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下棋的兩老爺子來了興趣,尤其是景老爺子,想着這孫子的婚事剛剛着落,這孫女就緊跟着追上了哥哥的腳步,還挺響應號召的!但聽着景燦這話,又覺得這丫頭是在找樂子哄他們開心,也沒怎麼在意,就執棋子兒,邊思考着該往哪兒落子,邊不經意的迴應着孫女。
“哦?是哪家小子,那麼榮幸,被我家燦燦小姐瞧上了?”
程老打量着眼前小姑娘。這丫頭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性子討人歡喜,模樣也是取着她父母的優點長的,他很是喜歡。只可惜,自家孫子沒一個和她促成姻緣的,不然,若能成了他的孫媳婦,這家裡就不知道要有多歡樂了!
正想着,只聽“啪”的一聲,景老爺子已經將棋子落下。
程老將視線轉向棋盤,視線落在棋盤的星位上,瞧着老友的那一步棋,細細的琢磨着。而就在這時,景燦的聲音再度傳來,清脆動聽,宛如早上在樹梢上啼叫的百靈鳥兒。
可這小百靈鳥兒說出的話,卻把二老給怔住了。
“嘻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景燦朝程老爺子的方向看去,想要示意自家爺爺,自己的心上人也姓程。見老爺子不再專注於棋盤,這才清了清嗓子,很鄭重的繼續說:“那個人,就是——瑜瑜的大哥,程資炎!”
她仰着小下巴,說的格外鄭重。
而那語調聽起來,就好似春晚臺上的主持人,在播報即將登場的備受關注的演員一樣,隆重極了。
“啪嗒——”
玉石棋子兒,從程老爺子的手裡滑了下去,摔在地上,發出脆響。
景老爺子扭着脖子,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上下大量孫女,久久不曾回神。
坐在這邊沙發上的景、程雙方父母,均停下了交談,將視線倏然轉向景燦,眼神各異,但都掩不住驚訝。
而作爲知情人的程愛瑜,卻因爲剛剛一口氣沒提上來,把自己給嗆着了。
“咳咳……”
她一陣猛咳,咳得臉兒通紅。
而作爲另一個知情人的景煊,卻表現的無比淡定,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垂眸,微帶責備的瞧着程愛瑜,一邊給她順着背,一邊用低沉而溫柔的聲音輕責道:“瞧你,躺着都不能安生點兒!聽人說話,你也能把自己給嗆着,真是有夠粗心的!”
“咳……咳……”
順着氣,程愛瑜一手捂着嘴,轉眼看向景煊,一雙流光瀲灩的杏眼,此刻因爲憋氣憋得淚汪汪的,好似有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兒,既倔強,又可憐楚楚的,煞是撩人。她還在斷斷續續的咳着,但卻擡起閒着的那隻手,朝着景煊擺了擺,示意他不要再順了。
程爸爸遞了杯水給景煊,暗藏精銳鋒芒的目光,朝女兒臉上瞧了眼,就大概明白了,隨即淡聲開口:“小魚,你事先都知道的吧!”
景煊略略頷首,朝程父道謝,並順手扶起程愛瑜,端着水杯微微傾斜的喂她。程愛瑜就着水杯,喝了幾口水,轉眼看向父親,卻發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或求知,或求證的目光,看的她渾身發冷。不過,她還是實話實說的點了點頭,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嗯,由於某些原因,我哥……有後了……”
猶豫間,程愛瑜原本還斟酌了一下,可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說詞,就套用了景燦的那句。話音落,她就直接站了起來,接尿遁,跑了。
景煊瞧着她逃竄的樣子,就知道她是打算給程資炎報備了,也就沒有跟過去,而是留在會客廳,靜觀兩家人怎麼處理程資炎和景燦這事兒。
程愛瑜的話,無異於在平靜的會客廳裡,投下了一枚炸彈,威力十足。
程老爺子聽了,激動地的血壓都差點飆到一百八,伸手抓着景燦的手腕,趕緊拽她起來,連聲說:“丫頭,這事兒是真的?你,你有小炎的孩子了!”
他家老婆子暗算了程資炎不知道多少回,什麼樣的女人都往資炎身邊送過。但結果,程資炎每次不是那女人被直接扔出去,就是暗地裡把人家整得死去活來,以此像老太太示威。
就這麼連續鬥智鬥勇的鬥了一年多,程老太太累了,乾脆的撂話,說絕對不管這死小子了,別說他過三十,就是奔四十,她也都不管了!
不過程老太太終究還是很愁這孫子的婚事兒,總覺得這麼老大個孩子了,還不結婚,甚至連個能帶回家的女朋友都沒有,太不像話。前不久,老太太還暗中問過他:老頭子,你說這小子不會是個Gay吧,我要不要再給他找幾個男人試試?
回想起老婆這些年對程資炎的用心良苦,在看着眼下的景燦,程老爺子是越看越順眼,恨不得立刻改口叫她孫媳婦。
一雙浸透着滄桑感,卻十分睿智的眸子,漾着點點晶瑩,在瞧見景燦點頭承認時,程老爺子激動的差點落淚。太好了,這一下子倆喜訊,不,應該說是四喜臨門纔對!兩對新人,兩個懷孕的喜訊,看來今年是他們程家的幸運年啊!
這事兒,老伴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她盼望了多少年的事兒,終於實現了!
“程爺爺,我知道這時候說這個有點兒唐突。但我仔細考慮過了,雖然,我和炎哥哥這事兒,對他來說是個意外,但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願望。我原本也想過,要不要學八點檔的電視劇裡那樣,留書出走,帶着孩子去外頭躲躲藏藏的過幾年,等孩子大了再回來和孩子他爸玩邂逅。但我覺得吧,這是個極爲不靠譜的法子,與其多年後邂逅,不如現在給我的孩子爭取個完整的家!”
至於感情這東西,可以培養的。再說,她已經認定了他程資炎了,他的愛或許對她來說是一種奢求的恩賜,但即便他不愛她,她也覺得沒什麼,反正都習慣了,只是會有一點點的挫敗。而她一直都覺得,他不愛她,那她就瘋狂的愛着他好了,把他原本該給她的那一份,一起愛了!
這樣,應該就能夠平衡所爲的感情的天秤了吧!
如是想着時,父母的聲音傳來。
“燦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給我說清楚!”
“景燦,開玩笑要分場合!你給我適可而止!”
相比景媽媽慈母般的擔憂,景父則是個十成十的嚴父,冷聲喝止了女兒,語調中暗含警告,不過這警告到不是威脅,只是在暗示景燦,不要順嘴說瞎話而已。
不過,聽到父親在這種時候說這種不相信她的話,景燦不樂意了,扭頭就和靜默的坐在程老爺子對面的爺爺告狀,嬌嗔道:“爺爺,您看我爸,他就是不相信我!”
“好了,燦燦,你爸那也是關心你。”打了個圓場,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是他們聽到的那麼簡單的景老爺子,擡眸朝對面的老友看了眼,就將視線掃向了不遠處沙發上坐着的兩對孩子父母。微微皺了下眉頭,就又將視線轉會了景燦身上:“燦燦,你和爺爺說實話,你和資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還有這孩子……”
景老爺子話音剛落,視線就落到了景燦的小腹上。
衆人的視線,也都跟着轉了過去。
沒等景燦開口,程媽媽的聲音也插了過去:“是啊小燦,快過來,和程媽媽說說,是不是程資炎那小子欺負你了?”
“他要敢欺負你,程爸給你做主,一定讓這小子對你負責到底!”程諾的臉色並不好看,他程家還從沒教育出過那麼不負責任的孩子,若這事兒是真的,他就很有必要給程資炎那小子好好上一課了!
“沒有誒有,不是他欺負了我,是我——”景燦連忙擺手,似乎怕衆人誤會了程資炎似的,趕緊回答,但話剛說了一半,就突然啞住了聲音。稍稍停滯了一下,她的目光略帶幾分爲難,從自己父母面上劃過,最終落在了程父程母的眼中。幽幽地吐了口氣,又不落痕跡的深呼吸,似乎再給自己壯膽一般,好半天才終於冒出了後半句話——
“其實是我……欺負了他。所以,我要對他,對孩子,全權負責!”
……
洗手間的走廊外,程泓源正拿着手機,站在距離扶梯不遠的地方。
他剛好站在兩個射燈的中間,那段距離中,頭頂的兩道射燈將兩邊照亮,隱約的光影灑落在他的身上。整齊的頭髮因爲燈光打下陰影,勾勒出一道弧度完美的影子,就連他的睫毛也在燈光的照射下,映成一條線,落在眼簾的下方,隨着他眼簾的掀動,而微微顫抖。
“齊默勳,你最好不要再打遲陽的主意,請記住,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聽筒中傳來涼薄的笑聲,聽上去很動聽,但這笑聲卻怎麼都讓程泓源覺得刺耳,誤會這是赤裸裸的嘲諷。接着,男人開口,語氣中染着三分小邪惡。
“呵呵,程二,這事兒我可由不得你了,畢竟這男女之間,情到濃時,總會有點兒什麼的。我不信,你爸媽生你,難道是體外受精?還是說,你爹媽牽牽手,幹劈情操的吹牛侃大山,你就能蹦躂出來了!”頓了下,那聲音緊跟着陡然轉變了聲調,似乎更低沉了些,按中夾雜着一絲警告:“還有——你沒資格和我說這種話!如果,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不會由着她一個人去醫院面對一切,又一個人在外頭吹冷風!哼,如果這樣就算是男朋友,那你……和我真沒什麼差別!”
末了的那句,帶着幾分自嘲。
齊默勳轉眼又看了眼面色蒼白的遲陽,他原以爲早就練就了的鋼鐵般堅硬的心,居然揪痛了下。
程泓源陷入一陣靜默,他手中還拿着手機,眼眸卻微微斂上了,好一會兒再張開眼睛時,一道鋒銳的冷寒,從眼底劃過,一絲嘲諷緊跟着浮現眸子,但很快就又變回了原先的樣子,淡漠、儒雅,又或許還有點兒涼薄。
“和你這種人,說什麼‘朋友妻不可欺’,應該都是廢話。不過還是謝謝你送遲陽去醫院,現在你可以離開了,我很快就回到。”
電話那頭的齊默勳,緊緊地握住手機,捏了下,在緩緩鬆開時,嘴角勾着邪魅的壞笑,眼中卻泛着一抹說不出的森然。他笑了幾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對着聽筒說了句話,就將手機掐斷。
而彼端,洗手間外的程泓源,拿着忽然掐斷了的手機,站在原處。停頓數十秒的功夫,他忽然轉身,揚手,落下——
“啪——”
手機背殼分離機身,直接朝樓梯口飛了過去,而裡頭的電池,也被甩了出來,直直地朝着剛登上最後一層階梯的程愛瑜腳邊砸去。
“啊——哥,你幹什麼啊!”
程愛瑜低呼一聲,趕緊朝旁邊閃去。好在她現在還算行動半截,要是真上了月份,聽這個大肚子,剛剛那麼一下,她估計得從這樓梯上跪下去!
“小瑜?對不起,對不起,二哥剛剛沒看見你!對不起……沒傷着你吧!”程泓源見是妹妹,趕緊迎了過去,上下打量着她。
程愛瑜搖頭道:“我沒事,倒是你,誰居然有這麼大本事,能把咱們程大狀給氣成這樣?”
程泓源微微張口,但瞧着程愛瑜的眼眸,他卻又有些不想說了,只道:“剛剛接了個電話,說是遲陽病了,現在被送到了醫院。小瑜,抱歉了,今天我不能陪你了,就先走了。如果我晚上沒回來,回頭和家裡人幫我說一下。尤其是我媽!”
“難怪啊,心繫女朋友系的火急火燎吶!好嘛好嘛,我不大吵,你去吧!”程愛瑜扶着扶手上樓,靠在柵欄上,眯着眼睛,勾着笑容的看向兄長。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程泓源嘴上的話不盡然都是實話,或者受,程泓源壓根就沒把真正讓他憤怒了的事兒說出來。可他既然不想說,那就代表着,一定是個很敏感的問題,所以程愛瑜也就善意的不去不多問。
“嗯,你自己小心點,洗手間裡頭有點兒滑。”程泓源提醒了她一句,就趕緊下樓離開,似乎聯通剛纔的調侃,都沒有所在意到。
程愛瑜笑了笑,目送兄長離開。
稍稍停滯一會兒,她恍然間想起了自己的事兒,趕緊掏出手機,撥通了兄長的電話。
一般來說,她打的電話,程資炎都會第一時間接聽,但今兒也不只他在那邊又忙着什麼,居然半晌沒接電話。而就在她打算着是不是要先掛斷了,等他打過來時,程資炎接聽了電話,那低沉冰冷的聲音隨後從話筒中就傳了過來。
“喂,小魚,有事兒嗎?”
“有!”聽見程資炎的聲音,程愛瑜連忙握緊了電話,目光警惕的朝四周掃了一圈,跟着對着話筒,聲音急促而又認真的說:“哥,出大事兒了!你趕緊回來,再不回來,爺爺非給你下最後通牒不可!”
“什麼事兒?這麼急!”程資炎手上沒閒着,簽了幾份文件後,就朝助理Ken打了個眼色,讓他備車。
而等程愛瑜的話說完後,剛纔還挺悠閒的程資炎,卻在這時,掐斷電話,忽然間就站了起來,接着衝Ken用那足夠凍死人的聲音,冷冰冰的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氣勢十足的說:“回老宅!”
在回去的路上,程資炎人在車上,眼神落在窗外,但耳邊卻彷彿依舊有着一道聲音再回放,一遍又一遍的說着——“哥,小燦準備對你負責了,你……就從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