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皇太后以前還是太后的時候,鄭素馨確實是她面前紅人。
不過鄭素馨也病了快半年了,太皇太后好像從來就沒有來探望過她?
姚女官笑着補充道:“自從先帝過世之後,太皇太后一直在內宮病着,最近纔好些了,才能出來走動。”
尹二奶奶心裡一沉。
她知道鄭素馨病得蹊蹺,正是在先帝病死不久就開始生病的。
那天她聽見人說了鄭素馨的病情跟先帝差不多,心裡很是擔心,回來後跟她夫君,也就是吳國公府的二爺吳長風商議了許久,最後看太皇太后和陛下都沒有什麼動靜,才暫時按捺下來,沒有跟別人提起過。
看起來,是陛下那時候忙着登基,和太皇太后爭權,所以這兩人都顧不上這邊吧……
現在陛下的權位穩固,太皇太后纔可以出宮行走,來看鄭素馨了。
尹二奶奶如今是吳國公府的當家人,她陪着吳老夫人一起,將太皇太后一行人迎進吳國公府。
鄭素馨在明瑟院裡養病,她女兒吳嬋娟就住過去照顧她去了。
吳長閣已經搬到他的妾室那裡住,只是每天來探望一次。
白天的時候,吳長閣和吳老爺子都不在家。
內院只有女眷。
“太皇太后!”吳嬋娟驚喜地迎了上來,福身行禮。
她知道太皇太后一向很看重她孃親,一定會來幫她的。
吳嬋娟將衆人迎到明瑟院的正堂坐下,命丫鬟上茶。
太皇太后沒有喝這裡的茶,只是端過來嗅了嗅,就道:“你娘怎樣了?聽說她病得很重,哀家很是擔心。不過前一陣子。宮裡亂糟糟的,哀家身子又不好,不能出來。”
吳嬋娟忙道:“我娘本來一直吐血。後來盛國公幫我娘治了一次,倒是把血止住了。但是我娘還是不能起身,如今說話都說不出來。”
“哦?盛七幫你娘治過?”太皇太后笑着問道,“他的醫術得盛老爺子真傳,你孃的病應該沒事了吧?”
吳嬋娟憂傷地搖搖頭,“盛國公也說很難治。給我娘吃的藥,是當初給先帝治病剩下來的。先帝用不着了,纔給我孃的。”說完她就覺得有些不妥,知道自己言多必失。說錯話了,忙低下頭。
尹二奶奶和吳老夫人都怒視着她,在心裡大罵這孩子沒腦子,這種話怎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說?!
先說自己孃的病跟先帝差不多,然後說她娘吃了先帝吃剩下的藥止了血。——這是要把吳家往死裡推吧?!
“太皇太后,這孩子日夜照顧她孃親,腦子都糊塗了。給先帝吃的藥何等貴重,素馨怎能吃得到呢?盛七大概也是隨口說說,敷衍這孩子的。”吳老夫人忙幫着轉圜。
太皇太后笑了笑,像是並不在意的樣子。道:“沒事的,你們也太小心了。先帝已經薨逝,他剩下的藥如果能治好素馨的病。倒也是功德一件。”
尹二奶奶鬆了一口氣。
她最怕鄭素馨的病確實是跟先帝一樣,然後還被盛七爺用給先帝治病的藥給治好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鄭素馨就跟先帝中毒脫不了干係!
如果太皇太后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那麼他們吳家,很可能是第二個盛家!
幸好,盛七爺的藥,也沒有把鄭素馨治好!
這一瞬間,尹二奶奶、吳嬋娟和吳老夫人心裡不約而同都閃出這個念頭。
太皇太后眼眸一轉,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她掩袖輕笑,點點頭。站起來道:“哀家想去看看素馨。”
吳嬋娟定了定神,不敢再自作主張亂說話。看了看吳老夫人和尹二奶奶。
這兩人都示意她帶路。
吳嬋娟便道:“臣女這就帶太皇太后去。”說着,領着太皇太后進了鄭素馨養病的內室。
跨進這間屋子,太皇太后就聞到一股帶着腐敗的氣味,跟當初先帝躺在病牀上二十年後,發出的氣味一模一樣。
太皇太后的臉上有一絲厲色一閃而過。
吳嬋娟懵然不知地將太皇太后帶到鄭素馨病牀前。
“娘,太皇太后來看您了。”吳嬋娟對着病牀上的鄭素馨柔聲說道。
鄭素馨睜開眼睛,看見了站在她牀邊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了笑,對吳嬋娟和跟進來的姚女官道:“哀家有幾句話,想跟素馨說說。”
吳嬋娟和姚女官忙躬身道:“太皇太后請便。”
兩人倒退着出去。
姚女官守在內室門口,吳嬋娟只好出去坐在吳老夫人和尹二奶奶身邊。
尹二奶奶看了她一眼。
吳嬋娟輕聲道:“太皇太后想跟我娘說話。”
吳老夫人點點頭,一邊對吳嬋娟道:“給你祖父和你爹送信,說太皇太后來了,讓他們趕緊回來。”
尹二奶奶忙道:“我去吩咐人送信。娘在這裡陪着嬋娟坐着。”
吳老夫人應了,目送着尹二奶奶出去。
鄭素馨的內室裡,太皇太后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鄭素馨,哀家給你看一樣東西。”
鄭素馨被太皇太后的眼色看得心裡發毛,但是她又動彈不得,只好以目示意。
太皇太后從長袖裡拿出一道奏章,滿臉笑容地道:“你看看這個。”說着,將那奏章展開,放到鄭素馨眼前。
那正是鄭老爺子剛剛寫的請封他的嫡次子,也就是繼室康氏所出的長子鄭星輝爲世子的奏章!
“看見了吧?你爹的親筆,陛下和禮部的印信,全在上頭了。”太皇太后微笑,“哀家到你這裡之前,陛下剛剛將冊封鄭星輝爲鄭國公世子的詔書發過去。”
鄭素馨瞪大眼睛,看着鄭老爺子那手熟悉的筆跡,“……嫡長子鄭氏星宏。四體孱弱,文淺才低,不堪大任。其弟鄭氏星輝。性情和順,上孝下悌。文秀品高,乃是世子之良選……”
居然冊封了那個小賤人的嫡親大哥鄭星輝做世子!
自己和弟弟纔是原配所出的嫡長!
鄭星輝和鄭想容憑什麼?!
難道他們前世跟這兩人有仇?!
鄭想容搶了自己的心上人,而且是搶了兩世!
而鄭想容的嫡親大哥,又搶了自己嫡親弟弟的世子位置!
這可不是一般的位置!
這意味着,那個賤人的嫡親大哥,以後就是鄭國公!
上一世的時候,她可是幫自己的弟弟做了鄭國公的世子……
這一世,她雖然嫁了人。成了吳國公世子的原配正室,弟弟卻一無所有。
因了鄭老爺子奏章上那一句“不堪大任”,自己的弟弟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做任何官職了。
太狠了,爹怎能這樣狠心?!
鄭素馨眼裡似乎能噴出火來。
“你很生氣。”太皇太后看着她,笑着說道,“不過哀家很高興。”
鄭素馨眼神一凝,眯了眼睛看着太皇太后。——她是什麼意思?
她很生氣,太皇太后很高興?
是因爲看見她生氣,所以太皇太后很高興?
她爲什麼要這麼說?
鄭素馨心裡有些不安。
她這一世幫了太皇太后不少忙,她……應該什麼都沒有發現吧?
“你在想。哀家是不是知道你都做過什麼事?”太皇太后盯着鄭素馨的眼睛,悠悠說道,似乎能看進她的腦海裡。讀懂她的心事……
鄭素馨雖然不能動彈,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比平時要僵硬一些。
“你真的有很多秘密……”太皇太后說着,伸出一隻玉白的手指,托住鄭素馨的下頜,輕輕撫摸,像是要看清楚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連哀家和先帝都着了你的道兒,這一點,哀家不得不服。”太皇太后說完,滿意地看着鄭素馨眼裡露出無比恐懼的神情。像是遭受了極大的恐怖,整個人都要崩潰一樣。
鄭素馨確實恐懼得不得了。
上一世。她確實是不謹慎,以致着了太皇太后的道。最後被她一碗毒藥賜死……
這一世她重生歸來,當然是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所以不管是鄭想容,還是太皇太后,還有盛老爺子,總之欠了她的,都要給她還回來!
只是很可惜,她這一世想要報復太皇太后的時候,卻錯手把藥打到了先帝身上,一致讓先帝突然成爲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目不能視的“活死人”!
驚慌間,她將一切證據推給收了她做關門弟子的盛老爺子身上。
其實盛家遭受這個劫難也不冤。
上一世,要不是盛老爺子跟太皇太后說,她救治二皇子的醫術“近妖”,太皇太后也不會對她心生忌憚,最後被太皇太后當眼中釘除掉!
盛家不過是在爲他們上一世的多嘴多舌贖罪罷了……
“你也夠大膽的。害了先帝不說,還把一切都推到盛家頭上。嘖嘖,盛老爺子可是你恩師。你這樣做,跟欺師滅祖,欺君罔上有什麼兩樣?按律可是要遭受凌遲而死。”太皇太后淡淡地道。
凌遲……
這恐怖的刑罰從太皇太后嘴裡漫不經心地吐出來,嚇得鄭素馨全身禁不住顫抖起來。
“咦?你居然還能發抖?比先帝那時候確實強多了。看來盛家的醫術,確實名不虛傳,比你的妖術強多了。”太后沉下臉,“你知道哀家看着先帝躺在牀上,跟‘活死人’一樣,有多心痛嗎?都是你這個賤人!”
鄭素馨全身的顫抖,其實是她過份緊張之後引發的肌肉痙攣,並不是她真的能動彈。
她看着太皇太后,簡直是在看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她怎麼也沒想到,太皇太后居然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她本以爲,她做的一切,在鄭想容死後,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她現在知道她錯了,除了鄭想容,這一世,還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就是太皇太后!
她這二十年,用自己的秘密手段幫太皇太后保持青春貌美,看來最後還是暴露了,被太皇太后察覺了她的秘密。
但是太皇太后並沒有揭穿她,而是一直淡定地讓她繼續給她施展那些“秘密手段”,幫她保持青春。
那時候沒有揭穿,是因爲還沒有到時候吧?
鄭素馨忍不住琢磨太皇太后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想知道哀家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太皇太后看着鄭素馨的眼神,覺得很好笑,搖搖頭,“素馨,你雖然有些本事,也能忍,但是你還是不夠沉着。你的眼睛經常暴露你的秘密。你藏不住事情,或者說,你在比你更能隱忍的人眼裡,藏不住事情。你能騙得過鄭家、吳家,甚至我們的神將大人,你騙不過哀家,也騙不過昭王。”
鄭素馨聽了,立刻下意識閉上眼睛,不讓太皇太后再察知她的心思。
“呵呵,現在才閉上眼睛?——已經晚了。”太皇太后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你還是很厲害的,不用妄自菲薄。至少,你讓先帝變成‘活死人’,還在哀家身上最後成功下毒,這一點,哀家不得不服啊。”
鄭素馨猛地又睜開了眼睛,恐懼地看着太皇太后。
這一刻,她對太皇太后有佩服到五體投地的感覺。
這個女人實在太厲害了!
明明知道她做了這麼多事,在察覺之後,居然一直隱忍不發,還一直利用她,最後幫她把先帝送上路……
她對先帝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鄭素馨想不明白了。
不過她也無所謂了,反正她已經生不如死。
太皇太后剛纔說按律她會被凌遲處死,她纔不信呢……
如果將她揭發出來,吳國公府怎麼辦?
難道太皇太后敢再將吳家滿門抄斬?!
除了盛家那個軟柿子,其他三大國公府都不是好惹的……
“想明白了?以爲哀家在威脅你?”太皇太后呵呵地笑,“你錯了,哀家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如今跟你挑明瞭,也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你如今躺在牀上動彈不得,哀家也能猜出一二。大概是你的‘妖術’出了問題,你自食其果了,是吧?”
鄭素馨在心裡冷笑。其實她身上的病本來還有機會治的,若不是被盛家父女陰了一道,弄得她再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還有周懷軒一把火燒了她的吳家莊,將她的紫琉璃都燒了,她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不過馬上就凌遲你,也太便宜你了。你所看重的一切東西,哀家都要毀掉。你擁有的一切東西,哀家都要奪走。你的弟弟,哀家讓他這輩子都跟鄭國公的位置無緣。還有,你最看重的重瞳女兒。”太皇太后說着,從袖袋裡拿出一個小白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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