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收起信,臉上掛起一絲笑意。
“咦~”
阿梨跳入湖中和慶忌混在一起,兩人望着張九陽,嘿嘿直笑。
“你看他笑得,春光燦爛的……”
慶忌點點頭,道:“我家主人寫信時,臉上也有笑意,雖然不像你家主人笑得這麼猥瑣,但也少見。”
張九陽:“……”
喂,我能聽到的好吧。
還有你們剛剛不還是打打殺殺的,怎麼一下子就玩到一起了?
真是兩個沒心沒肺的傢伙……
“慶忌,這顆蛋該怎麼用?”
張九陽拿出那顆淺黃色的蛋,只有一寸大小,像鵪鶉蛋一般,但周圍盪漾着濃郁的水行之力,顯得十分奇異。
慶忌嘖嘖感嘆道:“這是水澤精氣凝聚而成,孵化後能生出慶忌。”
看到張九陽詫異的目光,他擺擺手,道:“我們慶忌一族並沒有繁衍的能力,都是水澤精氣所化,性情溫順,沒什麼自保之力,但能駕小馬,日行千里,幫人們傳遞信物。”
他感慨道:“別看我們小,但可貴了,整個欽天監,能有慶忌追隨的,隻手可數!”
“你這枚卵,足足價值一千善功,還是有價無市,好幾個靈臺郎想搶,都被我家主人給嚇回去了。”
慶忌的誕生條件非常苛刻,需要涸澤數百歲,在谷之不徒、水之不絕者方可誕生,以九州之大,也沒有多少。
而且慶忌一旦認主,就會畢生追隨,忠心不二。
張九陽聞言心中一暖,嶽翎之前說過,上面不給的獎勵,她來給,現在看來,她確實是言出必踐。
“你家主人在京城怎麼樣了,可還好?”
慶忌一臉驕傲道:“我家主人,現在可是欽天監最年輕的監侯,掌白虎閣,陛下親封的明烈侯,聲威響徹京城!”
張九陽一怔,道:“封侯?”
此世的爵位亦分五等,公侯伯子男,如今大乾已經很久沒有再起戰火,很難再靠軍功晉升,大乾國庫也不充盈,對爵位的賞賜自然是越來越少。
在這種環境下想封侯,實在是艱難。
“對呀,不然你以爲監侯的侯,是哪個侯?”
慶忌掰着指頭數道:“欽天監的案子九死一生,亦屬於軍功,我家主人征戰多年,光是煞級的邪祟就殺了十幾個,兇級更是數不勝數,若不是太過年輕,早兩年就能封侯呢!”
張九陽一怔,暗自欽佩,難怪嶽翎名聲這麼大,果然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
這一切,也都是她應得的。
在慶忌的指點下,張九陽將那枚水氣氤氳的小卵放到池塘中,緊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那卵殼不斷顫動,最後轟然破碎,只是裡面似乎是空的?
不,並不是空的,張九陽看到殼中游出了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慶忌!”
慶忌這種生靈非常神奇,它們雖是水澤之精孕育而成,但若想真正化形,需要有人喊出它們的名字,將其喚醒。
第一個喊出它們名字的人,就是它們的主人,甚至可以稱之爲父母,因爲那一聲慶忌,才讓它們有了名字,得以化形。
故而慶忌一生都會追隨不二,任憑驅使。
即便是主人死了,它們也只會回到當初那個第一次相遇的水潭裡,默默等待那聲‘慶忌’,直到死亡。
下一刻,水潭中飛出一道身影,巴掌大小,穿黃衣,戴黃冠,駕黃馬,純澈的眼睛中滿是喜悅,倒影出張九陽的身影。
“是伱在呼喚我嗎?”
它的聲音像孩子般稚嫩,臉蛋粉嘟嘟的,不像嶽翎的那隻慶忌一樣還有鬍子,看起來非常年輕。
見到張九陽點頭,它露出燦爛的笑容,手舞足蹈的,被阿梨一刀背拍在頭上。
“以後這個家,九哥是老大,我是二姐,你是老三,明白了嗎?”
小慶忌奶聲奶氣道:“明白了,二姐!”
“張九陽,以後你就可以通過慶忌給我家主人傳信了,包括你想用善功換什麼東西,也可以讓慶忌替你去京城,不必自己親自跑一趟了。”
小慶忌聞言目光一亮,用力點點頭,道:“太好了,主人你有事情儘管吩咐,我最喜歡送信了!”
絲毫沒有打工人被壓榨的怨氣。
爲主人送信,奔波萬里,這就是它們的使命,也是在報那一聲‘慶忌’的恩情。
“張九陽,沒什麼事,我就要回去了,對了,你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我給主人帶回去?”
張九陽想了想,回書房寫了一封信,並從櫃子中拿出一本書。
那是他特意寫的《鍾馗捉鬼傳》續集,和那本《肉蒲團》放在一處,平時鎖好,沒給其他人看過。
畢竟他曾和嶽翎約定過,續集寫出來後,要先給她‘審閱’。
就是不知爲何,阿梨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欲言又止。
“這封信,還有這本書,有勞你幫我交給嶽翎。”
“放心,使命必達!”
說罷它施展天賦神通,胯下出現了一匹黃色小馬,隨着一聲嘶鳴,身影化作一陣狂風消失不見。
慶忌擅馳,可日行千里。
張九陽露出一絲笑意,嶽翎幫了他這麼多,那本《鍾馗捉鬼傳》的續作,也算是他的一點心意了。
希望她能喜歡。
轉身看到阿梨低頭沮喪的模樣,張九陽微微一怔,走過去笑道:“怎麼了,家裡多個成員,你不喜歡?”
小慶忌屁顛屁顛道:“二姐,要不要我把小馬給你騎?”
阿梨還是悶悶不樂,半晌她擡起頭,怯生生道:“九哥,你,你那本書……好像拿錯了。”
拿錯了?
張九陽一怔,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向頭頂。
他瘋狂地跑進書房,打開那個櫃子,翻開裡面那本書。
因爲是手寫,他並未把書名寫在封面,而是寫在了內頁。
一翻開,他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
只見第一頁上赫然寫着《鍾馗捉鬼傳》五個大字。
如果說這本是《鍾馗捉鬼傳》,那麼他剛剛讓慶忌給嶽翎送去的,豈不就是……
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一抹雪亮的刀光。
天子親封的明烈侯嶽翎,在烈火之中緩緩拔出了腰間的龍雀刀,殺意凜冽,若北風呼嘯。
……
夜晚。
今日是本月中旬,月光如水,圓月當空。
雖然不是中秋節,但阿梨卻做了一些月餅,試圖安慰一下九哥。
慶忌則是老老實實回水下睡覺去了,剛出生的孩子,還不習慣熬夜。
張九陽唉聲嘆氣。
追是追不回來了,現在只能聽天由命,可憐他一世英名,就此毀於一旦,真不知道以後嶽翎會怎麼看自己。
就連月餅都吃不進去了。
實在不行,找個沒人認識的城市重新生活吧。
“九哥,你別生氣了,不就是一本書嗎,你就說是阿梨寫的,反正那書裡啊啊呀呀的,看着就很沒意思。”
“小孩子不懂,那是寶貝,就是有點見不得人。”
阿梨正想反駁,卻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九哥,你,你的身體怎麼在變透明?”
張九陽剛想讓她別亂說,緊接着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月光下,他的手掌似乎真的在越變越淡,彷彿整個人在逐漸消失。
可是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受到任何傷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九哥,你不要阿梨了嗎?”
看到張九陽正在逐漸消失,連靈魂的波動都越發微弱,阿梨徹底慌了,精心製作的月餅灑了一地,急忙撲上去。
她卻撲了一個空。
張九陽已經消失了,空氣中有着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別怕,在這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
張九陽只覺眼前一陣虛幻,似有斗轉星移,當他再度清醒時,竟然出現在了一隻小船上。
頭頂不再有月亮,而是灰濛濛的一片,世界彷彿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只有一處是例外,便是船下的那條黃色的大河,平靜而深沉,無窮無盡,不知流向何方。
張九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但他知道自己絕不在青州,因爲四周的陰氣實在是太重了,簡直不像是陽間。
突然,兩個字眼跳出他的腦海。
黃泉!
張九陽心中一震,連忙看向識海深處。
只見那道曾經遁入他的識海,想和觀想圖爭奪中心位置的烏光,此刻徹底顯現了出來,是一枚鬼門形狀的令牌,上面有着洗不掉的血漬,流轉着古老和兇戾的氣息。
只是看它一眼,心中就生出不詳的預感。
在令牌背後,刻着一個古篆文字——壬。
張九陽突然想起了林瞎子曾說過的那句話,也是嶽翎曾提到過的那句話。
“黃泉路,鬼門關,十天干,亂人間。”
張九陽心中一驚,突然有了一個猜測,再聯想起林瞎子死前的那些瘋言瘋語,什麼“終有一天,你會變得比我更殘忍,更可怕,更邪惡”。
張九陽終於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所謂十天干,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而林瞎子就是其中的第九天干,壬!
他是想讓自己加入黃泉這個天下至邪至惡的組織,接替他成爲第九天干!
一念及此,張九陽的心跳便有些加快。
所以說,這條船是要帶他去黃泉的老巢,見到許多煞級甚至災級的邪祟,以及那位六百年前便深不可測,讓林瞎子都稱之爲蜉蝣見青天的……
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