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在黃昏的時候,桃花鎮鎮長的豪宅中,來了一個店小二。那店小二聲稱是給人送信的,當鎮長看了信後,異常大方的賞了店小二一兩銀子,直把店小二樂得合不攏嘴,須知這一兩銀子對於他來說,可是兩個月的工錢。
店小二走後,書房裡,鎮長叫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名叫陳風,一個名叫周康,均是練家子,乃鎮長十多年前請來的護院頭領,也是鎮長的親隨,鎮長每次外出,身邊至少會有一個跟着。
“主人,有事嗎?”進屋後,陳風首先問道。
鎮長手裡還拿着那封信,將信遞給陳風,說道:“你們看看這封信,然後給我一些意見。”
陳風和周康互相看了一下,目中充滿了驚疑。鎮長的性格,他們十分清楚,若不是遇到極大的難題,他是不會這麼說的。
陳風伸手接過信,打開來看,周康向他走近一步,與他信。兩人看完之後,面色不由微微一變。
“怎麼樣?你們有何意見?”鎮長問道。
“主人,依小人愚見,李寡婦之死,不應再查下去。”陳風道。
“哦,怎麼說呢?”鎮長又問。
“主人,這份信裡既然已經說明李寡婦之死與紅門的人有關,您又何必‘多管閒事’呢?紅門要殺的人,絕非尋常百姓。那李寡婦初到桃花鎮的時候,小人便覺得她不是善類,要不是她沒有惹是生非,小人又豈能容她留在桃花鎮?她的死,十成是招惹了紅門的人。”
鎮長聽後,望向周康,問道:“周康,你呢?”
周康躬身道:“小人的想法與陳兄一樣。主人若是擔心此事會招來非議,明日不如在鎮上張貼一張公告,把李寡婦的身份公佈,就說她的的死乃是因爲武林仇殺,這樣的話,就沒有人會非議了。”
鎮長哈哈一笑,道:“你們兩個正是我的得力助手,此事就依你們所說的辦。”
陳風與周康忙道:“這是小人的分內之事,主人誇獎了。”
鎮長想了想,道:“紅門的人既然已經來到了鎮上,咱們要不要去客棧裡把人請到這裡來?”
陳風道:“主人,此事萬萬不可。”
鎮長面上一怔,道:“有何不可?”
陳風道:“紅門是天下三大門之一,勢力龐大,小人雖然不清楚來到桃花鎮的是紅門的什麼人,但他既然只是寫信來告知李寡婦之死的事,便說明不想登門造訪主人。主人倘若冒然叫人去請,只怕會引起他的反感。一動不如一靜,主人只要知道紅門的人就在鎮上,這已經足夠了。”
鎮長聽了這番話,面上露出贊同之色,點頭道:“你說的話倒是很有道理,那就這麼辦吧。”略一沉思,把一家丁叫來,叫他急速去把“差頭”張保叫來,不得有誤。
不多時,張保來到,向鎮長問過好之後,只聽鎮長道:“張保啊,李寡婦之死不必查下去了。我已得到密報,李寡婦原來是武林中一個名叫李素秋的人,有個外號叫‘毒芍藥’,她的死,實乃江湖仇殺。”
張保一愣,道:“鎮長,此事當真?”
鎮長雙眼一瞪,道:“這件事千真萬確,你不必多問。明日一早,你叫人寫一張公告,張貼出去。不用我教你吧?”
張保忙笑道:“桃花鎮以鎮長最大,鎮長怎麼說,卑職就怎麼做。卑職知道應該怎麼做。鎮長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卑職這就開始佈置去了。”
鎮長“嗯”了一聲,忽然走上去拍拍張保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道:“張保啊,李寡婦之死與紅門有關,別說我一個小小的鎮長,即便是縣裡的知縣大人,州里的知州大人,也不得不這麼做,你明白嗎?”
張保道:“卑職明白。”不敢多問半句。
“好,那你去吧。”
“卑職告退。”張保說完,退出了書房。
很快,張保出了鎮長的豪宅,在街上走着。轉過一條街後,張保回頭“呸”了一聲,罵道:“老子要不是因爲得罪了人,從縣裡的捕頭降爲鎮上‘差頭’,又豈會受你的鳥氣?”
邊走邊道:“那李寡婦倘若是紅門的人,只怕你現在已經坐不住了,擔心自己的位子不保。哼,這樣的事,老子見得多了。”
他自言自語的臭罵了一會,心情不爽,也不去“差人院”佈置鎮長交代的事,直奔“迎春院”而去。不久,他走到了“迎春院”外。
此時,“迎春院”寬闊的大門外,早已點亮了八盞大紅燈籠,幾乎能將整條大街照個通亮。絲竹聲、歡笑聲、猜拳聲,聲聲入耳,當真是一派歡樂景象。
“喲,張差頭,你已經十日沒有光顧我們‘迎春院’,可把我們家的小玉想死了,今晚上你可得要好好的憐愛小玉呀。”一個二十來歲,十分**的粉頭扭着細腰兒,誇張的向張保迎來。
還沒等張保有所表示,一道人影從張保身後衝了上來,將張保撞得險些摔倒。張保正要叫罵,那道人影卻一陣風似的進了大院,消失在人羣裡。
“咦,這傢伙好快的身手,莫非是武林高手不成?”
別看張保不高興的時候滿嘴亂罵,但他的心卻很細。這麼一想,便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那粉頭笑道:“那你有沒有想我呀?我可是想你得緊。”
那粉頭“啐”了一聲,道:“我怕小玉說我搶了他的愛郎,不答應呢。”說完,在張保身上狠狠的捏了一下,低聲道:“你這沒良心的,還不快去房裡見小玉?”
張保“哈哈”一聲大笑,大步走進院子,找他的“小玉”去了。
說起這張保,卻有一番來歷。五年前,他原是六扇門裡的一門捕頭,在縣衙裡當差。後來,因爲酒後不慎,得罪了縣裡的一個公子哥。那公子哥的老爹曾經做過三品高官,雖然因病退職,賦閒回家,但省裡有的是他的門生和同年。不出一個月,一道公文下來,張保的“捕頭”職位不保,被下放爲連“捕快”都算不上的“差頭”,可謂栽了一個大跟頭。
其實,張保手底下着實有幾下子,爲人也不算“很差”。自從被“貶”到這“桃花鎮”以後,他收斂了不少,雖然也喜歡逛窯子,但十次之中,倒有九次只是坐在大廳裡與粉頭們猜拳喝酒,酒也只喝到七分醉。
兩年前,春三娘從外地買來了十幾個清白的丫頭。有一晚,一個名叫小玉的丫頭被一個外地人看中,要拔小玉的頭籌。當時,小玉死活不肯,寧願在“迎春院”幹一些粗中的活,也不願接客。
那外地人不樂了,說什麼都要買下小玉的“**”。這時候,張保來了一個“英雄救美”,他對春三娘說,他願意包下小玉,他每月的俸祿,可以全都交給春三娘處理。那外地人雖然有錢,但張保是桃花鎮的“差頭”,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他見張保力保小玉,最後只得讓給了張保。
自那以後的一年裡,張保硬是沒有碰過小玉一根手指頭,就算是“迎春院”的其他粉頭,他也沒有碰過一次。小玉爲張保的這份“情義”所感動,終於在某一夜委身於張保。
張保得了小玉,歡喜得不得了。此前,他的俸祿中,大半給了春三娘,剩下的那小部分,每月都花個盡光。此後,那便開始正兒八經的存起錢來。雖然所存不多,但他已經同春三娘說好,再過一年,他所存的錢就可以把小玉從“迎春院”接出去給他當老婆。
其實,在大明帝國內,娶粉頭做妻妾的大有人在,內中不凡許多高官。張保小小的一個“差頭”,別說娶一個只於他的粉頭做老婆,就算是娶一個侍候過其他男人的粉頭,那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
話說張保進了小玉的屋子,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張保這才依依不捨的從小玉屋中出來。走了不到十步,張保便看見了那少年。
張保面色一變,疾步上去,將少年拉到一邊,低聲道:“小風,你怎麼到前院來了?上次的事,你還……”
那少年笑道:“保叔,你別擔心,你看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張保想不到他會如此的鎮定,怔了一怔,道:“你當真沒事?”
少年搖搖頭,道:“我確實沒事。”
這時,已經有人在喊“小風”,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迎春院”的粉頭。
少年應道:“我就來了,十三姨。”
“呸,什麼十三姨,我是你十三姐。”那粉頭笑罵道。
張保見少年臉上毫無上次那件事所給他的陰影,便放下了心,道:“你既然沒事,那我就不管你了。保叔有事要回‘差人院’,你幫忙歸幫忙,但也得多注意一些,真要發生什麼事,就來找保叔,保叔替你出頭。”
“謝謝保叔。”少年道。
就這樣,張保離開了“迎春院”,自回“差人院”,而那少年卻去一間屋裡聽候“十三姨”的吩咐。說是聽候,其實也不算是,也就是客人有了需要,比如說酒已喝完,或者說菜不夠,少年就跑跑腿而已。
似這樣忙碌了一會,少年才得以有些空閒,信步來到大廳。
“迎春院”的前院一共有一個大廳,五個偏廳,以及數十間房屋。規模之大,便連縣城裡的妓院,也比之不上。
那少年名叫韓風,兩歲的時候,也就是十二年前,由長髯老者帶到了桃花鎮。長髯老者與春三娘此前是認識的,出於某種原因,他在桃花鎮住了下來,並在“迎春院”的後院幹活,一日三餐,但求溫飽。當時,春三娘也纔到“桃花鎮”不滿一年,剛剛頂下“迎春院”來做。
十二年前的“迎春院”規模很小,只有七個粉頭,但十二年之後,“迎春院”儼然成了桃花鎮最賺錢的安樂窩,每月所繳納的賦稅,佔了全鎮的五分之一,算得上是“納稅大戶”。別說鎮長,就算是縣城的縣老爺,到了桃花鎮,都不敢對春三娘有一分傲慢。
少年韓風在這麼一個風月場所里長大,耳聞目染,早已習慣了這裡的一切。那些粉頭們,他要麼叫“姐”,要麼叫“姨”,一點也不生疏。這些“姐姐”或者“阿姨”對他也算不錯,雖然有時候不免要捏捏他的臉蛋,吃吃他的豆腐,但都是出於一種喜愛。
這種喜愛絕非風月中的**,從根本上說,這是一種親人的愛。妓女也是人,內心深處自然會有親情,而韓風,就是她們的“弟弟”。
韓風靠着一根柱子,望着大廳中進進出出的人,臉上帶着歡喜的笑。他不清楚這一晚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客人,但他卻知道,“迎春院”這一晚所賺的錢,一定比平常的時候多了一倍不止。
他打心底爲春三娘高興,因爲他知道春三娘是一個“好人”,儘管她罵自己的時候,口沫橫飛,毫不留情,但要是沒有她,“迎春院”的每一個粉頭,不是會餓死在街頭,就是會被賣進大戶人家,一輩子爲奴爲婢。
他聽舒伯說過,似春三娘這樣的“老鴇”,簡直就是“老鴇”中的極品。這十二年來,從“迎春院”出去,嫁給好人家的,沒有五十,也有三十。每一個嫁出去的粉頭,春三娘都會偷偷的送一份厚禮,就像是嫁自己的閨女一般。換成其他老鴇,不盤剝粉頭們的工錢就已經是萬幸了,又怎麼可能還會對粉頭們這麼好?
“再過一年,小玉姐姐就可以從這裡走出去,嫁給保叔做老婆了。小玉姐姐長得很漂亮,以她的姿色,保叔就算不吃不喝的存五年錢,也未必能爲小玉姐姐贖身,春姨給保叔兩年的時間,其實也就是讓他學會存錢,我相信,春姨到時候會給小玉姐姐一份厚禮的。”
韓風心裡正這麼想的時候,忽見一雙眼睛朝自己望了過來。他心裡一跳,以爲自己又遇到了上次那種變態徒,但幸好,那人的眼神十分清澈,不帶一絲邪氣,這讓他定下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