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棺材中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發出異常的響聲。
張九陽看到嶽翎的眼中竟然露出了驚恐之色，彷彿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這對身經百戰的她來說實在是太不同尋常了。
和嶽翎一起並肩作戰這麼久，張九陽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露出如此表情，不僅是恐慌害怕，甚至還有些無助和絕望。
沒有任何猶豫，張九陽猛地分開了她握住屍骨的手。
剎那間，嶽翎身體的顫抖停了下來，眼神也恢復了平靜，只是仍然殘留着一絲後怕。
她眼眶通紅，看向妹妹屍骨的眼神異常心疼，充滿了自責。
“張九陽，我知道小妹都經歷了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道：“你還記得，我每次受傷，都會快速恢復嗎？”
張九陽點點頭，嶽翎具有強大的自愈能力，雖然做不到斷肢復原，滴血重生的程度，但大部分傷休息一晚都能痊癒。
就算是非常嚴重的外傷，比如被一劍刺穿腰腹，也能很快結痂，並且不留疤痕。
“這其實不是我的能力，而是小妹的。”
張九陽一怔，而後快速反應了過來，道：“也就是說，明王的天生神通，是龍象根骨，面燃鬼王的轉世神通，是不死之身？”
嶽翎點頭道：“不錯，只是在母胎之中，她被我奪走了大量元氣，我才分走了一部分她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說，小妹的自愈能力，其實還要遠遠強過你？”
嶽翎點了點頭。
“那爲何她還會百病纏身？”
“可能並不是無效……”
嶽翎望了望自己的父親，突然道：“曾有大夫說，小妹活不過三歲，可後來她還是活下來了，後來大夫又說，小妹活不過七歲，再後來是十歲、十二歲……”
“她總能堅韌地熬過一個個寒冬，撐過一次次病發，連大夫都稱之爲奇蹟，說是咱們照顧得好。”
張九陽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真正支撐小妹活下來的，除了你們細心的照顧和各種天材地寶外，最主要的，是她本身的自愈能力！”
她天生的神通一直在運轉着，幫助她和各種疾病鬥爭，取得了一次次勝利。
只是國公府把她照顧得太好了，根本不給她受外傷的機會，所以這種神通便一直沒有被發現，只是發揮着潛移默化的作用。
“只可惜她被我奪走了太多元氣，以至於雖然有着自愈神通，卻還是遲遲不能痊癒。”
“但有着我們的照料，再加上各種天材地寶來補充元氣，小妹本可以慢慢恢復，並最終徹底戰勝病魔，然而她卻遇到了國公府慘案。”
嶽翎的聲音透着一絲悲痛，繼續道：“那一晚，她被妖魔咬得支離破碎，確實已經死去，可也因此激發出了面燃的力量，讓她的痊癒能力大大增加！”
對於這一點，嶽翎深有體會。
她在遇到張九陽之前，曾多次和妖魔拼命，每一次身陷絕境時，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自體內涌出，讓她如有神助般戰勝了對手。
越是危險，越是苦戰，那種自靈魂深處涌現出的力量便越強。
後來她知道了那是明王的神力。
既然她是如此，那面燃轉世的小妹自然也是如此。
聽到她的話，張九陽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倒吸一口冷氣，凝望着那具完整的屍骨，道：“所以說，小妹當時並沒有死，而是在強大的自愈能力下復活了，甚至連被失蹤的右手都重新長了出來！”
這就是爲何下葬時屍體是拼湊的，且缺少右手，但現在卻完好無損的原因。
明王的神力是戰鬥，而面燃的力量，則是自愈。
緊接着，張九陽似是想起了什麼，他將棺材蓋猛地掀開，果然看到裡面滿是劃痕，以及一道道早已乾涸的暗紅色血跡。
一瞬間，他有些揪心。
“小妹又活了過來，可她甦醒後發現自己卻躺在棺材中，已經被葬在了地下，棺材釘堅固又鋒利，還是我一顆顆親手釘上去的……”
嶽翎聲音悲痛，道：“當時的她終於戰勝了病魔，有了健康的身體，卻被自己的親人給活埋在地下，恐懼之下，只能用手指不斷摳挖，以至於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張九陽默默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給她一些力量。
“可她從未修行過，身體又虛弱，哪有力氣逃出來？”
“於是她只能拼命挖着，指甲斷了又長出，長出又斷裂，循環往復，永無止境。”
張九陽的目光落到了小妹的指骨上，終於明白了爲何唯有那裡會有如此明顯的磨損。
“因爲棺材內部空間狹小，又被封死了，所以她很快就會覺得呼吸困難，最終死於了窒息，但是……”
嶽翎的身體微微顫抖，就連嶽帥都眼眶通紅，攥緊了拳頭。
一代名將，此刻似乎都失去了繼續聽下去的勇氣。
“因爲面燃的力量，窒息而死的小妹又活了過來，她繼續拼命挖着，然後再一次窒息死去，接着繼續復活，又繼續死去……”
張九陽都覺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意直衝天靈蓋。
他難以相信那是怎樣令人絕望和痛苦的境地，一次次復活，又一次次窒息而亡，周而復始，永不停息。
要知道，窒息而亡可是非常痛苦的一種死法。
人在窒息後，看似會陷入昏迷，但實際上仍然保留着一絲意識，能感受到那種痛苦，會出現顏面青紫腫脹，頸部血脈怒張、肌肉痙攣等現象。
華夏有一種古老的刑罰，就是將紙浸溼，蓋在犯人的臉上，讓其體驗窒息的折磨，哪怕是鐵打的漢子，來上一次便什麼都招了。
最妙的是體外還不會有任何傷痕。
而像這樣的刑罰，嶽小妹可能體驗了成千上萬次。
“直到面燃的力量耗盡，小妹才徹底得到了解脫，這就是……她所經歷過的一切。”
嶽翎說出這些時，當真是心如刀割，自責無比。
如果不是她在母胎中奪走了大量的元氣，小妹的自愈能力便能早早得到展現，甚至早就踏上了修行之路，又哪裡會承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可是如果小妹真的死了，那玄素又是誰，她爲什麼會給你那種特殊的悸動感？”
張九陽敏銳地發現了其中最大的漏洞，出聲問道。
雖然和玄素的交往並不多，但他能感覺到，對方是有肉身的，而非像諸葛羽那樣的特殊存在。
嶽翎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或許……只能親自去問一問玄素了。”
提起玄素這個名字，她現在心中非常複雜。
一直以來，她都對黃泉邪祟痛恨不已，恨不能將每一個人都除之而後快，可現在，玄素卻有可能是她的親妹妹，甚至奉天尊爲主。
如果玄素真是小妹，那她還能下得了手嗎？
……
“這一世，她是你的姐姐，爲了幫你報仇，更是一直在和我們黃泉作對，玄素，你能下決心殺了她嗎？”
閻浮山內部，天尊的聲音再次響起。
聽到這個問題，玄素沉默片刻，道：“主人，非要殺她不可嗎？”
“看來你猶豫了，玄素，不要忘了你曾經歷過的一切痛苦，更不要忘了是誰將你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的。”
“主人，玄素不敢忘。”
天尊淡然道：“我本不想殺嶽翎，但是她成長得太快了，遠超過我的意料，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恐怕明王就會歸位。”
“明王……是塊難啃的骨頭，也許會影響我們的大計。”
玄素低垂眼眸，道：“請主人放心，我明白，她不是我的姐姐，而是害死我的宿敵，更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不會手軟的。”
天尊點點頭，道：“最好如此。”
玄素躬身行禮，道：“主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等一等。”
天尊一邊參悟着華首門，一邊屈指一點，剎那間，似有無邊佛光綻放，萬道梵音吟唱。
玄素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幕幕畫面，有剛剛和諸葛羽交流的場景，也有嶽翎一槍刺向她的場景，還有更早之前在東海之上和白龍鬥法的畫面……
此刻她站在那裡，宛如遊離於光陰之外，看着一幅幅畫面不斷倒退，陷入了一種異常玄妙的狀態。
當她猛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彷彿回到了和白龍交手之前的狀態，身上所受的那些傷也都消失不見，損耗的法力也都恢復了。
“恭喜主人，將倒果爲因修煉到了最高層！”
她瞬間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十分崇拜地望向天尊。
天尊卻搖了搖頭，道：“只是最近參悟華首門有所收穫，並不算修煉到了最高層，但能幫你恢復傷勢，重塑根基，倒也算有些用處。”
玄素心中十分感動。
和白龍的那一戰異常慘烈，本來她手持天尊所賜的法寶困龍池，再加上自身六境巔峰的修爲，想着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卻不曾想，前面一直很順利，最後白龍卻施展出了一種魚死網破的神通，彷彿一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法力前所未有的強大。
不僅一舉毀掉了困龍池，還掀起了整個東海，浪高萬丈，遮天蔽日，讓她都生出一種宛如螻蟻般的感覺。
若不是天尊察覺到了困龍池被毀，然後以大神通渡來法力和元神，恐怕她現在早已經死在了那頭恐怖的白龍之手。
但縱然有天尊相助，她也受了極重的傷，甚至影響到了根基，之所以還能撐着去救下諸葛羽，純粹是靠着天尊的法力在強撐。
可現在隨着天尊施展神通，她竟回到了與白龍交手之前的狀態，一切傷勢都蕩然無存。
跟在天尊身邊許久，她非常瞭解對方。
天尊十分珍惜法力，甚至已經到了吝嗇的程度，每一次出手都是至關重要之處，從不浪費法力。
比如殺老龍王，再比如闖白雲寺聖地搶走華首門。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天尊會在這種細微末節上出手，並且還是消耗法力爲她療傷。
“擒獲白龍的失敗並不怨你，當時除非我真身在場，否則人間能勝過她的寥寥無幾，你不必自責，專心對付嶽翎便好。”
“是。”
玄素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主人，那白龍最後逃走了，看方向似乎是冀州，會不會去找張九陽了？”
白龍現在的實力不容小覷，如果和張九陽匯合，那以後肯定更加難對付。
天尊聞言卻只是淡淡一笑，道：“不出意外的話，以那條白龍的狀態……應該到不了冀州，現在恐怕已經和那條老龍一樣，身死道消了。”
“主人神通，玄素敬佩！”
“好好去準備吧，對了，下次黃泉聚會，不要忘了參加，到時候，或許會有一場好戲。”
天尊意味深長道。
玄素精神一振，道：“主人，您已經查到叛徒是誰了嗎？”
天尊淡淡一笑，未作回答。
玄素躬身告退，山體自動閉合。
天尊卻沒有再參悟華首門，而是伸手在閻浮山的石壁上開始作畫。
閻浮山體堅如精鋼，但隨着天尊手指划動，牆壁上紛紛落下石屑，整個山體都在隆隆作響。
最後他放下手指，石壁上出現了一幅精美的畫作。
如果張九陽在此，一定會非常震驚，天尊竟然是一位如此畫技高超的丹青妙手，甚至堪稱是國手。
壁畫是一尊龍首人身，頭戴帝王冕旒的神明，散發着神聖和尊貴的氣息。
“龍王……”
天尊望着那幅畫，眸光深邃，聲音非常耐人尋味。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位龍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