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庶妹唱雙簧
4、聽說要見齊老爺,齊慕安心裡不由有點小緊張起來。
繼母阮夫人他已經見過了,得出的評價是這樣的:面酸辛苦、口蜜腹劍而且頗有點手段。
那這老爹又會是個什麼樣子呢?常言道有後媽就有後爹,男人的耳根子在枕邊風的吹動下都硬不到哪兒去,再加上自己從前的表現也確實各種不靠譜,恐怕這父子關係也絕不會是想象中的父慈子孝、其樂融融那麼樂觀。
不過該來的總要來的,他人既然都穿來了,總得去拜拜山頭不是?共住一個屋檐下,這想躲也沒處躲去。
因此便乾脆踏踏實實地下了牀,由着落梅給自己上上下下地拾掇,因爲天氣涼,外頭還罩了件灰鼠毛的家常大褂子,出門前匆匆朝銅鏡裡一掠,還成,比病歪歪躺牀上的時候精神。
“爺腳下略慢一些,外頭風大,仔細吹着傷口頭疼。”
前腳才跨出房門,落梅又追了上來,手腳麻利地將他身後的帽子翻起來給他罩在頭上,臉上笑得怪甜膩的,還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地拿她那兩塊飽滿而富有彈性的胸脯子在他身上蹭來蹭去,一雙含情脈脈的丹鳳眼會勾人似地斜睨着他,臉上帶着些許春意。
看她的樣子,兩個人之間這般不同旁人的親暱似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這不,院子裡好幾個小丫頭在掃地澆花呢,她竟也毫不避諱。
沒想到竟是這樣!
齊慕安因猜測這女孩兒是阮夫人的耳目,因此便是再怎麼個天仙美人,對她也打不起興趣來,更何況他本來就是個彎的?因此便冷淡地側身避開了她的親近,抿着脣一句話沒說就徑自往外走去。
落梅當衆吃了個軟釘子臉上哪裡還掛得住,立時便又羞又惱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焚香見了忙追着齊慕安出了院子,畢竟大爺失憶了,總得有人給他領路吧。
其實這些傳話引路的差使落梅這幾年早就不做了,不過仗着自己生得俊俏,又是阮夫人的心腹,更因在齊慕安身邊久了,很會拿捏他的性子與喜惡,因此與齊慕安兩個早就偷偷摸摸該乾的不該乾的都幹過了,齊慕安對她也確實比對別人有所不同,二人的關係雖然不曾過過明路,可府裡誰不拿她當半個姨奶奶看?
落梅越是尋思心裡就越委屈,忽然想起齊慕安失憶了,昨天清醒過來以後映棠陪着的時間最長,莫非是那丫頭背地裡弄鬼想越過她去不成?
想想就好像有那麼點兒影子似地,心裡越發不自在,乾脆冷着張臉到映棠屋裡耍脾氣去了。
齊慕安哪裡管得了她心裡怎麼想,跟着焚香一路走一路看,雖然知道魏國公府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顯赫府邸,但也沒想到竟然如此富貴繁華,一路所見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乃至奇珍異禽,都夠讓他狠狠長一長眼了。
到了阮夫人所住的榮華院門口,遠遠地就有兩個身量差不多的小丫鬟恭恭敬敬接了出來。
齊慕安見她們都趕着焚香叫姐姐,對自己更是殷勤得不得了,就知道不過是在外頭看院子的粗使丫鬟,因此並不作聲。
焚香陪着他上了一側的抄手遊廊,看見阮夫人正房廊下站着的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鬟,便在齊慕安身後小聲道:“回大爺,二爺和家裡三位小姐都在。”
齊慕安腳步一頓,朝她讚賞地點了點頭,心說這丫頭倒不錯,主子雖然並沒有問她的話,但她知道揣摩着主子的需要來應對,倒不能小看她年紀小了。
一進了阮夫人的屋子只覺得陣陣暖香撲鼻,阮夫人和齊老爺並排在上首坐着,底下兩排對面擺放的小圈椅上坐着一位十四五歲的儒雅少年和三個裝束差不多的華服少女,年紀大概都相差不了三兩歲的樣子。
少年和少女們見了他全都站起來各自行禮,而阮夫人一見了他,本來就笑眯眯的臉上也便更歡喜了起來,忙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的第一個位子上去。
齊慕安心裡腦補着從前的原主在這個時候會怎麼做,想必會傲慢地無視弟妹們,然後親親熱熱地跑去跟阮夫人請安,搞不好連帶他老爹也拋在腦後。
可惜他已經不是原來住在這副身體裡面的靈魂了,他換了主,也換了主意,他想在這個世界裡好好活。
於是他首先面帶微笑向幾位弟妹們還了禮,跟着上前幾步朗聲向爹媽請安,在沒得齊老爺發話之前並沒有自作主張跑到一邊坐下,而是身體微微傾向他的方向站着不動。
其實這只是一個微妙的小動作,但給齊老爺的衝擊卻並不小,心想從前一看見自己就頂撞個沒完沒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兒子,從前自己每天都想掐死他好幾回的兒子,今天這往眼前一站,怎麼就順眼多啦?
齊老爺心裡犯起了嘀咕,也正好給了齊慕安悄悄打量他這個父親的時機。
雖然已經年近五十了,不過保養得還不錯,看上去也就四十出來的樣子,一根白頭髮也沒有。國字臉大濃眉,肩膀很寬,人雖坐着但一雙長腿還是看得出來的,可見身量不小,算是相當標準的硬漢模樣。
齊慕安並不是不曾見到衆人眼裡的錯愕,或許從前的自己從未在這些人面前有過一刻謙遜有禮的時光,但從今往後這就是他的人生了,自然什麼都得他來做主。
因此便又向齊老爺欠身一字一句道:“兒子不懂事在外頭惹了禍,叫父親母親擔憂掛心了,兒子不孝,今後丁當痛改前非,從前那些是再不敢了。”
要說這大兒子在自己面前認錯那是認得多了,哪一回闖禍哪一回捱揍他不是蔫蔫地回來認錯,然後自己只好認命地出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可像今天這種自己還不曾發火他就先服軟,而且說得還特別誠懇的情況卻還是第一次見,因此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訓示倒是一下子說不出來了,愣了半晌只好悶聲點了點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年後就要成親,如今鬧出這樣的事情,着實令咱們難以向簡家交代。還好你母親考慮得周詳,已經將那天在場的人統統打點了一遍,希望外頭別傳得太難聽纔好。”
短短一句話的信息量卻不小,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最多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年後他就要結婚了?新娘子姓簡?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愁的是那從前的齊慕安貌似是個男女通吃的主,可自己卻不是啊,要真娶個女孩兒回來,恐怕得耽誤人家一輩子了。
不過這話他也只敢放在自己肚子裡琢磨琢磨,古代的制度他雖然不懂,但這既然已經定下來的親事就不可能說給你想改就改的,更何況是國公府這種高門大戶,想必對方的門戶也不會低,更加不會坐着讓你打臉。
因此只好先乖乖應了,回頭再慢慢調查調查是怎麼個情形吧。
齊老爺見一向忤逆的大兒子今天特別肯聽教,心情倒是不錯的,便也指了指阮夫人身邊的椅子,“你還傷着,先去坐下吧,陪你母親好好說說話,惦了你好半天了。”
誰知齊慕安這裡凳子還沒捂熱呢,坐在他對面的二妹頌嫺卻咯咯一笑道:“大哥哥哪裡就這樣虛弱了,要真是傷得狠了,哪裡還有心思聽人唱小曲兒呢?”
齊慕安一看她臉上那一股子挑事的表情就知道這丫頭不懷好意,因此只抿着嘴坐着不吭氣,倒是身邊的二弟慕文皺起眉頭來像個小大人一樣數落了頌嫺。
“二妹妹哪裡聽來的胡話,這也是閨中女兒該議論的?”
誰知頌嫺卻不依,小嘴一撅就跑到齊老爺面前撒嬌去了。
“父親看二哥哥欺負人!女兒並沒說錯,大哥哥把外頭那個賣唱的郎君帶回家來放在外書房裡頭住着,家裡誰不知道?昨兒我還聽見丫鬟們議論呢,怎麼別人議論得,女兒就議論不得?不過是一句玩話罷了,嚶嚶嚶,嚶嚶嚶……”
言下之意,齊慕安不僅把賣唱的小子帶回家裡藏着,還弄得人盡皆知!
齊老爺的臉頓時刷得一下黑了下來,瞪大了眼睛擡着手指着齊慕安半天說不出話來,阮夫人忙站起身來輕輕給他拍着背。
“老爺息怒,肝火傷身!全怪妾身糊塗,見兒子實在喜歡那小子,便一時心軟……”
到了這時候齊慕安要是還看不出門道來那就真是個呆子了,難怪阮夫人把那叫明月的留在家裡,人打的算盤精細着呢,一來可以討好糊塗的兒子,二來進一步讓兒子在丈夫心目中更進一步地不可挽救,三來很可能還會得罪簡家,沒準婚事就會告吹?
畢竟哪個大戶人家希望自己的未來女婿還沒娶老婆呢就先納個美妾,哦不,小君在身邊,而且還是在外面搶回來的身份是個賣唱的?
剛纔她跟頌嫺這一唱一和也確實厲害,不過頌嫺不是姨娘生的嗎?怎麼跟她這麼好?
齊慕安心裡閃電一樣飛速打着各種算盤,不過還是沒給阮夫人繼續發揮的機會就搶先一步站起身來。
“回父親的話,兒子沒用叫人打得頭破血流擡回家裡,當時並沒有那閒情逸致想着什麼郎君不郎君的。母親把人弄到家裡來也是一片愛子之心,全怪兒子荒唐,屢屢叫二老爲我操碎了心。今兒醒來兒子已經想透徹了,能活過來是老天可憐我,再給我一次做人的機會,我不能再那麼人不人鬼不鬼的胡鬧,就算不能教父親以我爲榮,也決不能叫家門因我蒙羞!因此已經派人把那人跟他表哥一起請出府去了,還求父親給兒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聲情並茂,深情演繹了一個失足少年想要悔過自新的沉痛情懷!
於是齊老爺的臉色緩和了,頌嫺的臉色綠了,阮夫人的臉色複雜了!
不過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阮夫人很快就換過了神來,忙一把拉過齊慕安的手泣道:“我的兒,聽了你這番話,娘就是折壽十年也願意啊!”
齊老爺似乎也受到了妻子的感染,連看向齊慕安的眼神都有點慈愛了起來。
“罷了罷了,古人也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錯了,咱們也就不多說你什麼。將來在外頭爲人處世,多想想家裡白了頭的雙親,想想你下頭還有幾個弟妹,他們可都看着你呢!”
齊慕安聽話地用力點了點頭,目光也動情地朝幾位弟妹掃了過去,落在頌嫺身上時卻帶上了一點玩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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