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楓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誰也沒想到,程泓源會來。而更沒讓人想到的是,跟在他身後的女子,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程愛瑜這個圈子裡,大多數人都認得的堅韌不拔的美女醫生——遲陽。
“陽?”
溫柔的音樂,沒有緩衝此刻濃重的疑雲。
就像程愛瑜的驚慌一樣,顧繁華同樣小心翼翼的朝兩人身後看去,看着那空蕩蕩門口,看着門外奢華的走廊……
“哥,你怎麼來了!”深深地看了眼遲陽,程愛瑜從位置上站起,走近程泓源。這剛想伸手去挽住兄長的胳膊,卻見他牽住了遲陽。
程愛瑜的眸子猛然顫抖,像是遇見了意見極爲出乎意料的事兒一樣,比看見他們一同進來,更加的出乎意料。往日裡,遲陽只會對他們的聚會,避退三尺,而現如今,她卻以這種模樣出現,甚至還和她的兄長——手牽着手。
開什麼玩笑?
眯起了眼睛,程愛瑜朝後退了半步,左手又自然而然的垂下,只用右手捏着高腳杯,揚着適度的笑容,朝程泓源遞去探究的一瞥,微帶暗示。
而這時,距離程愛瑜較遠的齊默勳,卻好似是還在看戲的衆人中,第一個回神開腔的:“喲,程二,你又換口味了?怎麼,這次的打斷玩幾天啊!”
齊默勳嘴上說着調侃的話,載滿邪惡的黑暗的眼睛,卻在這時眯了起來,彷彿渾然不在意的往遲陽身上掃了變,就立刻調轉了目光。他的視線輕慢悠悠地劃過了程泓源,就又落在了手中的水晶高腳杯上。
他輕輕地搖晃着酒杯,凝視着杯中淺淺的猩紅,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用那低醇的動人聲音打趣道:“小魚兒,你說你們老程家,可夠有意思的。你大哥呢,死活不娶,次次拿你當擋箭牌。老二呢,把你愛玩的要命,還偏偏有那麼多女人死心塌地的喜歡。至於老三……哧,和你一樣,是個癡情的情種啊……”
“瞧齊少這話說得,誇我還是損我呢?”程泓源並沒有因爲齊默勳的話而變臉色,反倒笑的比齊默勳還叫人捉摸不透的領着遲陽過去,給兩人做了個簡單介紹。言談舉止極致優雅,似乎一顰一笑都透露着一種說不出的紳士的氣度。“齊少,這位是我女朋友,遲陽。我想,你們應該認識的!”
“呵呵,你不說,我還沒發覺。你這麼一提名啊,我算是看清楚嘍!別說,這遲小姐,脫了制服,穿上禮服,上了妝,倒還真讓我驚豔了一番。哼……程二,你好福氣啊!”
齊默勳微微揚眉,眼尾不自覺的也跟着上挑,嫵媚的桃花眼靈動的泛着一層涼薄的寒光,但那份妖氣兒,卻給人以桃花漫天的錯覺。
用顧繁華的話說,這廝自打被女人傷了後,就從溫柔俊俏的居家男人,變身禍根及人物。用一個簡單的壞字,已經不足形容他了,少說也得用賊壞,非常壞這種字眼,來形容這位陰險狡詐的傢伙。如果說曾經的齊默勳,是從裡到外陽光燦爛的美少年,那丫現在就是從心臟到肚腸都黑透了的黑暗紳士。
而以程愛瑜對他的瞭解,這男人,越是笑的桃花滿眼,就越是涼薄。猶如他嘴角滲透的寒意,彷彿天生就是個寡情的壞胚子。壞透了的那種。他對女人的態度,屬於來者不拒的那種,但有條件,還是非常苛責的條件。第一,這女人必須乾淨,是處。第二,外形、內在、家世,都要是一把罩的。不滿足,就絕對不碰。
總體來說,他對女人從不主動,也不拒絕,就更別說會不會負責任了。而符合他要求的那兩類女人,世間少有,如果算概率,應該是瀕臨滅亡,或是已經滅亡了的,絕種的瀕危動物。至於外人……程愛瑜的總結是,這男人的自我保護程序,比卡巴殺毒軟件還厲害,你要是個病毒,即便不惹他,估摸着都得小心着點兒,弄不好就被他在暗地裡放的冷箭給斃命嘍!
“哈哈——齊少說下了,我家陽陽只是不太喜歡打扮而已。這毛病,我以後一定讓她給改過來。”程泓源笑了,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將齊默勳意味深長的話給帶了過去,掩飾了兩人之間那股子微妙的張力。轉身,他朝程愛瑜頷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溫柔低語:“嗯,聽了唐家的事兒,我就猜準了你們會在這兒。這不,不親自來了,小妹——唐少,繁華,你們不會不歡迎我吧!”
就在程泓源擡頭看向相依站着的唐楓和顧繁華時,齊默勳在原位的坐下,慵懶的靠坐在沙發中,擡眼瞧着遲陽的背影,嘴角勾着赤果果的魅色,眼底的桃花卻好似瞬間凋零,變得極冷。
而那低迷的,不自知的聲音卻從脣間飄出:“穿上衣服,就是另一個女人了嗎?有意思!”他認得的遲陽,是沒穿衣服的那個!卑賤的,無法在他面前傲然的擡起下巴的,可憐人。
話音落,他依舊搖動着酒杯,凝視着被衆人圍住,搶着要罰酒的男女。
沒有人注意到他,只有程愛瑜。
上次,她果然沒有看錯,齊默勳和遲陽必然有些什麼。但也有可能,是她太過於敏感,看錯了。不過,她從沒想過,自己的朋友,會和堂哥這個有未婚妻的人,走到一起。是堂哥又在逢場作戲,還是遲陽……
“繁華,不好意思,泓慕最近在準備軍演,不能親自來。他讓我,轉送一份禮物,祝賀唐楓終於脫離了唐家,實現了你的夢。”程泓源這話,乍一聽,並沒什麼古怪,但若明白其中糾葛的人,都會覺得小心一顫。
程愛瑜就是其中之一。
她猛然回神,收回余光中對齊默勳的探尋,轉眼看向衆人。
目光從繁華妝容精緻的面上掃過,隨即掠過唐楓,遲陽……最後落在了程泓源手中的那個文件袋。
本能的,她走近,想替繁華解圍。
而這時,繁華伸手接過了程泓源遞來的文件袋,卻沒有打開。
她揚起極爲精緻的笑容,嫵媚的眼兒盪漾着瀲灩光影,掠過程泓源的面兒,就開口招呼他和遲陽入座。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居然揚聲對齊默勳的方向放開了嗓門的喊了嗓子:“齊默勳,你一個人佔那麼大地盤兒的,玩什麼深沉呢!還不快讓讓位置,給我們的程大律師,還有美女醫師讓個位置啊……”
落座後,衆人就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是的,繼續玩鬧。
這就是他們這個圈子的特點,只要你還有價值,你就永遠有朋友。一旦你沒了價值,你就和SARS一樣,令衆人恐懼,避之不及。
不同的是,今天在座的人,都是大小玩到大的,死忠的朋友,不論是誰的,都沒有理由避開。即便今時今日的唐楓,只是唐楓,但他依舊有靠自己一手創立起來的公司,即便不靠唐家,也餓不死自己。只不過日後的路,恐怕沒有現在走得那麼順暢了,上頭高興,隨時可能會給他穿個小鞋什麼的。
想着兩人的將來,程愛瑜就不自覺的想到了自己和景煊。而每當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程愛瑜都會問自己一句,如果沒有當年,沒有曾經,那現在的他們,應該早就男婚女嫁了吧!即便他們的另一半,不是彼此,也不用如此糾纏……
正開着小差,這時,唐楓突然推了她一下,“我說似玉妹妹,你在這兒給我辦什麼雕像啊?嘀嘀咕咕的念什麼當年啊!當年怎麼了?”
“當年……”在他推那下的時候,就回過神來的程愛瑜,偏過臉瞧着唐楓,微微響起脣角,瞧着他邪魅不減分毫,只是眼中的血絲,吐露着倦意的眼。她就立刻壓下了心裡的那些話,揚着適度的笑容,和他插科打諢:“當年英勇啊,本小姐好歹能把你給喝趴下了。如今,胃不好,等好了啊,再和你狠拼一場!”
“嘖,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把誰給喝趴下去了。我怎麼記得,好像是你和顧繁華兩個,全被我給喝趴了,後來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們倆給拖回你們的寢室樓去。”唐楓意有所指的朝顧繁華看去。
那天,是唐楓和顧繁華的開始。時間是半夜三更,地點是女生寢室,涉及的人物不多——裝醉的顧繁華,真醉了的程愛瑜,還有被顧繁華這隻小母狼給撲到了的唐楓。換做三要素湊在一起,就釀出瞭如今的一對。
程愛瑜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宿醉,也是第一次嚐到什麼叫心痛。
因爲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事兒……
噙着笑,程愛瑜順着唐楓的話,“聽這話,你還覺得委屈?我說唐少,你丫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那幾杯小酒,你和顧大小姐指不定還在上演龍虎鬥呢!那麼惡俗的情節,又哪有可能發生在你身上?”
“這倒是。”唐楓摸了摸下巴,有點兒也不掩飾自己心中的那份得意。他轉頭,瞧着顧繁華,伸手攔住她的腰,拿着餐叉敲了敲杯邊兒,對迅速安靜下來的衆人道:“剛剛纔說了一件事兒,現在,我唐楓宣佈另一件事兒。就是——我要當着大家的面兒,送給我唐楓活到現在,唯一愛着的女人,一樣禮物!”
“哈,唐少,你可別坑了。上回你這麼一本正經的送我一份生日禮物,我當衆打開,靠——居然是一箱子岡本避孕套!”陰柔帥哥一想起這事兒,就恨得牙癢癢。若是有塊小手帕,他現在鐵定是要在嘴裡,有拽有啃的詮釋林妹妹。
因爲那件事,害得他被他家老爺子,戲稱爲岡本小王子。結果這名兒就不脛而走了,被那些好事兒的傢伙,叫了整整一年,纔在另一個倒黴蛋的生日宴上,將這個破稱號“讓賢”了。
而另一個倒黴蛋,剛巧也在這兒,不過相比陰柔帥哥的悠遠,那人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低頭凝視着杯邊折射的頭頂的燈光,低聲揶揄:“一箱子岡本好歹還有用武之地,至少那玩意兒比杜蕾斯還靠譜點兒。你應該感謝唐少,那年你在外頭折騰了多少模特?有沒有誰被搞大了肚子……哧,我就沒那麼幸運了,咱唐少送的是一箱子情趣內衣,送吧,送不出去,自己用吧——我家那位瞧見了,直接把我也給扔出去了,讓我一個人睡了好幾天,可把我給憋得……”
看着眼前這位生了副花心模樣,說話也流裡流氣的傢伙,若不說,誰知道是個把老婆當古董藏着捧着的二十四孝老公?
衆人鬨笑。
唐少斜着他那邪氣的媚眼,乾脆利落的把杯裡的就給喝了個乾淨,往桌上一放,掃視在場的幾位受害者,不管吐沒吐過苦水,一律看了過來,沉聲道:“夠了昂,你們也沒少給我‘驚喜’!是哥們的,就一笑泯恩仇,笑笑就算了!”
“可不是過去了嗎,我們都等着你給咱繁華妹子送禮呢!”和唐楓好的穿一條褲子的陰柔帥哥,在這時朝程愛瑜挑眉,“小魚,你才咱唐少會送給繁華點兒什麼?”
程愛瑜聳聳肩,“我要知道,我就去陶然亭擺攤算命了,一算一個準。”
周圍聽到這回答的人,都符合着,跟着笑。
唐楓眯着眼睛,似乎心情比任何時候都好。等衆人說笑的差不多了,這才伸手拍了拍身後遙控板上的服務按鈕。很快,waiter在爲首的領班帶領下,推開門,魚貫而入。
同一時間,室內的燈光突然暗了,音樂也變了。正前方的屏幕亮了,上頭不斷地切換着顧繁華的照片,有些是衆人都見過的,有些是程愛瑜見過的,而有些卻連顧繁華自己都不曾見過。
領班推着蛋糕進來,waiter點燃了燭光,捧着照亮了寬敞的包間,卻似乎早就算好了角度一般,站在各個角落裡,將衆人包圍在中心。
而這時,緩和的音樂突然變成了那首Marry—You。
熟悉的音樂劃過此刻的安靜,顧繁華呆住了,衆人也不覺一怔。
但不負“人精”這種稱號的衆人,都在那前奏過後,收回了心神,明白了唐楓所謂的禮物是什麼。唯一激動地,心情難平的,大概就只剩顧繁華一個了。
唐楓低沉而深情的聲音,從空中微微飄來,似乎沒一個音符都是那樣的悅耳,鑽入了顧繁華的心底,當然也落在了在座之人的心間。
因爲這份浪漫與用心,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玩的了得。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能否願意花這份心思的問題。
溫柔的燭光,濃厚的紅酒,似乎都融入了唐楓的歌聲中,極爲醉人。將每個因爲單詞翻譯出來,那這歌曲的大概意思是——
夜色如此美麗,讓我們做些可愛的蠢事吧
我的寶貝,我只想和你結婚
是因爲你的眼神迷離,或是因爲你的舞跳的太蹁躚
這些都無所謂寶貝,我只想和你結婚……
歌聲繼續,燭光搖曳,程愛瑜看着眼前的唐楓,在黑暗中,她的視線漸漸模糊,那輪廓似乎變成了景煊的模樣。拿着麥,那身影款款走來,聲音漸漸靠近。waiter將鮮花地上,男人接過,將馨香的花遞了出去。
聞着花香,程愛瑜猛然回神,臉上竟然溼了一片。
她哭了?
程愛瑜趕緊抹掉眼淚,微微仰頭,接着幽暗的燭光,看着抱着花束淚流滿面,卻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死黨。她看着唐楓單膝跪下,聽着他唱到那句“just—say—i—do”……
唐楓放下了手中的麥,從口袋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鑽戒,打開藏藍色的心形盒,鄭重的舉起,極爲正式的向顧繁華求婚:“繁華,你說你最大的幸福,是在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我,同樣,那也是我的幸福。而我,希望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向你求婚——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I—DO——I—DO——”
Marry—You歡快的歌曲,依舊在迴旋着。
衆人似乎被這氣氛感染,不約而同的在這一時間跟着起鬨,鼓動着顧繁華。
從出生到現在,驕橫跋扈,刁蠻任性,在S市敢橫着走的傲嬌女王顧繁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喜上眉梢如上雲端的心情。一股熱血衝到臉頰上,蔓延至聽覺神經,似乎將整個聽覺細胞充實了,讓她的聽力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敏感。隨着衆人的鼓動,衝破心底枷鎖的顧繁華,隨手扔了那份讓她揪心的文件,哽咽着回答——
“我願意!”
衆人歡呼,燈光乍亮,waiter開啓了香檳,倒入香檳塔後,就在衆人的祝福聲中,悄然離開。
今晚註定是個狂歡的夜晚。
程愛瑜看着唐楓的一撥兄弟,輪番上陣,灌唐楓酒。唐楓倒也當了回豪放派,一杯又一杯的灌下肚去。不過這貨就連了得,那是件衆人皆知的事兒。酒過三巡,人家愣是臉不紅氣不喘,眼睛還颼颼的冒着邪氣,不過今兒着邪氣裡多了一絲掩都掩不住的幸福,暖的很,任誰看了,不自覺也想要對他說聲恭喜。
輪到她的時候,唐楓端着酒杯,朝她示意:“魚兒,我和繁華最該謝的人,是你。來,這杯哥哥我先乾爲敬!”
“什麼哥哥啊!繁華是我姐姐,比親姐姐還親呢!以後,你丫少給我惹那麼多花邊新聞,好好對我姐們,我就叫你一聲姐夫。你要敢有半點兒花心,本小姐既不會抄刀子剁你,也不會找人做了你。我啊,會給我姐們找個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的好男人,讓你兒子跟他姓,活活把你給急死,氣死!”
“得,小魔女,就衝你這句話,我也不敢再招惹那些狂蜂浪蝶啊!你姐夫我是生意人,賠了夫人又折兵,太不划算。”唐楓回敬了句,眼神卻極爲鄭重的看着程愛瑜,仰頭和下了杯中的酒。緊跟着又滿上一杯,對她道:“小魚,這杯是希望你早點嫁了,繁華和我都商量好了,咱們回頭一起辦婚禮,這樣你們就誰都不用掙着當誰的伴娘了,多好!吶,我幹了,你喝橙汁代替。”
喝完酒,唐楓捧着杯子,在攬住顧繁華的時候,不小心的微微前傾,脣瓣剛好從程愛瑜耳邊擦過,一陣低語穿過耳際。
——“程愛瑜,你是景煊第一個上心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唯一……”
相比這裡的熱鬧,S市市立醫院的頂級VIP病房休息室內的熱鬧,就要加在前頭加上倆字——更加熱鬧。
而休息室的隔壁,就是唐老的病房。
此刻需要靜養的唐老,正在老太太的陪同下,躺在病牀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而他的那羣兒女,則在旁邊的休息室裡,圍坐在茶几旁,時而激烈的討論着什麼,時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由沉默,到沉寂。
唐家老爺子這個頂樑柱突然倒了,衆人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兒似的。而唯一能夠撐得起這個家的,又被幾個兄弟力挺的,就屬唐楓的父親了。
可如今,衆人的安靜,也是因爲這個男人。
“大哥,我看老爺子只是一時之氣,等幾天氣消了,讓小楓回來道個歉,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你也被和孩子較真,他……他是被顧家那丫頭給矇住了眼睛,糊塗了!”
終於有人出聲,打破了此刻安靜的令人打心底裡打怵的詭異的沉寂。
唐父擡頭,朝弟弟看了眼,還沒開口,昨兒被氣得厲害的幺弟,也適時開口:“哥,小楓是個明白人兒,回頭我去四九城把他給接回來,咱們一家人好好和他談談。犯不着爲了這事兒,一家人要弄得和仇人一樣,他畢竟是你的親骨肉啊,你不能——”
“哼,長子嫡孫一點兒也不遵守咱們唐家的家訓,那還像話嗎!你們誰都別勸了,他愛怎麼樣怎麼樣吧,等他被顧家玩的一無所有,大概纔會知道,自己錯了。該讓他吃點苦頭,就按照我說的辦,明兒就請律師來,把唐楓從唐家繼承人裡除名。我們唐家,沒有這種不懂事的孩子,不要也罷!”唐父開口,原本想要相勸的衆人,不禁都閉上了嘴,轉眼別互相交換這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麼好。
而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有人喜歡火上澆油,比如他們唐家的小妹,唐敏。
“哈,大哥,人家都說,這虎毒不食子,您可夠狠的,直接把兒子掃地出門,居然連眼都不眨一下。可別是糊弄我們的,說一套做一套,誰信啊!”說着風涼話,唐敏放下端着的茶盞,舒服的靠在沙發上,擡眼看着沙發桌上愁眉不展,卻依舊擺着家長威風的唐父,微微嘟嘴,撥弄着精緻的水晶指甲,陰陽怪氣的說:“你可別忘了,這下頭一輩兒裡,除了唐楓這麼一個男丁,親生的可都是女兒了,你怎麼捨得把唐家的產業,讓給別人?別說是給別人,就是讓你分點兒給我們家小林兒,你啊,都像是被誰割了塊肉似的……”
唐敏這話誰不清楚。
她最高興的大概就是看見唐老爺子、唐父與唐楓反目了。這話裡話外的挖苦,譏諷,爲的不就是激將唐父嗎!同時有意提起兒子,也就是再給她那兒子爭取利益。
但這一屋子的人,那個不清楚她兒子的來路?都默不作聲的看向唐父。
而唐敏卻像是壓根沒瞧明白衆人心思似的,繼續挖苦唐父,說了好一通話。但沒等她說完,卻聽唐父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裡鑽出來一樣的,滑入她的耳中。
“小妹,唐家的事兒,和你這種嫁出去的女兒,沒有半點關係。哼,別以爲你兒子叫唐林,就是唐家的骨肉了,那只是可憐他的身世,給他一個能夠在外頭有點臉面的姓而已。至於繼承人——我們唐家,就算是沒了唐楓,也輪不到一個低賤的沒名沒分的外人的孩子做主!”
話音落,衆人陷入沉默。
唯有唐敏一個沒忍住,豁然站起,朝唐父撂了句狠話,扭着腰肢離開了。
剩下的唐家兄弟,又聊了一陣子,就紛紛離開。等到陪着的唐建之也回家後,坐在沙發裡,彷彿在沉思的唐父,在這時拿出手機,撥通了熟悉的號碼。
“……我上次和你說的事兒,你加緊點辦,好處少不了你的。但你記住了,只要是關於顧繁華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掛斷電話,唐父再度靠坐在沙發中,腦海裡飄過的卻是兒子幼年時乖巧聰慧的模樣,與昨日前來叫板時流露出的他從未見過的鋒芒。兩種影子,交錯出現,就像是腦海中的兩個聲音。
一個是作爲父親的堅定的信念,一個是對勾走了他兒子的狐狸精的憎恨!
——“唐楓是我兒子,他會回來,會回到唐家!”
——“只要毀了顧繁華,毀了顧家,他就能回來……”
B市的皇宮會所,是唐楓他們這羣人平時就會的大本營。這裡是會員制的,在座的每個會員,入會時都交了一筆不菲的資金。當然,這裡的享受,也是等價的。
且看着這裡的裝修,低調而又奢華,別看有些東西不起眼,識貨的人都知道,這裡頭隨便一個小物件兒,都是價值不菲的,甚至價值連城。而這也是吸引他們這些人前來的緣故,一則符合身份,二則鬧中取靜。
爲什麼?因爲這年頭,他們這些頂着一腦袋光環,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就算他媽累斷了腿,還是被人戳着脊樑骨說:“瞧,富X代,官X代,權X代……”所以他們只能躲到這種地方,和朋友聚會,肆意玩鬧,而不用怕因爲“行爲不檢”,第二天直接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
對應着那句話——及時行樂!
程愛瑜也是個及時行樂的人。
但這一次,她卻成了窩在沙發裡,喝着果汁,吃着水果,看着別人鬧的哪一個。
划拳、K歌、一大幫子人互相敬酒,鬧成一團。這一幕,就彷彿是在昨日,但參與進去的人,不是她和景煊,而是那羣“瘋子”。
依舊是名酒如流水的端上桌,沒多會兒功夫,空瓶子東倒西歪的放了一桌,一片狼藉。
而這時,顧繁華湊到她跟前,看着她手中的手機說:“小魚,你折騰什麼呢?我瞅着你,都對着手機傻笑快十分多鐘了!”
程愛瑜對她並無必回,乾脆大大方方的將手機屏幕點亮,解鎖後在她眼前晃了下。
“齊默勳給了我一段視屏,唐楓向你求婚的那一段。我呢,幫你把這個好消息,傳給了景煊,下次見了,讓他罰酒三杯。”頓了下,程愛瑜眯着眼睛,又說:“要不要我分享給你一份啊?讓你好時常回味!”
顧繁華不是個矯情的人,沒因爲程愛瑜的調侃,而彆扭,反倒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程愛瑜的肩膀。
“得,你回頭網上傳我吧!”頓了下,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湊近程愛瑜的耳畔,又問:“魚兒,阿楓和你說的話我聽見了,如果是真的,你……能放得下嗎?”
程愛瑜的回答——是尿遁。
喝了一晚上的果汁,程愛瑜終於在這時候,將這個作爲理由,跑了。而就在她離開後不久,程泓源在顧繁華身邊坐下,悄悄地塞給了她一張字條,不落痕跡的寒暄幾句,在顧繁華耳邊留了句話,就起身離開。
彼端,洗手間裡。
程愛瑜釋放內需空間時,腦海裡就總是唐楓的聲音在轉悠——“程愛瑜,你是景煊第一個上心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唯一……”
她試圖努力地去琢磨清楚,唐楓在這時提起這話的意圖。但就在一個念頭猶如閃電劃過心頭時,一道手機鈴聲,將她剛浮起的念頭,給壓了回去。
洗手出門,程愛瑜這才接聽了電話,景煊的聲音從中傳出。
“小魚,你發來的視頻我看了,幫我恭喜他們。”
“嗯。”程愛瑜迴應了聲,就已在門口停住腳,卻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她舉着電話,也不出聲,就聽着他的呼吸,很平緩,平緩的讓她的呼吸也逐漸平緩。但她的心底卻升起一股熱意,似乎是因爲想起了視頻中的歌聲,與那個詞的含義,令她情不自禁的開口,問了一句話——
“景煊,都說女人愛浪漫。繁華問我,如果今天是你向我求婚……你說,我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