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恩慈也跟着拿起口布擦了擦嘴,這才站起身,笑得妥帖,“謝謝褚大哥款待,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哪裡有人真的吃一頓就走的。
褚子明跟着站起身,笑得風輕雲淡,“不着急,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無波。可許恩慈聽了,不知爲何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腰口。
褚子明將她這個小動作收入眼底,眸中笑意加深幾分。
可卻虛虛實實讓人看不真切。
“小慈覺得熱是嗎?樓上有浴室和乾淨的衣服,你去洗個澡也好。”
已經時值深秋,不過是正午,所以一路過來,氣溫其實剛剛好。
許恩慈開口要拒絕,卻看到褚子明根本沒有在意她,只自顧擡手擊掌,和不知道在哪兒的傭人吩咐:“帶許小姐上樓洗澡。”
見他竟然無視自己的意願,而不知道哪裡角落走出一個年歲不小的阿姨,許恩慈心裡又是“咯噔”一聲。面上卻沒有不悅,笑着道:“確實感覺有點黏,洗個澡也好。”
跟隨那個和褚子明一樣明明笑着卻讓人看不出真實情緒的女傭人上樓,不消說,許恩慈心中多少有點忐忑。
這是強硬要留下她了。
不過確保肖胤笙別在她褲腰帶上的跟蹤器已經被扔在了來時的灌木叢邊上,許恩慈還是舒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就算真的出事,肖胤笙也會如約前來。
進了浴室,一直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的許恩慈還是不由的心思渙散……
哪有請人吃飯,吃完飯就叫人在自己家裡洗澡的?
溫暖的水自上而下淋着,許恩慈一邊往身上抹沐浴乳,突然想到什麼,猛地轉頭看,才發現自己脫下的衣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只那麼一瞬間,她彷彿突然間心如明鏡。
許恩慈其實也不願意將事情和褚子明聯繫起來,也許是因爲母親的情史有些複雜,所以自小她的朋友就不多,褚子明也許就是其一。
印象中的大哥哥,雖然話很少,但是很多行爲都可以看出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所以,他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
許恩慈依稀想起之前他跟自己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他說要娶她?說讓她嫁給他?
別說她不記得了,就算記得,那只是小時候的戲言。何況,那個時候,她已經被閆輝冠上閆家兒媳婦兒的身份,如果真的要較真,他也晚了。
何況是現在……
也許是因爲心中謎團一直都沒有被解開,所以許恩慈不知不覺中都洗了很久。
以至於在門響起來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
門外傳來一個溫潤優雅的聲音……
“小慈,還好嗎?”
原來,褚子明以爲她被熱氣蒸暈了。
許恩慈看了眼傭人放好水的浴缸,她不喜歡在別人家使用這個,所以自己用淋浴,這會兒關掉開關,朝着磨砂玻璃外的人應道:“就好了。”
褚子明讓人給她準備的衣服很
好看,至少很符合她以前的審美。
一件荷色的棉色過膝長裙,附有一條藕色腰帶,右肩一朵巴掌大的粉色布荷用別針彆着,看上去很清爽。
許恩慈沒想過,自己穿上好裙子,一開浴室的門就看到褚子明守在門口。
他看上去和之前有些不一樣,許恩慈說不上來,只聽到他用略啞的聲音說:“跟我來。”
許恩慈纔想起哪裡不對,他似乎戴了眼鏡。雖然他看上去就給人一種書生的儒雅,但金絲眼鏡讓他看上去更爲穩重成熟了一些。
其實古宅不是褚子明買下來給自己的住,事實上,在二十年前舉家遷移到美國之後,意識到不會再回國的褚父打算將房子給轉賣。
但是因爲褚母不同意,這才讓人繼續留下來打掃。
後來褚母過世,褚父偶爾也會回來看看睹物思人,再之後,覺得越看越傷感,就和兒子褚子明一直留在美國。
而褚子明手術圓滿完成之後,和褚父打過招呼,就入住了回來。
“這邊環境清幽,說冬暖夏涼也不爲過,開了窗,你可以聽到鳥鳴,關了窗你可以安安靜靜處理公務。”褚子明將許恩慈帶進自己的書房,聲音的微啞已經散去,聲音清澈溫潤,“以前的記憶中,父親最喜歡在這邊處理公事,而母親就在她對面畫畫。”
許恩慈不知道自己和褚子明在二十年後相遇是偶然還是有心設計,但是她對褚家並不瞭解。如果不是褚子明的出現,也許她甚至不會想起自己幼年時有過幾天相處的玩伴。
褚子明告訴她,他的母親和許宛如是很好的朋友。
當然,她們是在酒吧認識的。
褚子明的母親袁媛是個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
而許宛如只是個酒吧侍應生,因爲嗓子好,偶爾也會客串一下酒吧樂團的主唱。
那時候,褚子明的母親剛上大學,在朋友的慫恿下去了酒吧,一來二去和許宛如認識。因爲一次意外,得知她的遭遇後,心生憐憫。
做這一行最簡單的就是遇到個富家子弟,不管最後結局如何,至少物質上不會被虧待,也比在這樣亂七八糟的地方被各種人調戲吃豆腐要好。
那個時候,閆輝是這個年齡段裡最爲人稱讚的青年,也是袁家看中的女婿。
袁媛用了點手段就將他約到了許宛如在的酒店,然後又請人演了場兩位當事人都不清楚的戲碼。很顯然,英雄救美是讓人墜入愛河亙古不變的通道。
林宛如終於跟了個好男人,大家都舒了口氣。可袁媛在認識瞭如今的褚父褚君桓後,才知道閆輝對許宛如的感情再認真,也比不過當時的家庭壓力。
那個時候,門當戶對比一切都重要。
閆家看不起林宛如的出身,跟閆輝直言未來閆夫人絕對不可能是她。可以玩,但也不能再繼續和這樣亂七八糟容易染病的女人在一起。
本來最讓人看好灰姑娘和王子,就因爲現實所迫而落到勞燕飛分的地步。
而且林宛如還深受其傷。
袁媛自責,拖着不和褚君桓結婚,心中又埋怨閆輝
爲人不夠圓滑和堅定,是渣男。
許宛如消無聲息消失了,袁媛以爲她被閆家的人動了手腳的時候,她又回來了,還和許建強在一起。
袁媛突然想起,許建強品行也不錯,而且對許宛如也好,至少比閆輝好。
之後,果然許建強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排除萬難和許宛如結婚。身爲好姐妹的袁媛將自己的婚禮和她一起辦,也壓下了不少對許宛如不利的留言。
兩家的關係一直很好,只是因爲袁媛懷孕之後,身體一直不怎麼樣。
褚子明被託付給許宛如的時候,袁媛的身體已經很不好,正是因爲她的身體狀況一日日在惡化,所以纔會在幾日之後,褚家一行人全部都搬到國外去。
最後,袁媛死在國外。
走在許宛如前頭,所以在她好姐妹夾在兩家之間的時候,再也無法幫忙出主意。
在袁媛彌留之際,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和年歲不大的褚子明說她和她好姐妹的故事。
身爲一個豪門千金,她有很多“朋友”,但是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在你遇到他之後,才覺得人生存在是彩色的,有趣的。
褚子明一直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的,在她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個畫面……
記憶裡那個小女孩抱着仙人球,扎得一手是血,哭成小花貓。最後又惱又委屈,把仙人球給踢了,然後又紮了一腳。
那就是彩色的嗎?
褚子明在美國也一直都在關注青雲城,但是事情就是這樣,遠水救不了近火的鞭長莫及,社會就是這樣,讓人處處都會感受到無奈。
甚至,聽說她出國的時候,他都在想,如果她往美國這邊跑,他一定會找點庇護着她,不讓別人傷害她。
至少,他們的母親是好朋友,他們就算最後沒有結婚成爲夫妻,也可以繼續和小時候一樣,以哥哥的身份保護她。
雖然不會再和她一起將仙人球上的刺,花一個下午全部用剪刀減掉。
但他不會再讓仙人球扎到她。
許恩慈聽他又說起上一輩的事情,心中有些悽悽,逝者已矣,爲什麼她這輩子幾乎都是活在長輩的陰影之下?
如果不是上一輩恩怨,也許她根本不會這麼辛苦。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煩惱,但是這個煩惱是繼承上一代,而是來源於自己的每個抉擇。
但是想歸想,這件事都已經發生,再想也只是無用的規避。
“不知道褚大哥突然說起這個是爲了……”許恩慈不知道他的心思。
褚子明不答,而是坐在桌几前,幫她倒上一杯茶,“小慈你嚐嚐。”
許恩慈真的想告訴他自己不喜歡喝茶,不過也喝就喝了,也不會怎麼樣,抿了一口放下,依舊看着他。
這邊上次他沒有來過,墨香薰香,讓人昏昏欲睡,半點不如之前那個香味讓人來的神清氣爽。
可在許恩慈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開始模糊的視線中,五官不清的褚子明已經在笑了……
“一路來也累了,不如歇息一會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