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嬌 章136 一畫中人
“夫人!老爺回來啦!”書房外的小廝欣喜高聲地叫道。
易文怡一愣,眼角的一顆淚珠頓時滴落在畫中人的臉上,模糊了那張明媚絕色的燦爛笑臉。
她下意識想要用錦帕吸乾水珠,但是手卻愣在了半空中,最後頹然垂下,怔愣了片刻,又手忙腳亂地將畫卷好,匆忙塞進了畫缸之中,然後正了正神色,面色如常地朝着書房門口走去,剛好迎上從外面走來的方瀾。
方瀾一擡頭,看到易文怡從自己的書房中走出來,不禁皺眉:“我不是讓你不要進我的書房嗎?”
易文怡抿了抿脣,旋即帶了幾分討好地笑道:“你的書房不總是很亂嘛,我就隨便整理了一下,沒有動你的東西,也沒有假手他人。”
方瀾還想要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索性什麼也沒說,擡腳跨進了書房,可是緊皺的眉頭卻仍然透露了他並不高興的心情。
易文怡異常安靜地跟在他後面也轉身進了書房。
“夫人還有事?”方瀾在書桌後面站定,便冷淡又疏遠地問了一句,說話的時候,目光也迅速在書房內掃了一圈。
易文怡的確非常細心,所有書籍的歸類整理都是按照他的習慣來的,沒有絲毫紊亂。
易文怡靜靜站在那裡,手中緊緊捏着錦帕,語氣帶着幾分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埋怨:“我們都成親這麼久了,你就不能……不能對我隨意一些?我們是結髮夫妻,未來還要走過很多風風雨雨,在一起很多年的……”
我纔是陪伴你一生的女人,也只有我纔會陪你到最後的,你就不能……稍微喜歡我一點點?
方瀾一愣,不知道易文怡今天怎麼突然說起了這件事情,他沉默了半晌:“感情不可強求。”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喜歡易文怡,但他就是做不到怎麼辦,他的腦子裡面滿滿的都是另外一張燦爛卻虛幻的臉,那對於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只有易文怡纔是他近在咫尺,也是他應該伸手抓住的那個人。
可他天生就不是一個懂得僞裝的人,心裡對易文怡沒有情,也因爲易家的強勢,讓他連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對待易文怡,自然熱情不起來。
但是易文怡聽了這話卻有些激動:“不可強求,不可強求!難道你心裡還有別的女子!”她脫口而出,又很快覺得不妥,咬了咬下脣。
方瀾渾身一顫,頭也不擡,似乎不敢看易文怡:“你在說什麼!這怎麼可能!”他急於否認,卻因爲語氣太過於急切,音調也微微拔高,竟然難得的顯露出了情緒波動。
易文怡只覺得悲哀。
方瀾的情緒又很快平復,他嘆了口氣,道:“你不要想多了,我們時日還長,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他已經接受了既定的事實,易文怡是他的髮妻,不說別的,他可以給她所有,陪她終身,白頭到老,唯獨給不了她愛。
易文怡嘴脣一哆嗦,淚水就落了下來,她想要質問方瀾,但心裡面的另外一種想法,卻阻止了她的行動。
方瀾目光微動,最後落在了書桌旁邊的畫缸之上。
格外重視畫缸的他,一眼就看出來畫缸被人動過了,其中一卷畫,更是因爲卷得匆忙,而有些凌亂。那幅畫他很熟悉,是他親手畫下,又親手裝裱的,那個時候他手上沒有多少銀子,用的材料也不好,所以他格外珍惜,總是擔心會壞。
可惜畫軸還是有些破損了,他便想着要找一塊好的木頭來做畫軸,修補畫軸的事情便一直沒做。
可是,這幅畫,今天卻被易文怡看到了。
他並沒有緊張或者慌亂,只是淡淡地陳述了一句:“看來你已經看到了。”
他不會傻到以爲易文怡在看到了那幅畫之後,仍然不明白他心底那點骯髒的心思。
易文怡倒是比方瀾更緊張,卻又很快自嘲輕笑:“是啊,我看到了,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我用盡一切辦法也無法在你的心底佔據一席之位,原來那裡早已經被另外一個人裝滿了。”而且那個人,還是她最珍視的閨中密友。
說起的時候,易文怡心底有一種莫名而荒唐的背叛感。
她知道這件事情跟沈晏無關,可她還是無法釋懷。
她怎麼能夠對自己苦苦求之不得的人,卻輕易喜歡上了自己閨中密友這件事情釋懷呢?
沈晏……到底還是攙和進來了啊。
方瀾瞟了易文怡一眼,靜靜說出了事實:“當初畫這幅畫的時候,我只是按照記憶中的模糊影子畫的,誰知道卻見到了真人,那一天,我很驚訝。”
“你爲什麼不問我,我爲什麼要撒謊。”其實方瀾問過,與她在一起的是否還有另外一個人,可她在片刻的慌亂之後,便很快回答,沒有。
方瀾彎了彎脣:“沒有必要。”就像那一天看到她,他很想上去與她說話,很想確認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夢境,可最後理智還是拉住了他的腳步。
從小在西平王府作爲庶子長大的他,比想象中的更加明白這些東西,他自然知道自己與沈晏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不僅僅是身份之上的差距,更重要的是,那個時候,他已經與易文怡定親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靠近她呢?
簡單靜雅的書房之中,方瀾與易文怡隔桌而立,兩人久久都沒有說話。
光與影落在他們身上,映照出光明與黑暗兩個世界,然後延伸出很遠……很遠。
……
新帝登基二年,攝政王方啓文震怒之下決定以傾國之力,討伐漠北的這場戰爭,被永記史冊,後世史學家紛紛認定,這場戰爭,對大晉人力財力的巨大耗費,以及攝政王方啓文與權貴階級之間的對立,就是導致最終大晉覆滅的直接原因。
這場戰爭,史稱圖勒之戰,晉軍在首次小規模戰役中小小勝利之後,乘勝追擊,不料落入狡猾的漠北人的圈套之中,大敗於圖勒河。隨後四路大軍決定從四個方向包抄,誰知漠北大軍化整爲零,以騎兵優勢,在天氣炎熱,晉軍完全無法忍受之際,再度大創晉軍。
當然,這場圖勒之戰中,還是有一些作爲明珠存在的亮點,比如說有大晉戰神之稱的沈崇之,夜襲漠北大營,爲友軍贏得了時間,取得了一場以少勝多的勝利。
可晉軍三十萬大軍,相比漠北的五十萬大軍,不僅在人數上佔盡了劣勢,並且由於天氣原因而導致的晉軍戰鬥力下降,幾次被漠北大軍伏擊收到重創,都形成了一股摧枯拉朽之勢,無論幾位名將如何挽回,都無法扭轉戰局。
見勢撤退,這是兵家常識,硬抗並不是好道理。
四路大軍紛紛決定撤兵,退到關內休養生息,但是攝政王卻以陛下之名連下四道聖旨,嚴厲斥責了他們想要撤退的行爲,並在聖旨中說“此乃懦夫行爲”,強硬地要求四路大軍死戰到底,若是四路大軍撤退,那麼將軍便算是違反軍令,砍頭祭旗。
攝政王不是沒有看到現在的情形,但他已經完全慌了。
他決定發起這場戰爭之時,可謂是意志滿滿,一手推動這場戰爭出線的他,滿心打算,自己能夠在這場戰爭勝利之後,爲自己的名望提升到巔峰,也爲自己未來的登基之路奠下基礎。
也誰知道,漠北竟然出現了五十萬大軍,雖然這個報數有一定的水分,但是五十萬是絕對有的,再加上漠北的地形天氣因素的影響,對於晉軍來說,已經是致命的打擊。
攝政王可以想象,如果這場戰爭的失敗傳到關內,對他來說,將是何等的打擊。
他不是做錯了事情也有悔改機會的皇帝,他只是攝政王,他手中權力有限,而朝中那些看着就心煩的老頭子,也是有能力將他從這個位置上掀下去的。
如果屢次戰敗的消息已經引發的朝中的動亂,再加上近來大晉各地由他推進的政令也出現了各種問題,可謂是四處着火,他天大的本事也救不過來,只能焦頭爛額。
所以,這場尚未結束的戰爭對他來說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能夠扭轉他如今頹勢的,只有這場戰爭的勝利,或者說,不用勝利也好,就算是不輸不贏,只要不輸!只要不輸就好!
若是他最後的手段也失去了,那麼他就真的是滿盤皆輸,萬劫不復了!
他方啓文,絕對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不能輸!”
可惜,口號只是喊喊的,他方啓文又不是什麼大神,言隨法出,就算他再怎麼渴望,要失敗的還是隻有失敗。
就算攝政王決定派出皇家王牌的玄甲軍,上了戰場,可這一萬的精兵也改變不了這樣的頹勢,這場戰役仍然沒有扭轉,漠北人還越發的囂張,晉軍只有節節敗退。
但是,這場戰爭,雖然攝政王輸得一敗塗地,可還有人,穩操勝券。
大概心高氣傲,因爲自己已經掌控一切的攝政王也沒有想到,他以爲自己能夠以天下百姓爲棋子,所有人都只能任由他擺佈,但說到底,他也不過只是這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