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黑色的束身風衣，身上沒有其他裝飾，卻貴族氣息展露無餘。纖纖的手捏着杯柄，喝了口咖啡正在放下杯子，而那頂簪了朵鮮豔大紅花的寬沿面紗帽則擋住了許恩慈的大半打量。
許恩慈用英語和她打招呼，告訴她自己來了。
威廉夫人放下杯子，與咖啡杯墊發出輕微響聲，那嫣紅的脣微微勾起，“別客氣，坐下。”
聽到這正宗的字正腔圓的中文，許恩慈微微一愣，走到桌前，剛好和擡頭的夫人對視。
鵝蛋臉，烏眸皓齒，肌膚雪白。
竟然是典型的中國美人兒。
“我是傅霖的姑姑，我的母親是個中國人，我繼承了她的血統。”夫人站起身，朝許恩慈微笑，“你就是傅霖的妻子，許恩慈吧？”
許恩慈點頭應，她竟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叫姑姑嗎？但不知道她是抱着什麼目的來的。
因爲來之前，她以爲電話裡自稱威廉的女人，會是威廉的母親，卻沒想過是威廉父親的妹妹，這關係……可就有點扯遠了。
難道說，威廉的母親覺得自己還不夠資格和她見面？
許恩慈發覺自己越來越會胡思亂想，而這一切都託那個男人所賜。
“別站着了，坐下來吧，你可以隨他傅霖一起叫我姑姑。”中文是梅秋樺的臉上是親和溫婉的笑意，“真希望我沒有嚇到你，我是聽大嫂說，大哥想要讓傅霖回國和公主結婚，這纔來看你的。”
許恩慈沒想到她會開門見山這樣說，威廉的父親已經打算讓威廉回去結婚？那她算什麼……連存在的意義都沒有嗎？
也對，如果對方要做手腳，別說是結婚證了，不管是什麼都可以直接給抹去。
這就是權勢的魅力。
許恩慈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和威廉距離這麼遠，就算是在看到他和那個女孩坐在餐廳，笑容妍妍的樣子，都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
“我有去看過容容耐耐，很可愛的孩子，我媽很喜歡耐耐，耐耐的眼睛隨她，而容容隨你，我很羨慕。”她說着眸中閃過一絲落寞，一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我……”許恩慈有點懵，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不過卻多少知道了她的來意，這個女人和自己是一邊的，估計，這個女人的母親也就是威廉的奶奶，也是她這邊的。
記得威廉說過，他奶奶是中國人，看來差不離。
“我媽身體不好，但是你可以看這個。”女人說着，從包裡拿出一方電子屏幕。
電源打開之後，屏幕裡面就出現了一張雖然年邁卻笑得很燦爛的老人臉。她保養的很好，七八十歲的女人看上去就跟六十來歲的貴婦，銀色的發不會讓她看上去憔悴反而多添了幾分貴氣，舉手投足間，卻透漏着親和。
“你就是那個叫Kindness的小丫頭吧。”
許恩慈不知道這是面對面還是錄像，下意識點頭，“奶奶。”
“哎。”老人樂呵呵的應了一聲，一手撫着懷中慢悠悠搖着尾巴的波斯貓，“小丫頭，其實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簡單，你只要告訴我，你想和我那小乖孫在一起嗎？”
和威廉？
許恩慈有些茫然。
想嗎？
如果拋卻一切，只是兩個人，她怎麼可能會不想。
可是這位奶奶這樣問，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老人不催她，慢悠悠的低下頭，帶着祖母綠戒指的手摸着懷中的貓兒，神情愜意，合上眼時嘴邊還帶着笑，“小傅來找我之前，大傅來過。他跟我訴苦，說傅霖跑到中國追妻去了，卻把一大堆枯燥的公事扔給他處理。我這才知道，小傅不僅有了妻子，還有一雙兒女。”
“聽說當初的婚禮陣仗不算小，只是被有心人瞞住，一直都沒有傳到我這邊。我見過孩子了，兩個都很可愛，讓我想到秋樺和秋燁，這倆兄妹小時候也這麼小小個，討喜得不行。”
老人說到這，微微嘆口氣，睜開眼，“在秋燁三歲的時候，我收養了一個小男孩兒，也就是如今女王的丈夫。所以門第在外面看來，其實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最可怕的是心裡的動搖。”
“丫頭，我很喜歡你，也很喜歡容容和耐耐，但我更愛我的小孫子。出於私心，我不願意，他的堅決和愛情，他的婚姻和努力，都葬送在你的遲疑裡。”
“你不夠喜歡他，拋去所有的外部條件，單看這份心，你就比不上我孫子。奶奶是過來人，知道愛情不管如何公平，總有個偏頗。在讓秋樺去找你的時候，我很看好你們。只要我反對，小傅和奧利安娜的婚事就不可能會如期舉行，但我現在突然覺得，你們也許不適合。”
許恩慈心中一涼，“奶奶。”
“好了，我要休息了，再見。”
隨着，屏幕暗了下來。
梅秋樺看了眼許恩慈，心中有些不忍，“我沒想到奶奶會說這些。”
“不，本來就是我不對。”許恩慈扯扯脣角，卻發現很困難，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了。老人說的對，一直以來，她都在猶豫，對威廉不夠信任，這樣對威廉不公平，會讓他受委屈。
但是奶奶卻沒有站在另外一個角度想，與其說她不夠信任，還不如說她對自己沒有信心，自卑。
是，也許從一開始的潛意識裡，她就覺得這份婚姻這份感情不可能走到最後，所以不管是什麼，都有所保留。
不想在他走的時候，自己一無所有一敗塗地。
何況當初和威廉結婚，是有私心的，單方面的利用。
那個時候，她是在酒吧與人一夜有了孩子，因爲這個孩子，她衆叛親離，甚至被萬夫所指。心如死灰的她，如果不是因爲得知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還活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到這一地步，又或者能不能活下來。
“我、我可能要回去了，威廉說他有話要跟我說。”許恩慈磕磕巴巴的站起身，也許覺得自己失態了。
梅秋樺見狀倒沒有阻攔，站起身，擡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奶奶有些偏心，但是人都是這樣的。愛情這件事不比婚姻，連婚姻你都有了，愛不愛你還猶豫嗎？姑姑今天留一句話給你，威廉你要不要。要，皇室那邊我們把他守得好好的，其他桃花你來掐。不要，就說清楚吧，這樣不明不白的糾纏下去，對誰都不好。”
“是，謝謝……姑姑。”
可是從咖啡廳出來，許恩慈卻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城北。
海浪拍擊眼石，捲起白色浪花，濃濃婉轉的風聲在耳邊響起。
許恩慈躺在沙灘上，一雙滿含水光的眼頂着陽光看着那散發出萬丈光芒的太陽，刺眼得讓她想合上眼，卻又最後只是半眯了起來。
“我以爲我不會再見到你了。”
許恩慈微微陳特鷗，就看到了一個她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人，盧森。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回來看她。”盧森在她身邊坐下，“我讀了大學，但我真沒有覺得那些對我有任何用。那個男人是你的丈夫對吧？”
“嗯。”許恩慈合上眼，有些不想與外人道的疲倦。
“你變了好多，Kindness。”盧森遠眺，看也不看她。
許恩慈沒有回答，心想，變的最多的還是你吧。
“我帶你出海，去嗎？我有一艘船，不是停靠在這邊，而是在海港。海的那邊有座小島，我的族人當初就是從那邊遷移出來的。”
“我放不下這邊的事。”許恩慈以爲他要帶自己去旅遊，“所以最近沒空也沒心情。”
“如果把這邊的事全部忘掉呢？”
許恩慈想起他之前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固執的要跟她一起走的態度，那些回憶想起來，如今只覺得恍若隔世。
“忘不掉的。”她嘆口氣坐起身，和他相對而坐，雙手捏住他的肩，“盧森，如果你今天沒有在這裡看到我，你會來找我嗎？”
盧森搖頭，“我答應過你丈夫，不會再來找你。”
“這就對了，所以我也不會跟你走，我和他在一起將近七年。”許恩慈收回手，“我在想，我能拋下他嗎？拋下這七年。可人生中有幾個七年呢，我長這麼大，三分之一的日子是和他一起度過的，真的能說丟就丟嗎？愛情，又該怎麼定義呢……”
“博愛是大愛，要寬容愛人。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怎麼大得起來？可是，愛情可以自私，人也可以嗎？蝴蝶效應，每個人都像是隻蝴蝶，每一次做的決定就是在煽動翅膀，可誰知道，哪一次，會讓地球的另一面引起軒然大波？”所以許恩慈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威廉在一起，那個奶奶會做什麼，又會有什麼後果。
今天見的那個姑姑說，不要考慮其他，可她是一個成年人，有了孩子有了擔當，怎麼可能不考慮其他？
一個國家的公主被棄婚，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嗎？
而會不會決定和她在一起之後，威廉又覺得那個公主比較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