一座淡金色的石壁,高約丈六,像是一座門戶。
看到這裡,張九陽心中一震,浮現出了三個字……華首門!
原來華首門是佛祖的頭骨所化?
可佛祖爲什麼會被羣魔啃食?又爲什麼不作反抗?
他連忙向四周眺望,試圖找到那座佛祖所化的淡金色石壁,也是傳說中的華首門。
但可惜的是,四周空空蕩蕩,並沒有什麼華首門,不過他在地上似乎看到了搬運的痕跡。
難道原本被放在聖地中的華首門,被天尊給搬走了?
的確,這裡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破壞,看來天尊的目的就是那座華首門。
相傳華首門乃是西天極樂世界的門戶,佛祖圓寂時,曾言數千年後,將有未來佛祖降世,叩開此門,得到祂的衣鉢傳承。
張九陽不知道這個傳說到底是真是假,但從大黑天的計劃來看,華首門確確實實是西天極樂世界的門戶,也是諸佛想要真身降臨人間的唯一通道。
他沒想到的是,這門戶竟然是佛祖的頭骨。
手中銅鏡再次一熱,張九陽看到上面又有了一行新的文字。
“第十四幅畫下,挖三丈。”
張九陽微微皺眉,沒有立刻去做,而是對着銅鏡反問了一句。
“你究竟是誰?”
銅鏡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催促。
“你的同伴們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張九陽不再猶豫,他走到第十四幅畫下,略作觀察,便動手挖了起來。
第十四幅畫,是佛祖傳道圖,祂坐於蓮臺之上向衆信徒講經,一朵花隨風飄來,佛祖停下講經,而是伸手輕輕捻起那片花瓣。
衆信徒皆茫然無措,唯有一白衣俊美的僧人露出笑意。 這便是禪宗的由來,那白衣僧人應該就是白雲祖師,後來開創了禪宗一脈。
儘管這裡的土地非常堅硬,但張九陽以劍爲犁,很快就挖了三丈深,劍尖突然發出金石之聲,碰撞出火花。
挖到了一個非常堅硬的東西,連斬邪劍都沒有劈開。
張九陽看到了一點白色的東西,將其徹底挖出來後,發現竟然是一個人的骷髏頭!
這骷髏頭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掩埋,卻依舊沒有化爲塵土,反而骨質堅韌,骨色白如玉石,晶瑩剔透。
將腦袋靠近骷髏頭,甚至能聽到一道道玄音妙語隱約響起,就是似乎歷經了太久的時間,已經聽不清那些聲音到底在說什麼了。
張九陽打量了一下這個骷髏頭,即便隔着無數歲月,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中蘊藏着的法力波動。
此人生前,必然是一位舉世罕見的大神通者!
只是不知爲何死在了這山洞中,並只剩下了頭部掩埋在地下。
他再次看向銅鏡。
“把你的手指伸向他的嘴中,以血喂他。”
指令很清楚,但張九陽卻沒有照做,而是冷笑一聲道:“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否則休想我再進行下一步。”
事情到這裡,已經越發詭異。
張九陽必須生起足夠的警惕之心,免得中了別人的暗算。
而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決心,這次銅鏡上的文字在擦掉後,遲遲沒有新的文字。
良久,硃紅色的字跡才緩緩浮現。
“你問我是誰……”
“我不就在你面前嗎?”
在我面前?
張九陽腦中電光一閃,似是明白了什麼,他緊緊盯着那個骷髏頭,一字一句道:“原來和我對話的……是你。”
這一刻,他心中不由生起一絲寒意。
一具只剩下了頭部的白骨,不知道被埋在地下多少年,竟然藉助銅鏡在和自己對話?
這詭異的場景,哪怕是見慣了妖魔的張九陽也忍不住有些心跳加快。
“我的法力有限,快要耗盡了,你將血餵給我,我會告訴你一切。”
銅鏡上再次浮現出了一行文字,而後就變得黯淡許多,任憑張九陽如何呼喚都不再有新的文字。
他沒有猶豫多久,便將手指伸向了骷髏的嘴巴。
雖然這東西非常詭異,但目前看起來,對方似乎並無惡意。
先是提醒嶽翎方丈死於倒果爲因,然後又給自己指路,特別是後者,如果不是有銅鏡指路,張九陽也破不了銅人大陣,進不來這裡。
最主要的是,嶽翎現在很有可能正在和那些銅人戰鬥,雖然她的實力比自己還強,但依舊不可能安然闖過。
將手指伸入骷髏頭的嘴中,指尖剛一觸摸到骨頭,一股極其冰涼的感覺傳來,以張九陽降白虎的體魄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是普通人,怕是會立刻被凍成冰雕,哪怕是四五境的修士,在這股陰氣衝擊下,也要大病一場。
下一刻,張九陽感到指尖一疼,接着一滴滴精血從指尖流出。
他默默計算着,對方一共吸食了九滴精血便停了下來,正好處於不傷及自己根基的邊界。
緊接着,張九陽收回手指,看到那骷髏頭上大放光明,綻放出一道道璀璨的佛光,而後生出了脊椎、手骨、腿骨……
當二百零六塊骨頭全部生出後,又有血肉和毛髮誕生。
最後,就在張九陽的眼皮子底下,那骷髏頭變成了一個身穿白衣的老僧,雖然看起來十分年邁,卻依舊能感覺到那股飄逸出塵的氣質,透着一股玄妙的禪意。
尤其是那雙平靜而深邃的眼睛,正細細打量着張九陽。
“像,真是太像了。”
他的聲音極有磁性,卻並不具有一絲壓迫感和攻擊性,反而讓人如沐春風,心中下意識就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在幾千年後,竟然還能看到畫聖後人。”
說起畫聖這兩個字時,他的眼中露出一絲回憶和感慨之色。
“你,你到底是誰?”
老僧聞言指了指壁畫中白衣勝雪的俊美僧人,淡淡一笑,道:“你盯着畫中的我看了許久,難道還沒有認出來嗎?”
“貧僧白雲子,小友,收起你袖子中的雷火符吧,我對你並無惡意,相反,你還是我故人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