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麼哭?!讓你罰跪已經是恩典了!竟然灑了太妃娘娘的金絲燕窩羹!若是讓太妃娘娘瞧見,仔細了你的皮!”
一個鴉青色衣裳的嬤嬤正板着臉教訓一個地上跪着的宮女。
那宮女雙眼紅腫,還在不停地掉着淚珠子,她顫顫巍巍地跪在迴廊下,淡粉色的掐牙背心上已經被這嬤嬤揪的一片凌亂。
“我……我沒有……是紅雙……”她低着頭哽咽着。
那嬤嬤似是惱了,揚手便是一個巴掌,那清脆的聲響讓江錦言微微擡了擡頭。
但這樣的事兒……宮中哪日沒有個幾件?
江錦言眉頭都沒有蹙一下,便沒有再看那斜前方的二人。
雪硯見了這情形卻有些膽怯,她拉了拉江錦言的衣袖,低聲道:“小姐……”
江錦言沒有停下步子,只是輕輕在衣袖下按了按雪硯的手。
隨後便依然是跟着那領路的宮女、目不斜視地走過了那個跪着的宮女身邊。
她心裡不只是苦笑還是感慨。
在宮中,目不斜視也是種極高的修爲呢。
這引路的宮女衣着銀絲繡紋的淡黃色宮裝,頭上的玉珠紅珊瑚髮簪明豔貴氣,一瞧便不是凡品。
這是李太妃身邊的貼身宮女。
似是叫景容吧?
江錦言望着她步履極穩的步子,微微醋了眉頭。
而她身後一步跟着的江錦芊望了望那受罰的宮女,只是臉色一白便上前了一步。
這哪裡像個去赴宴的路?
瞧着荒僻倒也就罷了,竟然還有被罰跪的宮女!
她對那領路的宮女甜甜一笑,問道:“這位姐姐,這臨秋殿的風光的確是好,只是……不知還要多久纔到呢?”
景容臉色的笑意極爲得體,回眸道:“江二小姐莫急,前頭拐過抄手遊廊再走一陣兒便是了。”
她臉色不變,心裡卻是不虞的。
前頭這江大小姐倒是一路以來均是步子端莊沉穩。
她面容精緻溫婉,瞧那氣勢便是靖安侯府地位不低、做的了主的人物。
而這穿得華麗明豔的女子雖然容貌上沒有遜色,可再瞧那氣質和神情,卻同這江大小姐是天壤之別。
看她行走之際落後了江大小姐半步,想必是地位低了一籌。
可江大小姐尚未開口,她居然率先張嘴問話,想來是個不識大體、沒有方寸的。
江錦言見狀後淡淡一笑,望着江錦芊溫言道:“二妹當真是太過心急了,這臨秋殿的風光如此好,怎的不值得慢慢欣賞?這宮宴還沒有開宴,二妹慢慢走便是了。”
她眼裡滿含着笑意,但眸子裡卻是濃烈的警告之意。
江錦芊自知自己沒有江錦言身份貴重,這才低頭訕笑道:“長姐所言極是。”
轉瞬她想到自己身處皇宮,還是謹言慎行爲妙。
於是便扶着詩情邁着極端莊優雅的步子,落後一步跟着江錦言往前走去了。
走到假山旁的周承瑞停下了步子,回身對嚴讓道:“嚴讓,那幅馬車上的墨竹臨水圖可是帶來了?”
嚴讓一愣,連忙躬身告罪道:“小人該死!那畫還在馬車上!”
周承瑞擺擺手:“天色還早,你去取來就是,本王在此候着便是了。”
嚴讓躬身退後,隨即便連忙快步回身往外走去。
拐過一個拐角處,卻突然見到有外男迎面走來,江錦言一行人連忙低着頭避開退到了
一旁。
而江錦言卻在目光極快地掠過之際頓住了一瞬。
她心中一動,隨即便快速地朝那男人的方向擡頭一撇。
嚴讓?!
這身着棕色長袍的男子正是周承瑞身邊的心腹嚴讓!
周承瑞今日果然來了……
江錦言眼眸微眯。
上回忠勇侯一事沒有達到目的……他周承瑞大概是記着自己了,只是不知是記恨還是想着日後能如何利用自己?
可……自己這一世想要的便是斬了他的後路,讓他一無所有!
想要那皇位?
江錦言伸出手淺笑着拂過了風中微亂的額發,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如她的笑意一般,在微暖的冬日陽光下溫潤歉然。
但唯有那眸子裡的鋒利不減,似乎是要切斷這宮廷的空氣中冷凝着的薄涼。
見到岔路口,景容只停了極短的一瞬,隨後便帶着她們拐向了右手邊的迴廊。
江錦言臉色忽地一沉,轉瞬又恢復了淡然。
走過這一段漫長似是沒有盡頭的迴廊後,只有江錦言同那爲首引路的景容還臉色平和如故。
江錦芊那臉上堆着的笑意都彷彿是要凝結了。
江錦言望着這條路上一成未變的情景不言語,心裡卻是起了波瀾……
她對這條路還是有些印象的,前世自己大婚的第二日,便是忍着身子的痠痛去拜見李太妃的。
而這條路……只是李太妃要給自己這個新入端王府的端王妃一個下馬威罷了。
這條路繞過了臨秋殿的後殿,比那條正道足足多上了兩倍不止的距離。
她倒是心中納罕,這一世……這李太妃想要做什麼?
李太妃又何必要花費心思和自己一個小小的侯府嫡女過不去?
但她轉瞬又想到了那張收到的帖子,自己入宮不也是一樣的出乎預料?
走出迴廊,便是一片的假山林立。
前頭藤蘿枯枝摻雜的木架子下,立着一個身着深紫色暗繡木樨紋錦袍的高大卻略有些單薄的身影。
江錦言瞥了眼這個在灰暗的假山旁兀自奪目的身影,嘴角的冷笑漸濃。
那男人頭上的玉冠襯得他的背影溫和如玉。
聽到了極輕的一陣腳步聲,周承瑞這纔回身。
哦?竟然是她?
見到這個一身淺青色暗繡羅裙、姿容依然讓自己驚豔的女子,周承瑞眸子裡微微亮了一瞬。
衣着妝容倒是比以往明媚了幾分,但那眼神倒是沒變,清澈裡帶着些寒意。
那宮女見到周承瑞便行了禮,“景容見過端王殿下。”
周承瑞笑道:“怎的?母妃竟然讓景容姑娘親自接人?”
說着他便瞥向了江錦言。
母妃早先的意思便是要自己娶了她,今日又派了景容來接……是要着手給自己議親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微揚。
這的確是個合適而不會讓自己反感的選擇。
景容淺笑道:“奴婢也不過是無事之人,哪裡就能在這臨秋殿偷閒了?這二位是靖安侯府的小姐,太妃娘娘吩咐奴婢將二位小姐接進臨秋殿。”
江錦言此時已經屈膝行禮,“臣女見過王爺。”
而一旁的江錦芊卻是在見到周承瑞之際便看得楞在了原地。
這男人怎麼……怎麼生的這般好看!還笑得極隨和極溫潤!
王爺?
他是王爺!
若是能……
詩情扯了把江錦芊的袖子。
江錦芊這纔回過神,屈身要行禮,卻慌忙間撞到了詩情,繡鞋一絆,竟撲倒在了地上。
她靈機一動,斜着身子用手撐着地,半躺在了地上。
果然,周承瑞看向了地上摔倒後還能風姿柔媚的江錦芊。
這個江家的小姐倒也是個十足的美人……
只不過比起江錦言來,就差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許是內裡的差異吧……
江錦言瞥了眼江錦芊難以掩蓋的神情,心裡一陣的冷笑。
果然如此,自己這個庶妹的心裡,可不就是對周承瑞一往情深?
這一世依然如此……
她臉色不變,只是不動聲色地往旁一讓,後對詩情正色訓斥道:“你便是這般服侍二小姐的?這罰便先記着,回府再領。”
詩情嚇得說不出話,連忙扶起了地上的江錦芊。
江錦芊半靠在詩情的身上,用手柔弱地扶在了額上,抿着脣微微蹙起了眉頭,風情萬種般對着周承瑞盈盈一拜。
“錦芊還請王爺不要怪罪,錦芊興許是身子太弱,走了許久便有些掌不住了。”
周承瑞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無礙,只是這宮宴尚未開始,江小姐身子可還好?”
江錦言看也不想再看他二人,往旁再退了一步,淡淡道:“二妹若是身子實在是不適,那長姐便去替你回了太妃娘娘,這強撐着身子……若是衝撞了宮宴如何是好?”
江錦芊狠狠咬着牙。
這江錦言定是故意的!她怎麼會容得下自己去宮宴呢?!
不讓我去?那我偏要去!
她緩緩站定了身子,低頭淺笑道:“倒是讓王爺費心了,錦芊休息片刻後便沒事了,若是缺席了難得的宮宴……這可怎麼是好?”
說着她回身對江錦言甜甜一笑,說道:“長姐,芊兒此時已經好多了,多謝長姐關心。”
雪硯沉着臉,攥着衣袖。
這二小姐也真是夠虛僞夠噁心人的了!
除了夫人去世前哄騙着大小姐給她貴重的首飾衣料的時候外,她何時對大小姐這般的溫和了?
江錦言搖了搖頭,對那宮女淺笑道:“既然舍妹身子無恙,還望這位姐姐前頭帶路吧。”
周承瑞卻忽地想到了自己送去的那三幅齊問之的畫。
他擡眸道:“慢着,本王倒是忘了問了,江大小姐看那上回送去府上的三幅畫的手筆如何?”
江錦言微微側了側頭,淡淡道:“齊問之的畫墨色極柔,但柔中帶鋼,顏色單薄,但恰到好處,王爺送來的這份祭禮……臣女甚是歡喜。”
見那端王溫和地笑着同江錦言說話,江錦芊緊緊咬着脣。
竟然還送了她畫?!
江錦芊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
端王這般的風姿……實在是讓自己想要接近!
可……爲什麼凡是自己想要的,就都要被這個所謂的嫡長女壓了一頭!
而此時一旁站着的眼鼻觀心的雪硯卻是忍着笑嘴角扯了扯。
甚是歡喜?!
自家小姐可是隻瞧了一眼就吩咐把那畫當了!
還是死當!
自己從來沒覺得自家小姐扯謊也這般的自然隨意、風輕雲淡、恰到好處!
周承瑞聽她如此說這才點點頭,溫言道;“本王還有事,那便宮宴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