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唐家。
飯桌上,唐夫人對唐建之媳婦帶來的這個女孩子,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舒心。反正左右都比那個事實針對她的顧繁華要順眼,而且瞧着這孩子也沒什麼心計,對她有百依百順的,特別乖巧,沒有顧繁華那股子心高氣傲的跋扈任性,就更加想要親近她。
一口一個放兒的叫着,別提多親切了。
而就在午飯快結束的時候,唐夫人終於將話題落到了整點兒上,卻用玩味的,彷彿開玩笑一般的口吻問她。
“放兒,咱們那麼投緣,要不,你給我做兒媳婦吧!”
沒想到,這話音一落,夏放的臉紅了,好半天的僵持沉默,弄得唐夫人都有點兒彆扭,想着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而就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改口時,卻聽夏放的聲音傳來,染着一層淡淡的嬌羞,“這個……唐媽媽,我是很喜歡唐楓哥哥,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而且我還聽說,他有一個青梅竹馬長大的女朋友,我……”
“哎呦,老公,你快瞧瞧,這丫頭居然臉紅了!”瞧着眼前的夏放,唐夫人是滿心滿眼的滿意,轉眸看向唐父,就頻頻地朝他使着眼色,並道:“放兒,你多心了。你唐楓哥哥就是愛玩了點兒,所以花邊新聞比較多,不過越是這樣的男人,一旦結婚了,收了心,就會全心全意的對一個人好。至於那青梅竹馬的女朋友,純屬子虛烏有的噱頭,咱們唐家和顧家是多少年的仇人,世人皆知,那兩人在一起啊,純屬就是爲了氣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宣泄不滿!我瞧你是個好孩子,一定能管得住那小子,讓那小子收收心的——是不是啊,建峰?”
轉臉,唐媽媽看向了身邊眸中帶着點兒淡淡笑意的唐父,嘴角微微揚起一彎弧度,夾着些許明瞭,與他暗暗地交換着神色。
而夏放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唐楓和顧繁華的那點事兒?她此刻裝作不知道,不過是因爲,這樣纔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反正這訂不訂婚,也不是她逼着唐家的。如果能訂下來,一來全了她的心思,二來也能幫到她剛過門的姨媽,反正不管是以還是二,都兜不到的頭上來,何樂不爲?!
所以,她乾脆嬌羞頷首,暗示唐夫人。
唐夫人大喜,笑着和唐父交代了幾句,就又拉着她的手問長問短,寶貝得不得了。
唐建之夫婦樂得如此,尤其是唐建之的媳婦兒,她之所以要把自己家的外甥女兒弄進來,還不就是衝着唐楓以後,是唐家家主這個名正言順的名分來的?
她深深的明白着,自己嫁的是唐家幺子。雖說也是百般疼愛着長大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可那也只是眼前,若是放在日後,她要還想在唐家站穩腳跟,坐穩唐建之夫人的位子,就必須有唐家人的支持和幫襯。而能夠幫襯她的,還不要背叛她的,只有可以信任的親人了。
這,也就是她爲什麼對唐楓的婚事,那麼在意的緣故。若是能將自己的外甥女塞給唐楓,既滿足了外甥女的心願,又贏得大哥大嫂的歡喜,最主要的是促成了這段門當戶對的姻緣,還能讓夏家唐家都對她存着一份感念,這不就是一舉三得了嗎!
唐建之和媳婦兒的心裡,都有一本賬,把那如意算盤打的是啪啪響。
而一直在旁邊冷眼瞧着的唐敏,卻時不時地冷嘲熱諷,挖苦唐楓。同時在誇讚夏放時,多多少少地透露出幾句有意無意表達出的惋惜之情,這讓一旁正在給夏家老太太打電話的唐父十分不滿,不過夏放倒是應對的十分得體,硬是用她那綿裡藏針的一番話,給唐敏噎的說不出話來了。
幾番交鋒後,唐敏默默地在心裡做了個結論——這個夏放,不簡單!
“大哥,夏老太太怎麼說?夏家……”
見唐父將手中電話剛剛遞給管家,唐建之就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而坐在他身邊的新媳婦兒,面上雖然是淡淡的,可這心裡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不過,她是知道答案的,在她把夏放帶來唐家的時候,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原以爲做做樣子,拿拿喬兒就算了的夏家老太太,會和唐父打那麼久的電話,估計是想借此機會,好好地磨一磨唐家,給夏放奠定穩當了地位吧!
“嗯,夏老太太雖然有些不樂意,但我再三保證,絕不虧待夏家,同時又承諾,明日的訂婚全部由我們唐家來準備,夏老太太自然高興的一口就答應了。”唐父威嚴的面目上,總算舒展出了一絲笑意,轉臉看向好似舒了口氣的唐建之,與朝他道賀的唐家老二及二媳婦,目光緩緩滑過,落在了滿眼不屑的唐敏的臉上,沉沉地嘆了口氣。稍稍一頓,他就立刻開口,對能幫得上忙的幾人吩咐道:“老婆,你帶着夏小姐,和弟妹去選明天用的禮服吧!老二,酒店的事情,你來訂。至於賓客方面,我來通知,再就是唐楓——”
衆人陷入沉寂,這訂婚宴訂婚宴,未婚妻在,未婚夫總不能不在場吧!
這樣的話,那哪還叫訂婚啊,乾脆叫冥婚算了!
而在短暫的沉默後,就有人開口,打破了這微妙的寂靜。
“大哥,我看還是用我剛纔說的那法子吧!阿楓是個孝順孩子,我和他年歲最近,關係也好,就讓我來和他說。我想,只有對他說,老爺子重病未醒,他才能乖乖過來!”
“嗯,你說的也對。”唐父沉吟了一聲,擡眸看向提出意見的唐建之,微微頷首。但沒等他再開口,就聽唐敏那刺刺的,譏誚的聲線劃了過來:“喲,還至孝?!唐建之,咱爸分明接受過手術,已經好的八九不離十了,而這能不能過危險期,全在這一晚上。雖然說,事急從權,但你現在和唐楓那小子說,咱家老爺子要死了,這不是咒老爺子早早歸天嗎!說難聽點,這話要是咱媽聽見了,還不得被你給氣死!你,呵呵,你安得是什麼心啊……”
同一時間——
從酒店出來,程愛瑜讓景煊把車開到了她所熟悉的購物中心,在那邊的停車場,程愛瑜和裹着浴巾的景燦交代了兩句,就趕緊下車,去給她買件衣服,總不能讓她穿着這個回家吧!
而程愛瑜之所以把景家兄妹留在這兒,也是有原因的。因爲自打上車起,景煊看見景燦這副奇怪打扮,和那完全沉浸在自我得意中的神色,就暗了眸光,估計着他有不少話想要問景燦,而她可能並不適合夾在這對兄妹間,所以就選擇了用這種方式,給他們騰出一個空間來。
不過,景燦顯然是擔心程愛瑜通風報信,居然把她的手機給扣押了。而這種簡單的不顧全大局的思維,也剛巧讓程愛瑜鑽了個漏子。
“媳婦兒,快去快回,我就不陪你了!”
靠着副駕駛座的車門,景煊吻了吻程愛瑜的鼻尖兒,目送她離開。等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上時,就聽景燦用一種略帶着幾分酸味兒的戲謔口吻道:“喲,瞧這小日子甜的!哥,你這是在拉仇恨值嗎?典型的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景煊沒有理會她的調侃,只是伸手調整着後視鏡,一邊調整着,一邊藉由後視鏡看着她,聲音冷淡的開口:“三分鐘,景燦,你最好老實交代,你——都幹了些什麼!”
乘着電梯上樓,程愛瑜按照景燦的尺碼,在她經常去的幾家店裡穿梭了一圈,就將她一身的行頭給配置齊全了。但因爲她是拿着白金卡的VIP用戶,所以一向眼高於頂的旗艦店經理,今兒也成了一等一的狗腿子,跟在她後頭幫她拎着包,在她簽單後就要送她去樓下停車場。
而在上電梯時,程愛瑜特別客氣的向那經理說自己忘帶了手機,借了她的來用。那經理一聽這話,趕緊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還用自己的制服袖子蹭了蹭手機屏,擦乾淨才遞給她。而那雙手奉上的架勢,若是腰再彎一點兒,頭再低一點兒,雙腿再曲一點兒,他就夠資格去影視城,應徵太監總管的角色了。
程愛瑜朝她微微一笑,頷首點頭,迅速的撥通了那個記憶中的號碼,安靜的等待着那邊接電話。大概半分鐘左右的功夫,她就聽到一個沉穩的聲音,從中傳來:“你好,我是譚唯一。”
“譚大哥,我是程愛瑜!你到S市了嗎?”程愛瑜將電話打給了程資炎的好兄弟之一,也是帝皇集團的一份子,與程資炎、牧童堯並稱三劍客。當然,程愛瑜覺得,有時候這個劍,需要改成“賤”。
“嗯,我剛下飛機。瑜,你換手機號了?”一直把程愛瑜當小妹妹看的譚唯一,在知道是她時,說話聲音也放輕柔了些。
“沒,我的手機沒帶身上,這是借別人的。譚大哥,時間不多,你聽我說。你現在立刻去ParkHyatt,我哥常用的那間房。記得,一定要是你親自去!”話音落,擡頭倒數着頭頂跳動着的紅色數字的程愛瑜,掐斷了電話,同時熟練地消除通話記錄後,就將手機遞還給了那個經理。
“叮”電梯門打開,那經理恭敬的接過電話,倒也聰明的沒多嘴去問,還一直陪着笑臉,將程愛瑜送到車旁。
程愛瑜站在車門外頭,從錢包裡抽出小費塞給經理,就伸手接過了包,讓他離開。而等他乘着電梯離開後,程愛瑜轉眸看了眼身後的車,嘴角微微一勾,就快步朝着前頭的停車區走去。
但她拉開車門時,程愛瑜剛好聽見了景煊對景燦說的結束詞,就四個字,特別乾脆——“你就作吧!”
“給,趕緊把衣服換上,咱們也好找個地方坐坐。對了,你不是說你還餓着嗎,去吃飯吧,我認得一家餐廳不錯的。”程愛瑜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各色帶子塞給景燦,轉眸朝車裡唯一的大男人打了個眼色,就讓他出去,隨後她伸手拍了拍景燦的肩膀,也拉開了車門。
留下進餐一個,在裡頭折騰着換衣服,程愛瑜倚着擦洗的鋥亮的車頭,並未開口,倒是景煊先問了她一句,“安排人去放程資炎了吧!”
“嗯……你怎麼知道?”程愛瑜微微揚眉,似乎很訝異,但這目光卻好似非常平靜。
“我要不知道,還能當你男人嘛!”他對她就是有着這樣最夠的瞭解,所以才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而且,懂得分寸,一向是程愛瑜的衆多優點之一。
之前程資炎所做的事兒的確可惡,但景燦玩的火卻大了點兒。
先不說程資炎會不會因此而惱怒,若是真這麼充血充血再充血的讓程資炎充上個十多個小時,估摸着景燦下半輩子的性福也就廢了。
所以,不論是站在程資炎的立場,還是景燦的立場上,都不會有好結果。所以,他猜測,程愛瑜一定會安排人去把程資炎給解救了,畢竟那是她哥,畢竟這種懲罰的度——對於男人來說,也夠狠了!
“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希望,我哥乖乖的吸取教訓?”程愛瑜微微偏過頭,朝他笑了笑。
景煊伸手掠過垂在她眉眼上的一掠碎髮,撩過她的耳際。
“程資炎要是會乖,那就不是程資炎了,就像你一樣……小野貓!”凝視着她,漆黑深邃的眸中泛起淡淡的一層寵溺的漣漪,景煊伸手颳了下她的鼻頭,稍稍一頓,就交出了那個別樣的帶着點兒醉人的曖昧情愫的暱稱。隨後又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臉頰說:“各人都有各人的福分,也許——”
“靠,你兩欺負我一個孤家寡人是吧!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快上車,我快餓死了!”
就在兩人情深幾許的默默相望,低聲說話時,景燦拔高了嗓門,探頭從車窗裡出來,發出了很不和諧的聲音。程愛瑜臉兒通紅通紅的,轉臉看了眼伸着腦袋的景燦,擡眸朝已經收回手的景煊遞了個眼色,就快步走回車邊,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上車。
景煊同樣快不上車,發動了車子,離開了地下停車場。
但,今兒這三人的運氣似乎都不怎麼好。
當景煊開着車,以最合理的速度,使出停車場時,一個瘦削的穿這套運動服的身影,就直直地朝他們的車子上撞了過來。
對,他們都可以確定,絕對不是他們往那人身上撞的,而是那人自己朝着他們的車頭上撞過來的。不過,好在景煊剎車及時,那身影只是和車頭擦了下,應該並無大礙。可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程愛瑜,在驚詫之餘,不禁瞪大了眼睛,直接呼出了那人影的名字——
“唐林?!”
“唐林?什麼唐林?誰是唐林!”雙手緊緊地扒着車後座的景燦,被嚇了一跳,人也因爲剎車而整個地朝前閃了下,晃得有點兒眼暈。而她聽見程愛瑜低呼的名字,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做出了連串的反問,還四下瞅了瞅,等那目光落向前方還趴在車頭上的身影時,她才猛然反應過來,揚着眉梢,有點兒納悶的提高了幾分聲調,疑問的呢喃着那個聽上去有點兒耳熟的名字,“唐……林?”
“你認識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景煊拉開車門下車。
“嗯,我認識,他是唐敏的兒子,唐楓的表弟。”程愛瑜隨後跟上,並且先景煊一步,伸手握住了趴在車頭上的男孩的手腕,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頭,低聲喚他:“小林子?小林子……我是程愛瑜,你擡頭看看我!”
想着剛纔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程愛瑜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而這時,伏在車上的男孩忽然動了動。
景煊也在旁邊幫了把手,想把他扶起來,送到醫院做個檢查什麼的,但那男孩低聲哭了起來。
“小……小林子,你怎麼了?是不是撞傷了,快起來,和程姐姐說!”雖然不怎麼喜歡唐敏,但對於唐林這小子,程愛瑜倒沒什麼反感。
“都不要我……沒有人會愛我,嗚嗚……沒有人會愛我……”唐林似乎極爲傷心,居然趴在車頭低聲哭泣,但那儘量放道最低的聲音,很明顯是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他斷斷續的說着,哭着,卻讓程愛瑜跟鬧不清楚了。
但他能哭,至少說明沒被撞着,而他們佔着個停車場的出口,也很不合適。於是,程愛瑜就又對景煊使了個眼色,一邊拍撫着還趴在車頭上的唐林的背,一邊緩緩地說:“小林子乖,咱們先上車好嗎?上車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你有什麼委屈的,和程姐姐說,程姐姐幫你想辦法,好不好?”
程姑娘拿出她採訪時的那股子韌勁兒,壓着耐性,低聲說着。
不過沒想到,這法子到挺奏效的,唐林居然因爲她的話,而有了反應。只見他雙手支撐着車頭站了起來,甚至沒有讓景煊幫忙,就跟着程愛瑜乖乖上了車。不過這次,程愛瑜沒有坐在景煊這車專屬於她的那個位置,而是和唐林景燦擠到了後座去。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
程愛瑜在確定了唐林沒有受任何傷後,總算舒了口氣,在心裡唸了句感謝上蒼的話,就轉眸看向唐林。不過還沒等她開口,一旁的景燦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小嘴兒吧嗒吧嗒的,和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話兒全說了。
“我說你小子,是有病還是嫌命長啊,沒事兒你往車上撞個鳥啊!想找死,你也找個好地方,別往咱車上撞,撞壞了別說要給你賠命,就是錢咱也一毛不賠!剛纔那地方,到處都是探頭,一眼就能看見,你是自己往咱車上撞的了。剛剛要不是我哥及時剎住閘,你他媽現在早就是一具,索命都不知道往哪索的冤魂了,哼——”
景燦不喜歡這小男生,看上去也是個十六七歲的人了,居然還哭鼻子!
真丟人!
比比他那個表哥唐楓,這簡直翻天覆地的前後兩種落差,讓景燦倍感狐疑。她怎麼也想不通,那麼蠻橫的唐家人,是怎麼教出這麼懦弱的孩子的?
景燦這一番話說的痛快了,可聽了這話的唐林,卻在這一刻,是在壓抑不住內心的委屈,那眼淚就簌簌地奪眶而出,跟滑絲了的水龍頭似的,怎麼都關不上了。
“不許哭!”景燦大吼一聲,擡眸間,卻是一陣錯愕。
程愛瑜爲什麼要瞪她?
她——她這可都是,爲了這小夥兒好啊!
心裡委屈的景燦,雖然閉上了嘴巴,但這情緒還是掩不住的低落着。即便程愛瑜稍後就給她補回了一眼抱歉,她也只是輕哼了聲,把頭扭了過去。
程愛瑜瞧着她彆扭的模樣,倒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她並不知道唐家的情況,也不瞭解唐林的特殊身份,還有他在唐家夾縫求生的苦楚。
程愛瑜安撫了唐林一陣兒,在到達餐廳前,總算讓唐林安定了下來。
等到了包廂用餐時,對唐家多多少少有點兒瞭解的景煊,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言簡意賅的和景燦說了幾句關於唐林的事兒。這話音一落,上一秒還對唐林充滿了厭惡之情的景燦,這情緒馬上就在她的心裡產生了化學反應,冒起了咕嘟咕嘟的熱氣兒。
她一邊吃飯,一邊聽着唐林對程愛瑜斷斷續續的說着,他離家出走的緣故。雖說這孩子把話說的顛三倒四,聲音有特別的小,但景燦還是聽懂了個大概。
原來,唐家對這孩子,是一千個不待見,一萬個不待見。而這孩子的那個媽,對他也並不像外人看見的那麼疼惜。她之所以總拽着他,只是想讓他在唐家佔有一席之地後,能幫她鞏固穩當屬於她的財產。
不過隨着唐敏內心慾望的漲大,她想要的越來越多,這次唐老爺子重病,唐楓離家,她居然把算盤打到了兒子的身上,希望藉此機會拉兒子一把,讓他成爲唐家的第一繼承人,繼承家業。如此,她唐敏不就和慈禧太后似的了嗎!
而唐林之所以離家出走,就是因爲在老爺子正手術時,唐敏看見唐父和唐叔兩人單獨去了休息室,心裡有所警惕,就讓唐林跟着去休息室,在外頭偷聽。不巧的是,裡頭的唐叔,說了些難聽話,全落在了唐林的耳朵裡。
這一氣,所有的委屈頓時涌上心頭的唐林,就跑了出來。
“程姐姐,我是不是不應該存在在這世界上?我媽說我是累贅,我爸……不,我壓根就不知道我爸是誰!外頭的人,天天罵我是狗雜種,爺爺奶奶,伯父伯母,還有叔叔嬸嬸們,見了我不是可憐我,就是唉聲嘆氣,要不就陰陽怪氣的說我是孽種,野種……我,我是不是真的不配有人愛!”
“沒有啊,小林子長的那麼帥,一定有不少女生喜歡你,以後也一定有很多人會愛你!”程愛瑜知道,在這個時候順着他的話說,只會讓他更難過。所以,她插科打諢的引導開話題,想讓唐林心裡頭好受一點兒。
但這時,景燦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瞧着唐林的眼神,那叫一個正義感十足,那叫一個義憤填膺。
“靠,我說小子,你傻啊你——他們不愛你,你也不要愛他們不就行了嗎!就爲了這點兒事情,你就想着去死去撞車,有病吧!我和你說,要死要活,那是懦夫的作爲,你要是個男人,是個男子漢,就別指望別人去愛你,而是要讓自己變強,變得足夠讓他們害怕,讓他們畏懼,他們就都順杆爬的過來愛你了。而那些流言蜚語,也就不足爲慮了……不信,你問我哥,問我嫂子,是不是這個理兒!”
景燦的肚腸子是直的,心眼也是直的,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想法。但有時候,誤打誤撞,她這種莽撞卻真摯的話,倒是可以引起一定的共鳴,甚至可以激發人性所隱藏的一面。
“程姐姐,”吸了吸鼻子,說出了話,心裡好受了很多的唐林,也不再哭了,只是對於景燦句句直戳他痛處的話,很是厭惡。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轉眸看向程愛瑜,微微抿緊了嘴脣,似乎再做一個很艱難的判斷。“程姐姐,那丫頭說的是真的嗎?”
“嘿,我說你小子!瑜瑜都要叫我一聲嫂子,你居然敢叫我丫頭,看我不撥你一層皮!”景燦瞪圓了眼睛,扔下吃了一般的蒸餃,上來就掐唐林的耳朵。
唐林哎呦呦的叫着,卻也不甘示弱的和她鬧,兩人掐架掐的兇,但到緩解了唐林心中的陰鬱。只是在掐架的時候,一向看不慣唐家人要拆散唐楓和顧繁華的那種驕橫做派的景燦,有說了很多唐家人的壞話,甚至惡狠狠的罵了唐敏兩句。
“……那個唐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纔不是好東西!我不要和你說話!”
母子親情,是一種很生氣很奇妙的東西。就像顧繁華,雖然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什麼太深刻的印象,卻也從來不允許別人說她母親一個不字。而此刻的唐林也一樣,即便自己母親對自己的養育,參雜了太多複雜的、在他這個年齡段無法理解的東西,可說到底,她還是他母親,是他在這世上唯一一個“親人”。
“嘿,你還護短了,我——”
“景燦,回來吃你的飯吧!”一直沉默不語的看軍事雜誌的景煊,在這時放下了雜誌,穩步走了過來,厲聲打斷了景燦的話,伸手拎着她的衣領,跟拎小雞似的,把她給揪了過去。
威嚴、霸道的氣勢,從他的眉宇間漫散。
抹了抹眼淚的唐林,繃直了嘴角,仰望着眼前的男人,心裡忽然有種慾望——他想變成他這樣!
景煊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沉、很深,但那目光又好像只是輕飄飄的從他面上一晃而過,伴隨着他頗具張力的,剛毅而有銳利的聲線,劃破此刻空氣中的凝重——
“想讓別人看得起你,就別看輕你自己!”
“他說得對。小林子,你是個好孩子,我們生在誰家,並不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是上天的安排。神父們會對告解苦難的人說,上帝既然給你安排了坎坷的命運,就註定着爲你打開了精彩的篇章,只要你跨得過坎坷,未來將是穩穩掌握在你手中的美好!”
程愛瑜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唐林,目光鄭重的,神色認真的瞧着他,一字一頓的說:“唐林,把眼淚擦了!你是個男人,有擔當的男人,不要因爲別人的幾句輕蔑,就把腰板給折了!記住,你不是什麼野雜種、孽障……你就是你,你是你自己,你的命不會因爲姓唐還是姓林而改變,它在你自己的手裡,由你來掌控。所以,以後不要那麼輕易的了斷自己,那樣,只會讓人更加的看不起你!”
唐林懵懵懂懂的握着接過紙巾,眸光凝定在程愛瑜的臉上。
他看着她的眸,眸光好似直直地闖入了她的眼底。
他從來沒有如此認真鄭重的看過程愛瑜,在之前的印象裡,她只是程家的掌上明珠,寶貝的捧在手心裡的那種,和自己這種卑微的見不得光的身份,簡直是雲泥之別。所以,他很自覺的跟在唐楓後頭,聽着他們調侃,說笑,親暱的打鬧,卻從不會參與其中。他只是躲在角落裡,儘量減少他和那羣尊貴的,好似閃着光的男女們有任何的交集。
但如今,他似乎才發現,這種耀眼的光並不可怕,而他之所以躲避,是因爲他也想要擁有!
可是……可以嗎?
手機鈴聲悠揚婉轉,打斷了唐林的思緒。
程愛瑜拿起手邊的手機,垂眸看了眼,是繁華打來的。
她朝目光掃過來的景煊比了個口型,接通電話,餘光卻滑向了還在看着她的唐林。
“喂,繁華,你找我?”
“我找你?我的小姑奶奶,你忘了,我跟唐楓約了你和景大首長今兒三點鐘來試禮服的!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現在快三點半了,您,和您那位金尊玉貴的景大首長,到底是跑哪兒去瀟灑了,啊!”
聽着顧繁華那陰陽怪氣的明顯夾雜着一絲絲不爽的語調,程姑娘趕緊兒把手機拿遠了點,遠離雷區。等最近孕婦綜合症特別厲害,脾氣特別陰晴不定的顧大小姐把抱怨和吐槽的話一併說完了,她纔將手機貼近了耳朵道:“繁華,我這邊出了點事兒,就把這事兒給鬧忘了。這樣,我和景煊這就過去,嗯……你讓唐楓接下電話,我想,有點事兒,要和他說一下!”
……
半個鐘頭後,景煊開車載着程愛瑜他們仨,趕往唐楓訂禮服的旗艦店。
而這一路上,倒也不寂寞,孩子氣的景燦,和姑且算是個孩子的唐林在後座吵嘴磨牙,鬧得不可開交。若不是最後景大首長威懾力的一吼,這兩人指不定能掐架掐的,把車頂都給掀個窟窿出來!
貴賓室試衣間裡,顧繁華靠坐在軟椅上,睏倦的連連打着哈欠,等着程愛瑜的出現。而唐楓再接過剛纔那通電話後,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似乎那邪肆的目光中,也多了抹沉重的陰鬱。
顧繁華幾次用餘光看着握着手機的唐楓,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小魚和你說的了什麼重要的事兒?”
“沒什麼,就是家裡的一點兒糟心事兒,讓我早作提防。”
唐楓想起了剛纔那通電話,程愛瑜簡明扼要的和他說明了,他們是怎麼碰巧的和唐林“撞上”的事兒,之後就聽唐林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哥……小叔如果讓你回家,你千萬別答應,千萬別!我知道,我說着話,你一定不相信,但這是我親耳聽見的,小叔他打算把小嬸嬸的外甥女塞給你當媳婦,還打算近期給你訂婚,所以你千萬別回家——相信我!”
末了的三個字,特外沉重,像是刀子,硬生生地割在他的心窩上。
按理說,他和唐林的關係,還不如他和程愛瑜的關係親厚。他並不喜歡這個表弟,膽小,懦弱,一點兒也不像個男人。印象中,這小子就只會跟在他身後縮着,好像天生就是副奴才骨頭,軟得很。但如今,他卻從唐林這小子的話中,感覺到了這小子心底的矛盾,好似一種強烈的反差,令他有那麼點兒的愧疚。
呵呵……說到底,他們都是唐家的棋子,只不過一顆備受重用,一顆任由丟棄,僅此而已!
“阿楓,如果你——”顧繁華朝唐楓的方向靠近,緩緩地伸出手,深吸了口氣,將頓在一半兒的話說完:“如果你覺得很爲難,可以做最後的決定,畢竟我們都……”
“你開什麼玩笑!”唐楓同時伸手,緊緊地攥住顧繁華的,微揚眼尾,用那鏗鏘有力的聲音道:“繁華,咱兩同甘共苦,這些年,難道不是爲了今天嗎?我好容易纔打動了程叔,還讓他瞞着小魚兒,幫你和程泓慕解決了那張結婚證的事兒,你怎麼會想要退縮!我告訴你,你可跑不掉了,咱兩紅本在手,新鮮出爐,還熱着呢!”
“哧,我只是覺得有點兒不真實,所以才——你當我會放過你啊!你這輩子都別想了!只不過……”猶豫了下,顧繁華擡起那嫵媚的眼兒,朝唐楓看去,略帶狐疑的凝視着他的眸:“只不過,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打動程叔的。我認識程家,比你早,小魚兒的父親,可是圈裡出了名的狐狸一樣的傢伙,不打沒把握的官司,不送沒益處的人情。你……你別告訴我,你是抱着他大腿哭,撒嬌賣萌求來的。”
“我在你眼裡,就那點兒本事啊!”唐楓朝顧繁華翻了個白眼,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眯着眼睛,朝她遞了個意味深長的笑。轉即,他偏移了話題,開口卻是那樣沉重而又鏗鏘的誓言——
“顧繁華,這一次,讓我來牽着你的手!一起走過紅地毯……一輩子,不論遇到什麼事兒,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哐當——”
深情款款的對白,還沒有得到迴應,特別不和諧的門板撞擊聲,就打破了此時此刻的美好氣氛。
景燦同學還在認真的和她口中的小屁孩唐林掐架,兩手齊上,使勁兒的擰着他的臉頰,死活不鬆手。而唐林倒是發揮了點兒男兒本性,沒真動手掐景燦的臉,而是緊緊地握着她的雙手手腕,和她暗中較勁。
而這門,就是被這“倆瘋孩子”給撞開的。
程愛瑜瞧着眼前穿着婚禮禮服的死黨,又看了眼正執着死黨手的唐楓,忽然勾起了嘴角,伸手抓住景燦,狡黠的笑着說:“不好意思啊,沒管教好這倆小瘋子,打擾了,打擾了……”
顧繁華瞧着程愛瑜臉上那笑容,哼了聲,卻沒甩開唐楓的手:“你得了吧你,我在不知道你的破個性,巴不得我鬧笑話給你看呢!”
“誒,你這話不講良心啊!我接到電話,可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了。不過看你們這邊房門緊鎖的,雖然有經理給的鑰匙卡,但咱臉皮子薄,不好意思進來看限制級場面啊!可誰知道,這鎖那麼不解釋,倆小瘋子在外頭鬧騰,一撞——就開了。”
程愛瑜聳聳肩,攤攤手,表示自己的無辜,但那嘴角始終瞧着的一彎弧度,卻將她骨子裡的那點兒小邪惡給徹底的出賣了。
“呵,讓你失望了,沒見着姦情,是吧!”顧繁華凝視着眼前的死黨,嘴上沒好氣的說着,但眸光卻是異常的欣慰。她很欣慰,自己沒有說出那些話來,很欣慰自己選擇了隱藏,很欣慰她還沒有失去這份友誼,而更加欣慰的是,她的摯交——也執手幸福了。
“沒,但我看見了更有意思的一幕。”程愛瑜放開安定下來的景燦,卻覺得自己空下的手忽然一緊。
她轉眸,看向景煊,淺淺一笑,就將目光又轉向了顧繁華,及用那雙邪性十足的眸子斜睨着她的唐楓。流光瀲灩的眸光在兩人面上稍稍一滯,就滑向了他們交握的手,一字一頓的說——
“我看見了一位,即將走上紅毯的,幸福的女人!繁華,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