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管事將周懷軒叫了過來。
周懷軒默不作聲地坐在周老爺子面前。
周老爺子想了想,問他:“你這次去西南道,中間有五天不見蹤影,去了哪裡?”
周懷軒垂眸低首,淡淡地道:“我有事。”
周老爺子瞪了半晌,用手拍了拍桌子,“有什麼事不能跟祖父說?”
周懷軒別過頭,看着屋角鬱鬱蔥蔥的一樹盆栽天竺葵出神。
“您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問?”
“我不知道!”周老爺子又拍了一下桌子,見周懷軒還是無動於衷,只好有些挫敗地揉了揉太陽穴,“都不讓人省心……”
靜了一會兒,周老爺子道:“你爹也是擔心你孃的身子……”
“嗯。”周懷軒回頭,淡淡地道:“爹多慮了,我也多慮了。”
“什麼意思?”周老爺子有幾分好奇,“什麼都沒有查出來?”
問的是周承宗派人去查馮氏孃家來的兩個婆子的底細的事,還有調查馮氏生母的病的事。
“沒有。”周懷軒搖搖頭,“就是普通人家。外祖母生病也屬平常。”
周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這纔對。”
對個頭……
周懷軒默默地又垂眸低首,伸手將棋盤上一顆白子擺正了位置。
“你要跟祖父下棋嗎?”周老爺子眼前一亮,忙忙地將棋盤清理乾淨。
周懷軒擡眸看着周老爺子,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站了起來。淡然道:“不。”說着。揚長而去。
周老爺子氣得在他背後吹鬍子瞪眼睛。但是氣了一會兒,又美美地笑了。
“老爺子?”周大管事敲了敲門。
周老爺子收斂了笑容,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道:“神將府的軍士,一半給軒兒。”
“啊?”周大管事吃了一驚,“大爺還是神將大人!大公子……”
周懷軒只是神將府的世子。
雖然神將府的世子在承襲周國公的爵位之後,也可以承襲神將大人的位置,但是得等上一任神將大人卸職之後。
周老爺子曾經是神將大人。他不能上戰場之後。就把這個位置傳給了大兒子周承宗。
世子之位本來也應該給他。
但是那一年出了點事,周承宗無法再承繼世子之位,而周懷軒又是病秧子,能活過十八歲就不錯了,所以周老爺子把希望放在三房的嫡長子周懷禮身上。
如果沒有現在的周懷軒,當年的周懷禮,是神將府能夠找到的最合適的繼承人。
現在有了周懷軒,周懷禮就不夠看了。
周老爺子對周懷禮還是有着一份愧疚。
畢竟除了不如現在的周懷軒,周懷禮事事都很好。
“先把一半神將府軍士給軒兒調遣。還有,懷禮最近在做什麼?”周老爺子下了決心。就不容易更改。
“四公子最近一直在勸三奶奶,也在教訓兩個弟弟。像是想出去闖一闖的意思。”
“好!”周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這纔有些氣魄。男子漢大丈夫,老盯着家裡的那點東西沒出息!”
周大管事笑了笑,又道:“鄭國公府的老夫人帶着他們國公府的兩個孫姑娘來咱們家了。”
“鄭老爺子沒來?”
“沒有。”
“那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周老爺子不滿地搖搖頭,“女眷自然有女眷照應。”
周大管事也只是對周老爺子通傳一聲,便躬身退下了。
……
神將府內院瀾水院。
一個婆子急急忙忙進來回報:“大奶奶,鄭國公府的老夫人帶着他們家的兩個孫姑娘,還有大量的禮品上門來了。”
馮氏站了起來,“是來瀾水院?還是去松濤苑?”
鄭老夫人是國公夫人,理應由周老夫人接待。
馮氏還不夠格兒。
“鄭老夫人一定要先來這邊。”那婆子忙道。
“哦?”馮氏想了想,“那就領進來。等見了面,我再親自帶鄭老夫人去松濤苑見老夫人。”
婆子應了,出去領鄭老夫人她們進來。
馮氏這纔看向跪在她門口的越姨娘,笑着道:“你在我這裡跪一輩子都不中用。這件事,軒兒和思顏都沒有做聲,你還是先回去,不要四處招搖了。”
正說着話,周承宗順着迴廊走了過來,看到越姨娘跪在瀾水院正房門口,皺了皺眉,“出了什麼事?”
他昨晚一夜沒歸,還不知道越姨娘鬧出來的事兒。
馮氏收了笑容,道:“越姨娘昨兒去清遠堂大哭大鬧,要思顏去請她爹來給雁麗看診。”
“雁麗怎麼了?”周承宗隨口問道,跨步進了大門。
越姨娘深深地低着頭,渾身禁不住地顫抖。
馮氏跟着周承宗進了裡屋,“昨天雁麗和思顏出去看燈遇襲,雁麗受傷了,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呢。”
“受傷了?思顏呢?”
“思顏倒還好,沒有受傷。”馮氏說完,見周承宗有些不虞,忙又道:“不過受了驚嚇,正在院子裡靜養呢……”
周承宗拿着布巾在擦手,聞言頓了頓,淡淡地道:“哦,那就好。”說完又嘆口氣,“昨夜燈街的事,我今兒早上才聽說。朝堂上亂成一團,沒想到,我家裡也有人受傷。”說着,微微冷笑了一聲。
馮氏點點頭,“大爺您打發越姨娘回去吧。鄭老夫人帶着她兩個孫女兒馬上就要來了,她跪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你是主母,你讓她走不就行了?”周承宗不以爲然地將布巾扔到銅盆裡,去屏風後換了身衣裳,然後去浴房洗漱了一番。便又走了。臨走的時候道:“今天我還有事。就不回來了。”說着,大步離開了瀾水院。
馮氏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纔對跪在門口失魂落魄的越姨娘道:“好了,大爺的話你也聽見了,快起來吧。等下來客人了,讓人看見多不好。”
越姨娘怔怔地起身,兩隻手抓着裙襬上的玉珏掛件,眼睛眨了眨。又流出一串眼淚,她哽咽着道:“大奶奶,雁麗……雁麗她就是小孩子心性,想出去看看燈,沒有別的意思……”
馮氏終於明白了越姨娘的用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她是在擔心周懷軒會來追究周雁麗攛掇盛思顏出去看燈的責任吧……所以纔想出一個招兒,說是爲了盛思顏擋棍子。
不過她不知道周懷軒提前就把盛思顏救走了。
這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反而讓清遠堂的人惱了她。
“……只是個巧合吧。無憑無據的事,軒兒不會做的。”馮氏溫言說道,“你先走吧。”
越姨娘忐忑不安地走了。
鄭老夫人領着鄭玉兒和鄭月兒來到瀾水院。
一進門。她就對馮氏道:“周夫人,今兒我是來向您道謝的。”
“向我道謝?”馮氏摸不着頭腦。“您言重了。這邊坐。”
鄭老夫人點點頭,對馮氏道:“昨夜你們家雁麗幫我們家玉兒擋了一棍子。不然的話,這棍子落到我們玉兒身上,還不知要出什麼事。玉兒是馬上就要出嫁的人,經不起這樣的波折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馮氏恍然大悟,暗道雁麗原來還是真的幫人擋棍子。
當然不是如同越姨娘事先揣度的,爲盛思顏擋棍子。
“您客氣了。她們小姑娘玩得好,理應互相幫助。”馮氏只好這樣說,想了想,又道:“去跟越姨娘說一聲,讓她別七想八想。還有,那些禮物也送到雁麗房裡去。”
馮氏作爲嫡母,對周雁麗還是很關照的,並沒有挫磨她的意思。
越姨娘在自己屋裡聽說了此事,百感交集,忙去周雁麗房裡照顧她去了。
鄭玉兒和鄭月兒跟着去周雁麗房裡看了看。
正好這時候周雁麗醒了,雖然還是有些頭暈,但是沒有嘔吐,也算是不幸之中大幸。
鄭玉兒和鄭月兒忙過來跟她說話。
周雁麗笑了笑,虛弱地道:“你們沒事吧?”然後就又睡過去了。
越姨娘不敢上前,一直遠遠地站着,等鄭玉兒和鄭月兒走了,她才又上前照顧她。
鄭玉兒和鄭月兒又去了盛思顏的清遠堂說話。
這邊馮氏就帶着鄭老夫人去松濤苑見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見了鄭老夫人,聽說了她的來意,也很是驚訝,撇了撇嘴,道:“不是我誇自己家的姑娘。雁麗還沒出嫁呢,就懂得照顧別人了。可是某些人是大嫂,卻等着別人來照顧自己。嘖嘖,真是誰人生的孩子像誰……”
這是在說盛思顏的不是了。
鄭老夫人的臉色霎時就變了。
她猶豫好久,才訕笑着道:“思顏也是極好的。要不是她一直將我家兩個孫女兒護在身邊,光靠我們家那幾個護衛,我們家這會子也要去朝堂上奏章彈劾京師守備了。”
周老夫人沒想到鄭老夫人居然爲盛思顏說話,愣了半晌方道:“也是,她也不算是一無是處……”
鄭老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對周老夫人說的話怎麼聽怎麼不入耳,說了幾句,就告辭要走。
馮氏只好親自送她出去。
周老夫人看着鄭老夫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驚訝地道:“她怎麼突然就不高興起來了?”
她身邊的婆子也覺得奇怪,道:“好像是您說誰人生的孩子像誰的時候。”
周老夫人撇了撇嘴,輕輕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是我說錯話了。”
……
又到了晚間。
內宮的安和殿內。
太皇太后靠坐在牀上,一邊讓姚女官給她按摩腿腳,一邊聽她說朝堂上的事情。
“嗯,這還差不多。查吧,哀家看他們能查出什麼花花樣兒……”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陛下在做什麼呢?”
“陛下好像確實想選妃了。”姚女官悄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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