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明晃晃的玻璃燈泡,微微搖晃。
四周人聲鼎沸,喧囂吵鬧,但這些聲音,彷彿壓根進不了程愛瑜的心。
她沉默着,猶如一潭死水般的寂靜。一樁樁往事,從腦海中閃過,最終卻凝聚在一個格外陰冷的雨夜裡……
“小魚?小魚!”顧繁華着急的猛地推了下死黨。擡頭的剎那,看着她晦澀的眸光,不由心慌,連忙捉住她道:“別胡思亂想,我錯了還不成嗎!來來來,繼續吃東西。吃完了,你想一個人也好,想找個人陪也罷,我都不多嘴了。大不了,你嫁不出去,我就甩了唐楓,陪你過!”
“哧,”回過神,程愛瑜拿筷子敲了下顧繁華的手背,噴笑道:“別介,唐少要知道是因爲我,讓他被你給甩了,他還不得把我從山頂上甩到山澗低下去!”
看見程愛瑜恢復往日神采,顧繁華鬆了口氣,伸手將自己盤子裡的雞腿夾給了她,並用那有些油膩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挑眉道:“你可別謙虛。咱倆打小就混在一起,我還不知道你?他要是敢把你扔下去,你啊,一定第一時間,把他拽着當肉墊,下去後管他死活,先找培黃土埋了,自己在找路爬上來!”
吃着死黨的“友情雞腿”,程愛瑜眯着眼睛,對她飛去一記媚眼,微微掀起染了層油光後,更顯粉嫩誘人的紅脣,涼涼的說:“我纔不埋他呢,讓他摔哪躺哪兒去吧!非法處理屍體罪,我可擔當不起。”
“噗——”
一口啤酒噴了出來,顧繁華睨着慢條斯理吃着雞腿的死黨,爲被她拿來做假設的唐楓默哀。嘴角卻微微上翹,勾起一抹真摯的燦爛,真好,還和原來一樣的小魚,真好!
兩人邊吃邊聊,滿嘴跑火車的兜着圈子狂侃。從八卦報刊的三流小嫩模,說道政治新聞的輿論力量,最後連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都被兩人給扯出來了,唯獨避開了“戀愛”這個敏感話題。具體點說,避開的是“景煊”、“李暐一”,這兩個名字。
程愛瑜明白,這是顧繁華的體貼。
“哎呀,都十點了!”拿着手機,顧繁華邊聽着語音留言,邊嚼着東西,道:“小魚,不如去我公寓吧!明兒是週五,我回公司主持個會議,等你下班了,一起去玩。正好週末,你也能——啊!”
嘭——
尖銳的碰撞時連番響起,夾雜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車輪還在轉,刺眼的車燈,宛如黃泉上的引路燈,瞬間射入她的眼瞳深處,令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驚魂未定的人羣,在那車子停下時,驚醒。霎時間,哀嚎一片,罵聲迭起。
閃到一旁的顧繁華,呆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銀色跑車,手中握着的筷子上,還插着個魚丸,嘴角則掛着一根魷魚觸角,看上去無比滑稽。
但抓着她的程愛瑜,笑不出來。
“繁華,你沒事吧!我看看!”急促的呼吸着,程愛瑜將死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好在方纔,她眼疾手快,見着那車突然撞過來,就反射性的拉着顧繁華跳開。若是剛纔沒來及,那顧繁華絕對是第一個被撞飛的,她則是第二個……
撲閃着眼睛,回過神的顧繁華,使勁眨了眨眼睛。她看着眼前,緊張的爲她檢查的程愛瑜,一股暖意直撲鼻腔。若此時的環境再煽情點,她是不是應該抱着死黨大哭一通,來感慨這劫後餘生?可惜,這不是在拍電視劇,比起劫後餘生的感慨,她更想揍人!
“我沒事。”顧繁華活動了下胳膊腿,順手撿起地上那根斷掉的摺疊桌桌腿,顛了顛,抄傢伙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那輛車前,揚手。
桌腿結結實實地敲在了車窗玻璃上,瞬間,玻璃碎成無數小顆粒,迸落。
一張男人的側臉,呈現在眼前。
“你他媽會不會開車啊!大晚上的,找死也找個清淨地,這他娘不是鬼門關。你丫一闖進來,得,都他娘陪你成鬼了!你丫別給我裝癡呆,給我滾出來……”
“繁華!”繞着車走了半圈,回頭,程愛瑜伸手拽住還在罵人的死黨,壓着她揮舞着桌腿的手,卻被她推開。
“小魚,你別攔我,姐這是替天行道——他孃的,你說那些個酒駕的,人家都是喝多了送自己上路,要不就上山。他倒好,喝多了開車送別人上路,還把車當卡丁車開!你丫看不到剛剛那速度啊,進閻王殿都夠了!”
“他不是酒駕!”程愛瑜指着後頭的車痕道:“我以前跟過一則新聞,和這個車留下的痕跡很像。估計,他的車是……”被人動了手腳,剎車失靈了。
末尾那句,程愛瑜是伏在顧繁華耳邊說的,聲音很小,卻落入了車中男人的耳朵裡。
男人朝他們的方向偏過頭。
看着那張臉,程愛瑜覺得有些眼熟,偏過頭,微微皺着眉梢,想了想。轉即,最近常翻閱的文件資料,落入腦海。
他是?
沒等她想起,警車和救護車先後趕到現場,將衆人連鍋端,帶到警局“喝茶”。
“啊!顧繁華,我這是人皮,不是鐵皮,你輕點,輕點!”
坐在警察局辦公室裡,顧繁華拿着碘酒,給程愛瑜清理手腕上的擦傷。這傷是她在躲開車子時,蹭傷的,但在事故現場時,她太緊張,根本沒顧得上。
“現在知道疼了?我還以爲你多英雄呢,受了傷也不吱一聲,要是感染了,可有你好受的!”心情煩躁的顧繁華,拿着止血繃帶,按住那傷口,順時針方向纏繞幾圈,猛地一扯,繫上。“好了,活動下看看,有沒有傷着筋骨。”
疼的倒抽氣的程愛瑜,擡起手腕小幅度的活動了下,朝她點頭,表示自己沒事。不等顧繁華再說話,就見身後的門打開了。
“肇事”車主在民警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程愛瑜下意識的轉頭看去,目光掠過他英俊的臉龐,落在他頭上,眼眸驀地怔了下,暗自偷笑。好嗎,這是警局那個小護士的傑作?不知道的,估計都把他當阿拉伯華裔了!
男人從顧繁華身邊走過,目光掠過她憤然的眸,落在抿着脣的程愛瑜身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嘴角挑起似有似無的自嘲。
程愛瑜趕緊將收斂笑容,轉頭對民警道:“警察同志,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走?這口供,可都錄完了!”
“難說!”翻着手中記錄,民警輕蔑的掃了她們一眼,陰陽怪氣的丟下了句,“算你們倒黴,這車撞出個淫窩來,不查清楚……放走只‘雞’,算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