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是年初五,鞭炮聲遠遠近近不絕於耳。新年那天她因爲染上病毒發燒,後來也沒有給爸媽拜年。23年來,這還是她頭一次沒有回家過年。結果不想在醫院裡過了頭幾天也就算了,還讓爸媽被新聞嚇得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在牀上來回翻滾,終於,小小的人影詐屍般從牀上直愣愣坐了起來。
“……說好的隔音呢……”其實並不是鞭炮的原因,她似乎從今天下午開始整個人都沒辦法靜下來,太陽穴不停地跳,彷彿預見了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
說真的,她最近的直覺出乎尋常地敏銳。
黑暗中,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只有在這種時候,人才會不可抗拒地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
……這次顯然對方是早有準備,他會住到司令部,可見也是計劃之外。
他現在,這做什麼,也像她一樣睡不着麼。
葉姑娘又在牀上滾了幾圈,終於沒忍住,摸過牀頭櫃上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手指在發送鍵上停滯了幾秒,最後,還是將手機往旁邊一扔,有些懊惱地躺回了牀上。
這樣巴巴地發信息給他算是什麼事兒!
蒙上頭,彷彿這樣就可以杜絕所有的感官。於是,第二天,葉姑娘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物還帶着重影。
她是被手機鈴聲給吵醒的,模糊說了聲“喂”,電話那頭回應她的卻是一陣沉默。
葉知鬱有些奇怪地拿起手機看了看,是個未知號碼。
“喂……說話……”
秀氣的眉微微皺起,語氣已經升級爲不滿。“說話,不說掛了。”
“我是凌曜陽。”
簡簡單單五個字,冷若冰霜的語氣,卻在一瞬間將葉知鬱渙散的意識聚攏了起來。
沒有起伏的調子,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冰珠子直接砸在神經上,讓人不禁會懷疑手機那頭只是冰冷的人工程序。
然而那熟悉的聲音,葉知鬱確信,對方是凌曜陽無疑。
從牀上坐了起來,又輕輕咳了一聲,還不待她開口,電話那頭就再次傳來了聲音:“從現在開始,我接替李沉的工作。如果你有出門的需要,打這個電話。十分鐘內我一定趕到。”
“啊,那李沉他——”“嘟嘟嘟……”
葉姑娘挑眉看了眼已經被掐斷的電話,默了。她是有多不招人待見?
凌曜陽目中無人的態度,她早就習慣。於是並沒有多糾結什麼,就默默合上了手機,目光卻凝重了起來。
昨天大白鵝還特地過來交代,說讓李沉負責她的安全。爲什麼今天突然就改成凌曜陽了?並非她不信任她,只是吧……
葉知鬱想了想,還是將手機摸了過來,依次撥打了曲項天和李沉的電話,然而奇怪的是,這兩人都沒有接電話,手機處於關機狀態。
“爲什麼會這樣?”葉知鬱咬牙想了想,最後還是撥通了凌曜陽的號碼。電話很快接通,那頭是冰冷的女聲:“什麼事。”
“司令部那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這一種可能了,而且是大事,大到曲項天一個人應付不來要拉李沉去幫忙。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的變數都十分危險,更不說她從昨天開始就縈繞心頭的不祥預感。
手機那頭,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就在葉知鬱等不及,準備開口再補上一句話的時候,卻再次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響。
葉姑娘盯着手機屏幕,危險地眯起眼,脣角牽了牽,弧度帶着幾分陰森。
這女人……很、好,掛她電話耍性格是吧……
她也不惱,烏黑的杏眼中揚起輕笑,拇指再次按下了通話鍵,電話接通的瞬間,葉知鬱就淡淡開口:“我等會兒要出去買菜,你來不來?”
“……”
自知自己成功嗆到了對方,葉姑娘心情愉悅地合上手機,勝利揚起脣角。
嘖,不急,等一會兒見了面,看她還說不說。
果然,十分鐘後,葉知鬱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來到樓下,身着便服的高挑女人就出現在了家門口。葉知鬱開門欲將對方迎進來,然而後者冷淡的眸光掃過屋內,不見波瀾的眼底似是閃過一絲情緒,快得葉知鬱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我不進去了,現在就出發,快去快回。”葉知鬱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張冰霜臉,也不強求,挑眉帶上門,跟着對方鑽進了車裡。
一路上,凌曜陽一瞬不瞬地認真盯着路況,葉知鬱有些無聊地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脣邊噙着一抹笑。
人生際遇真是奇妙,誰能想到當時鬧成那樣的她倆現在竟然坐在同一輛車子裡,凌大部長還是她的司機。
於是沉默了一會兒,葉知鬱也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她依舊看着窗外,車內卻響起她漫不經心的聲音:“大白……咳,天哥他帶兵出門,爲什麼不帶上你,好歹也多一分勝算啊。”
一路上都直視前方的凌曜陽,聞言霍然回過頭來,雙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厲之極射向葉知鬱,氣勢之盛,仿若烈火熊焰直卷而來,普通的人只怕立刻便會被震到。
“是誰將消息泄露給你的?”
然而回答凌曜陽的,是葉知鬱的坦然相視,還有脣邊自始至終掛着的一抹輕笑。
凌曜陽雖談不上心思縝密,但如今這樣淺顯擺在面前的狀況她還是能瞬間通透。面若寒霜的女人收回視線,因爲惱,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你套我的話。”
葉知鬱聳了聳肩,“也不算,至少我猜到了最有大的可能性。”機會只有一次,而她賭贏了。
耳邊響起一聲極其不屑的輕嗤:“小聰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葉知鬱倒也不生氣,思緒百轉千回,大腦開始快速運轉。
曲項天如今並沒有失去人身自由,頂多算是行動不方便。他不回家而住在司令部也是因爲程序需要。所以,李沉之所以不能來應該不是被差遣做什麼,而是作爲最可靠的悍將,陪同去做什麼,是某件曲項天一個人做不來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刻不容緩,以至於李沉甚至來不及和她打一聲招呼。
曲項天處於被監察狀態,手機一定是被要求24小時保持暢通。可是她打電話過去,卻關機了。不僅他的,李沉也是。這又進一步讓葉知鬱確信了他們兩人此刻在一起的想法。那麼會是因爲什麼事情呢?這就不難猜了,曲項天是帝京軍區最大的首長,出了司令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指揮作戰。而李沉則是協同作戰,且這場戰爭來得又快又急,不僅曲項天毫無準備,估計還嚴重到驚動了軍委,讓軍方高層不顧曲項天還在監視程序當中就強調對方來指揮作戰。
曲項天確實極富戰略手腕,謀略經驗可以說是無可匹敵,但軍中人才濟濟,指揮一場戰爭,也絕不是非他不可。那麼照如此推斷,敵人就該是一個曲項天十分熟悉,或是交手過,沒處理乾淨而又十分難纏的存在……符合以上條件的,名字已經呼之欲出了。
ωωω ▪тTkan ▪C〇
“A-TM又做了什麼?”
葉知鬱邊說着邊仔細觀察着身邊人的表情,然而這次,凌曜陽顯然是不打算再讓她問出什麼東西,只是大約心中十分震驚,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葉知鬱不由跟着心頭一跳,果然……她猜對了。
現在軍方懷疑大白鵝和FBK私下勾結,雖說這條罪名可以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是也並非捏造,確實有證據。在軍方如此不信任的情況下,大白鵝竟然還是被派去執行任務,只能說這次事件規模和嚴重性都非同小可。
……他不是才從戰場上回來嗎……這才過了幾天,還沒有好好休息就又去廝殺……沒事吧……
思及此處,葉知鬱突然有些後悔,爲什麼昨晚她沒有乾脆點將那條信息發出去。雖然有可能那時他已經在準備出發中了,但只要看到……哪怕只是看到……也好啊……
身邊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凌曜陽用餘光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聒噪的女人望着窗外一言不發,似乎陷入了沉思。凌曜陽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確實讓她驚訝。第一次,是她在通勤部,上無線偵查與反偵察課程的時候,後來這女人被分到技術部,毒蛇技術部的一把手有一天竟然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做葉知鬱的技術部人員,說是李沉給了他什麼不得了的設計圖紙,他有幾處想要詢問她的想法。她一直覺得,這一切或許只是這女人走運,卻不想今天卻發現她的心思深沉,且善於設計,並非她一直以爲的有胸無腦,靠身體迷惑男人的女人。
難怪……他會那麼護她。
想到那個人,心中難免有些發澀。不着痕跡地壓下那份複雜的情緒,轉眼間兩人已經到了超市。
眼前的景象一點點掠過眼前,卻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葉知鬱猛然回神,神色有些恍惚。
“這裡是哪裡?”
冰霜面容上浮現出一抹嘲諷,原本不想和她廢話,卻忍不住還是道:“超市的地下車庫,我不會把你帶到奇怪的地方,你大可放心。”
誰知,對方臉上的神色依舊有些恍惚,彷彿根本沒聽見她話中的譏誚,只是搖頭,古怪地喃喃自語:“不對,我看着眼熟。這裡是哪裡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