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禮別怕,祖母已經使人去宮裡給聖上報信去了。”周老夫人肅然說道。
她雖然出身不顯,但好歹在神將府養尊處優接近五十年,早就比一般人有架勢。
“啊?祖母使人給聖上報信?”周懷禮本有些驚慌,但是想到蔣家的門楣,又覺得這件事確有可爲,忍不住讚道:“祖母真是智多星!我們神將府就是有了祖母,才能到如今的地位!”
這話說到周老夫人心裡去了。
她抿了嘴,矜持地笑了笑,感慨說道:“當年老皇做媒,將我嫁給你祖父,我是做夢也沒想過有這樣的福氣……”
周老夫人和周老爺子的大媒,還是夏明帝的父皇,也就是夏昭帝的祖父在位的時候牽的紅線。
一個小戶人家出身的姑娘能有皇帝做大媒,嫁到大夏皇朝的頂級世家,進門一年就生了嫡長子,她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
想到這裡,周老夫人有一瞬間的悵惘。
她那樣好的命,爲何沒過幾年舒心日子,就跟周老爺子分崩離析了呢?
她想來想去,覺得問題還是出在她的大兒子周承宗身上。
她確實是生了這個大兒子之後,一輩子的好運氣幾乎都用光了……
直到生了小兒子,她的好運氣才又一步步回來了。
周懷禮肅然起敬。
他從來不知道祖父和祖母居然是老皇做大媒!
……
周顯白自從看見周老夫人來了之後,就打手勢讓自己人撤了。
反正兩個“男扮女裝”的婆子,已經揪了一個出來,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甚至那些後塞進去的逃犯都超常發揮了。
剩下的那個“婆子”。就暫且留下吧。
反正大少奶奶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動,緊密盯着就行。
大公子後來也同意了。
現在周老夫人來了,他也該撤了。
周顯白拉了拉笠帽,迅速跟着人羣退散,拐了幾道彎,回神將府去了。
他一回去。就馬上去內院找大公子。結果被告知大公子帶着大少奶奶和阿寶去老爺子的外院棋室了
周顯白忙又去趕到外院,對棋室裡的人行禮道:“老爺、大公子、大少奶奶,小的剛纔在外面聽說老夫人使了管事去宮裡找聖上稟報去了。”
啪!
周老爺子手裡的棋子掉落在棋盤上。把對面的盛思顏嚇了一跳。
“你說什麼?老夫人做什麼去了?”周老爺子的臉沉了下來,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陰森。
“去宮裡報信去了,大概是要向聖上告大理寺的狀吧。”周顯白嚴肅說道,不敢在周老爺子面前使小聰明。
周老爺子站了起來。“好好好!”他連聲說了三個好字,臉都氣歪了。“真沒想到,她還真有膽識!”
盛思顏和周懷軒都看了一眼周顯白。
周顯白擡頭坦然看了他們一眼,表示一切都好。
周懷軒和盛思顏一起笑了笑。
“祖父,那我先抱阿寶回去了。”盛思顏便起身告辭。
周老夫人已經去了現場。他們也可以告退了。
盛思顏這時候很慶幸自己昨天連夜給王氏送了信。——她就是防着周老夫人和三房會拉大旗作虎皮,把聖上搬出來爲他們撐腰。
三房爲何對蔣四娘志在必得,不就是看上蔣家是聖上的母族嗎?
聖上的妻族有王毅興在。他們肯定扎不進去。
而蔣家是江南百年大族,人口衆多。是最好套近乎的。
當然,周懷禮和蔣四娘兩人本來也是兩情相悅,正好是錦上添花了。
盛思顏微微嘆口氣。
她對蔣四孃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
王氏坐着盛國公府的大車,幾乎是和神將府的管事同一時刻來到夏昭帝的宮門外頭。
安和公主夏姍偎在夏昭帝身邊習字,聽見這兩人都要見父皇,安和公主笑着道:“神將府不可輕慢,父皇,還是要神將府的管事先進來吧。”
夏昭帝笑了笑,道:“父皇有事,你先回去吧。”要把她打發出去。
安和公主當然不肯,拽着夏昭帝的衣袖撒嬌道:“父皇,讓我留下來嘛!我想陪陪父皇。”
夏昭帝的眉頭蹙了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夏姍。
夏姍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行了禮,一步一挪地離開夏昭帝的御書房。
其實在外人看來,安和公主一點都沒有說錯。
王氏雖然是盛國公夫人,那管事卻拿着神將府國公夫人的令牌,兩個人的地位比起來,其實還是那管事更高,所以先見神將府國公夫人親自派來的管事纔是常理。
但是因爲有了盛思顏這層關係,夏昭帝卻更看重王氏。
他等安和公主走了之後,便道:“叫盛國公夫人先進來吧。”
王氏走了進去,對夏昭帝行了禮,再擡頭,已經是滿臉悲憤地道:“聖上,神將府的周老夫人欺人太甚,臣婦請求聖上恩准,讓我的女兒思顏歸家!”
這是要跟神將府和離的架勢……
夏昭帝驚得從書案後頭跳了起來,一雙胳膊撐在書桌上,探頭出書案外頭連聲道:“這是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王氏也沒解釋,只把盛思顏的信呈給夏昭帝看。
夏昭帝慌忙接過來,仔仔細細讀了起來。
待讀到“疑顏之子身份不明,設圈套以陷女於不貞,實不能忍”,夏昭帝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心心念念不能相認的女兒,居然受了這麼大委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昭帝趕緊問道。
王氏就把她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末了還道:“臣婦起先是不太信的。周老夫人怎麼說也是神將府的國公夫人,怎麼會做這樣下作的事?!可是今天大理寺的公差在大街上從蔣侯府的送親隊伍裡不僅搜出了男扮女裝的‘婆子’,還有大理寺通緝了兩三年的採花賊!臣婦才確實信了。連忙趕來向聖上求助。”
頓了頓,王氏抹了抹淚,又道:“當初您可是賜了婚的。如今我們要和離,必須要您同意才行。”
皇帝賜的婚,一般來說是離不成的。
但是王氏知道,夏昭帝對盛思顏的父女感情是比一般的父女感情更強烈,更迴護的。
又因爲不能相認。所以對她更存了一份內疚之心。
“一定要和離嗎?”夏昭帝很是爲難。“思顏剛生了孩子,還有懷軒對她也不錯。不如想個別的法子?”
王氏正是要夏昭帝這句話。
她當然不是真的要盛思顏跟周懷軒和離。
她這樣說,不過是以退爲進。讓夏昭帝看清楚盛思顏的處境有險惡,情節有多嚴重!
“還能有什麼法子呢?”王氏愁眉苦臉地道,“周老夫人無論怎麼說,都是祖母。難不成能把她趕出去?就算有這個福氣。也沒這個道理。縱然趕出去了,她的輩份在那裡。還是會不斷給我女兒添堵。我女兒嫁過去,可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的。”
“老虔婆!朕看她是不想活了!”夏昭帝被王氏的話激怒了,用力捶了一下桌子,“你放心。朕來幫你擺平她!”
王氏鬆了口氣,還是有意等了一等,才慢慢頷首道:“如果能管用的話。臣婦聽聖上的。”
夏昭帝忍了怒氣,對王氏和顏悅色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過兩天你就能聽見信兒了。”
王氏屈膝福了一福,倒退着出去了。
王氏走了之後,神將府的管事才被內侍領進來。
他一進來,就跪下給夏昭帝磕頭,連忙道:“聖上,我們老夫人使小的過來,請聖上主持公道!”
“哦?什麼公道?”夏昭帝故意問道。
那管事忙道:“大理寺欺人太甚,居然借抓姦細爲由,故意阻攔我們和蔣侯府聯姻!蔣侯府的送嫁隊伍到現在還被攔在街上,動彈不得。”
“是嗎?”夏昭帝淡淡說道,一雙眼睛緊緊盯了那管事一會兒,心裡卻是越想越怒。
他想維護的人不能正大光明地護,還要打着不相干的人的幌子護!
“求聖上做主!”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夏昭帝淡淡揮手,讓那管事出去了。
他剛要再細細讀一遍盛思顏的信,卻聽見又有內侍回報,說蔣侯爺來了。
夏昭帝只好又見蔣侯爺。
“聖上,您要給我們做主啊!我們四娘何其無辜,被人拖累……”蔣侯爺一進門就嚎啕大哭。
後面跟進來安和公主夏姍,她跟蔣家的關係最好,似乎已經在外面聽人說過經過了,義憤填膺地道:“父皇一定要好好處置那個大理寺丞!他居然連蔣家的面子都不給,就是不把……父皇放在眼裡!”
她本來想說不把她安和公主放在眼裡,但是那話在嘴邊一轉,她想起了姚女官平日的叮囑,便改成“不把父皇放在眼裡”。
夏昭帝的眉頭皺得更緊,不悅地道:“大理寺丞是有名的王青天,你有什麼資格讓朕處置國之肱骨?!”
夏昭帝本來就在心碎神傷的時候,卻還要被人逼着要去“助紂爲虐”,已經快要忍得吐血……
而安和公主的話,終於讓他體會到盛思顏信裡說的“不能忍”三個字,便板着臉道:“來人!傳旨,安和出言不遜,干涉朝政,剝去公主封號,貶爲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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