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再說約莫過了半個月,年二太太拿了齊家送過來的庚帖不由愣住了,思索了半天方對身邊的大丫鬟秀杏嘟囔道:“齊家三姑娘閨名到底叫個什麼來着?我彷彿記得叫個頌貞,怎麼這庚帖上頭竟是頌雅?年紀也不對,怎麼都十七了,跟你們爺一個歲數?我看她至多也就十四五的樣子啊。”

秀杏體貼地接過她手裡的茶盅子,心裡卻尋思着早兩天阮夫人身邊的柳媽媽許她的那些話。

原來她並非年家的家生子,而是小時候因家裡貧苦日子過不下去了才被賣到年家當丫鬟的,賣的也並不是死契,也就是說如果家裡恢復了元氣,還是能將她的身價給贖回去的。

這些年她可是好不容易在衆多有爹媽叔嬸撐腰的家生子丫鬟中苦苦熬着,才熬到了太太輩身邊的頭等丫鬟這一層。

她在年家算是過得好了,吃穿用度幾乎比小戶人家的小姐們都還強些,可她家裡卻還有個殘疾的哥哥,可憐生下來就是個跛子,身子又弱,一年四季藥罐子不離身,今年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說上媳婦兒。

再者他那副身子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也幹不了什麼營生,家中父母頭髮都白了,還在外頭給人打小工養活他,盼着抱孫子盼得眼睛都發直了,唯有半夜裡揹着人抹抹眼淚罷了。

偏生那柳媽媽就找着了她,還給她帶了阮夫人的話:只要她幫着頌雅順利過門,不但許諾在自己身邊挑個有名有姓的好丫頭給她哥哥當媳婦兒,還會在齊家的產業裡找一處閒職給她哥哥,管保叫他老婆和飯碗都不用愁,一準兒過上好日子。

更許諾等過個一兩年就出錢給她哥哥將她贖出來,連她的親事也一併包辦,到時候由阮夫人親自出面,給她找個家境殷實的小門富戶,正正經經做個當家少奶奶。

這纔是最最叫她動心的地方。

畢竟就算自己把年家的主子們伺候的再好,將來年二太太也肯給她做主,至多也就是在家裡的年輕管事裡挑一個像樣點的,說到底還是奴婢。

要想到外頭去聘,她一個丫鬟出身的,恐怕也只能給人當填房甚至小老婆,哪裡比得上阮夫人開的條件豐厚?

再說劉媽媽生怕她不信,還當場放下了三十兩銀子,這可是夠她一家幾口豐衣足食用上一年都還有得剩的了!

因此便笑道:“太太可不是多慮了,誰家能把親閨女的名字給弄錯呢?再說他們家通共就三位小姐,大小姐聽說是今年出嫁,總不會再說給咱們家,二小姐那天不是跟三小姐一道來過了,奴婢記得她的名字裡帶着個嫺字。”

年二太太聽了這話不由點了點頭,頌嫺那丫頭給她的印象也頗深刻,生得倒是不錯,可惜性子也太活潑了,打扮得更加濃豔庸俗令她不喜,當時她還想呢,這麼一個多嘴多舌的女孩兒可真真糟蹋了一個嫺靜的嫺字。

這麼說起來那這位三小姐便是叫做頌雅無疑了,至於年紀偏大了些,倒也怪自己不曾好生細問,只是齊家這樣的人家,怎麼把個小姐拖到十七歲了還沒有說人家呢?

因此心裡難免還是有些憂慮。

秀杏又勸她,“太太細想,那齊三小姐並非魏國公夫人親生的,或許因此她老人家不曾太過操心?”

這話隱隱透着嫡母對庶女恐怕不大關心的意思,年二太太自己也是當太太的,老爺身邊也有那麼一兩個旁人,想想隔層肚皮的孩子到底不一樣,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便沒再說什麼。

後來又把齊家送來庚帖的事情同年丞相的老婆,也就是她的大嫂年大太太說了,年大太太倒是不大看好的樣子。

“有件事不知道你聽說了沒,外頭都在傳那位魏國公夫人,竟揹着人悄悄把先國公夫人的嫁妝給掏騰盡了!雖然說魏國公的名氣好聽,可有這樣的嫡母實在讓人心有不甘,難道咱們就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兒了?”

年二太太心裡卻也有自己的算盤。

一來她自己出身普通,孃家沒什麼權勢幫襯她兒子,也沒什麼錢財貼補她這邊,二來年丞相說出去威名震震,可那畢竟是她的大伯爺,是她兒子的大伯,又不是親爹。

而她兒子的親爹,也就是她的丈夫年二爺卻是個無能的,每天在家不過養花種草過得跟個風雅隱士差不多,二房上上下下也有二十幾口人,說到底還是依附於大房生存。

外頭人看着他們家體面,其實裡子裡已經都耗盡了。

因此魏國公府那點叫年大太太看不上的名氣吧,對於她來說卻還是挺看重的。

再往遠了想,她兒子是個知道上進的懂事孩子,沒準兒將來國公爺喜歡他,肯提攜提攜他也說不定呢?

說來可笑,阮夫人抱着年丞相提攜侄兒的幻想,她則抱着齊老爺提攜女婿的幻想,兩個人的想法就這麼走到一塊兒去了。

因此便笑笑道:“並不是她生的,聽說那孩子的姨娘周氏出身倒是清白,人也是挺老實的。我看那孩子本人也不錯,不言不語不卑不亢的,人也不樸素,不怕大嫂子笑話,以我們家的境況,這已經算不錯了。”

年大太太想想小叔子確實沒多大出息,能娶上國公府的小姐,說出去已經是怪長臉的事了,因此便也沒再多說,心想反正不是她自己討兒媳婦兒,既然二嬸子心裡樂意,她又何必去討這個沒趣兒。

因此便自找臺階兒地笑道:“說的也是,還好不是娶他們家大小姐,要不也跟她親孃一樣手腳不乾淨,將來到了咱們家老想着往孃家偷拿偷帶的可怎麼好。”

年二太太也跟着樂了,“等兒媳婦兒過了門,還求大嫂好好教教她,到時候少跟她孃家那邊的太太往來便是。那孩子底子老實,恐怕嫂子見了她也是喜歡的。”

妯娌兩個熱火朝天地把這樁婚事給議論過了,便不曾懷疑還有別的貓膩在裡頭,跟着兩家把行禮的日子定在了臘月裡,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可以籌備。

其實阮夫人用的障眼法並不算稀奇,只不過是一招偷換概念的把戲罷了。

首先那天她有意帶着頌貞上年家去做客,有意給年家人一種她來談的是與頌貞相關的事情。

跟着她和年二太太商量婚事的時候用的全是“我們家女孩兒”和“我那女兒”之類的詞語,刻意不去指名道姓,是人都會習慣性思維地以爲她所說的“我那女兒”正是那與她同來的姑娘,也就是頌貞本人。

而送去的庚帖卻是頌雅本人的,婚書上寫的也是頌雅,也就是說年家三書六聘到官府登記了的未來兒媳婦兒確實是一個叫做齊頌雅的姑娘,因此阮夫人心裡明白雖然等過門那天一切就會揭曉,但她的寶貝女兒也是名正言順的年家少奶奶。

至多到時候自己再上門去裝糊塗賠不是,難道以他們那樣的人家還能做出才過門就休妻的事來?

更何況白紙黑字媒妁之言的,就算他們家心裡不樂意,難道當魏國公府四個字只是個擺設?

如意算盤打得響亮得很,一看年家那邊算是穩住了,她便開始着手穩住家裡。

先是有意撐了一晚上不睡覺,把一雙眼睛熬得紅紅的,跟着第二天一大早便裝模作樣把頌貞叫到跟前兒,一見了她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我苦命的兒,娘對不起你啊!嚶嚶嚶嚶嚶……”

把個頌貞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跟柳媽媽一左一右扶她坐下,她這裡方一行哭一行道:“說起來全是娘對不起你,年家二太太跟母親一向有些交情,你是知道的,他家本來一心想說下你大姐姐,不想徐家先上了門,因此便不好再提了,後來二太太倒是看中了你,娘心裡想着這本是極好的。”

說完便哭得上氣接不來下氣,頌貞一見這陣仗,自知親事已然黃了,心下自然悲痛得很,可當着阮夫人的面怎麼敢表現出來,還得搜腸刮肚找出些好話來安慰她。

阮夫人本來就吃準了她性子軟面皮薄,因此跟着又道:“本來八字只差那麼一撇了,偏生徐家薄倖,逼着咱們家退了婚,再者你的親事人年家也沒正經提出來,一聽說徐家的行徑,立時

便派了人直接找了你爹,要聘你大姐姐做兒媳婦兒。你爹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一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咱們女人家之間的議論他原沒聽說,也不知道娘我有意把你說給年家,於是想都沒想就給應下了!”

說完又拿帕子醒鼻涕捶胸頓足道:“我的兒啊,娘也難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大姐姐已經叫徐家給欺負慘了,要是這一回你爹紅口白牙答應下的婚事咱們家自己又去反悔,那豈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娘心裡心疼你,可也心疼你大姐姐呀!這可真真是要難死我了,怎麼不乾脆叫我死了呢!嚶嚶嚶嚶嚶——”

話說到這裡頌貞算是全明白了,徐家不肯娶頌雅,這位好母親便幫着自己的親女兒把原本要說給自己的親事給搶了過去。

可心裡雖然明白,卻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又哪兒來的臉去議論自己的親事呢?

唯有白着臉懵然回了屋,一個人暗地裡悄悄抹眼淚罷了。

齊慕安聽說了這件事心裡還嘀咕呢,心說這年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啊,相中的是一個,下聘的又是另一個,當初他們家二太太當衆給了頌貞自己戴着的紅麝串,幾乎等於變相的求娶之意了,如今來上這麼一出,叫頌貞還怎麼做人?

走出去還不被人笑話死。

想想頌貞倒是個可人疼的好姑娘,可惜命不好,投生在阮夫人的管轄之下了。

誰知天底下的事偏偏就逃不過一個“巧”字去,這天正好林霄從外地看貨回來,就興沖沖地跟他說起了這事兒。

“真沒想到,以後竟能跟貴府上攀上親戚了,雖說有點兒九曲十八彎的,不過聽着有趣兒不是!” Www▪ тt kдn▪ ¢ O

齊慕安聽得一頭霧水,忙問他怎麼回事兒,他哈哈一笑道:“怪不得大爺不知道,我舅媽的親姐姐嫁得很好,是當今年相的親弟弟,我才一到家就聽說他們家才說了一房兒媳婦兒,正是

府上的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