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剛剛亮,錦園後門停了一輛馬車。
烏木轅,汗血馬,珠簾綾羅,奢華貴氣。
一白麪老僕自車上下來,進了錦園,問道,“錦姑娘,錦掌櫃可是住在這裡?”
剛剛起牀在院子裡做灑掃的小丫鬟忙點頭,“是、是,您找我們掌櫃的?”
“是的,勞煩通報一下!”
“您跟我來!”
小丫鬟帶着他往裡走,一直走到二白住的閣樓下,正看到果子端着水盆下來,忙上前道,“果子姐,有人找掌櫃的。”
果子站在廊下,擡眼看來,稚氣的眼中帶着好奇,半晌才恍然,原來是經常跟着那個趙公子的老僕。
果子昨日未跟二白去遊船,此時還不知趙宇的真實身份。
因二白和趙宇關係不錯,果子對那老僕也分外客氣,“您在花廳裡先坐,我馬上去叫我們小姐!”
二白剛剛起牀,聽果子說完,皺了皺眉,邱忠來做什麼?
梳洗完,換了身薄衫,二白往樓下走。
“錦姑娘好!”
見二白下來,邱忠先起身問安。
“您客氣,可是你們公子找我?”二白一身煙色長裙,頭髮高挽,清美俏麗,站在晨曦下,脣角抿着的笑意分外的靈動純淨。
邱忠低下頭去,細聲恭敬,“是,我們公子請錦姑娘去‘府上’做客,特意派老奴來接錦姑娘過去。”
二白黑眼珠一轉,瞭然笑道,“好,我收拾一下,等下便和你去!”
“是,馬車就停在院外,老奴在門外等着姑娘!”
二白和果子交代了幾聲,出門後跟着邱忠一路乘車穿過長街,往內城而去。
此時街上店鋪剛剛開門,夥計進進出出,灑掃迎客,不少小攤販已經挑了擔子在街上擺攤,連聲吆喝。
有做餛飩的,騰騰熱氣氤氳在晨霧裡,香氣誘人,一片晨起繁忙安逸的繁華景象。
二白坐在車裡,淡淡的看着窗外,手掌不自覺的握緊了坐下裘錦,竟覺得這路這般漫長。
漫長到,走了九年,此刻方回。
漫長到,物是,卻早已人非。
宮門開啓,馬車緩緩入內,車輪滾滾,馬踏青石,走過長長的甬道,穿過重重宮殿,停在飛鸞宮外,邱忠上前道,
“錦姑娘,到了,請下車吧!”
二白垂下眸去,緩緩點頭,半晌,才鬆開握緊的手心,起身,下了馬車。
跟在邱忠身後,一路進去,不斷有宮侍停下請安,
“奴才見過邱總管!”
“奴才見過邱總管!”
……
邱忠只淡淡點頭,一張沉面上波瀾不驚,腳下不停,帶着二白一路穿花拂柳,過白玉橋,穿紅木廊,經重重錦閣高殿,停在一湖上水榭外,方停下,對着亭中那道慵懶的身影躬身道,
“皇上,錦姑娘來了!”
琉璃金瓦,朱欄雕棟,絲帳雲錦,合歡飛花。
男子拂袍起身,回眸勾脣瀲灩一笑,
“二白,總是去你那喝酒,朕今日請你來朕這裡喝酒,可好?”
二白擡步拾階而上,笑若春花燦爛,“我現在是不是該說,民女惶恐,叩謝皇恩浩蕩。”
“哈哈哈”
燕昭宇開懷大笑,氣度雍容,帶着幾分風流輕懶之氣,伸手拉着二白進了亭子。
親手倒了酒遞給二白,莞爾輕笑,“嚐嚐朕的的酒如何?”
二白嚐了一口,放在一旁,皺眉道,“不好,這女兒紅脂粉氣太重,掩了酒本身的醇香。”
燕昭宇目光一深,卻只做不懂,“脂粉香亦是女兒香,自古女兒香最是噬人心骨,二白爲何卻說不好?”
“因爲二白知道皇上並不喜這女兒香,只是怕那醇香那濃郁,引人覬覦罷了!”二白說的輕描淡寫,擡手將那杯酒灑了出去,只留下空杯,放在鼻下一嗅,點頭道,“這便好多了!”
燕昭宇探尋的看着二白,長眸半眯,語調慵懶,“二白何意,朕怎的不懂?”
二白笑顏逐開,歪着頭,眨眼看着他,“開個玩笑而已,皇上以爲是什麼?”
燕昭宇俊美的面容緩緩笑開,“既然二白不喜,那朕讓人另換酒來。”
“不必麻煩了,其實我不挑的。”二白重新拿起白玉酒壺,倒入杯中,端起來,語氣誠懇的道,“上次燒蔣得城庫房的事還沒好好謝謝皇上,昨日又得皇上解圍,借酒獻佛,敬皇上一杯。”
“無妨,舉手之勞而已。”燕昭宇端起酒盞淺抿一口,漫不經心的問道,“二白和蔣得城有仇?”
“嗯,有一點私仇!”二白坦誠的點頭,“不過,更重要的是想幫皇上,所以,今天這酒,皇上請我也沒錯。”
“幫朕?”燕昭宇表情微深的看她一眼,“二白此話怎講?”
“蔣得城不死,皇上的心腹,錢之任如何升任戶部侍郎。”二白細白的手指捏着半盞酒,挑眉笑道。
燕昭宇黑眸卻霎時沉了下來,脣角依然勾着笑,笑聲中泛着冷意,
“二白,朕今日誠心想請你喝酒,並無他意!”
“我也是誠心來喝酒的!”
燕昭宇勾脣冷笑,倏然起身,暗紅色的寬袍拂過地上厚密的絨毯,滑出冷厲的弧度。
“二白,你可是替大司馬來試探朕來了?朕和你雖相識不久,卻一直將你看做知己,如今看來,是朕想的太簡單了!”
說罷,他轉身往亭外走,邊走邊冷聲道,“今日這酒也不必喝了,二白請回吧!”
接她入宮不過是突如其來的想法,只是彌補一下隱瞞身份的歉意而已,她是君燁的女人,果真是他的女人!
方纔腹黑的模樣,也學了他三分像。
從此,大概已經道不同,無需往來了。
他沒有朋友,從沒也不需要,除了他的鸞兒,他向來是孤身一人!
“小宇子!”
二白砰的一聲將青瓷酒盞重重放在雕花木几上,瞥眼過來,桃花眸微挑,氣勢凌然,“幾日不打你,你便囂張了是吧,還敢摔杯走人,你敢走,今後別再想我理你!”
燕昭宇決絕而去的身影猛然停在那,渾身一震,倏然轉身,
“你、你方纔叫我什麼?”
二白笑着,大眼睛裡卻有淚光閃爍,隱在飛舞的錦曼後,如月華清亮,如雲霧般縹緲,她聲音微啞,
“怎麼,做了皇上,我便叫不的你了嗎?”
燕昭宇直直的看着她,手掌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漆黑的眸子裡漸有霧氣瀰漫,遮住深處的驚濤起伏,
“你到底是誰?”
小宇子…。只有她,這樣喊過他。
有個念頭從心底隱隱升起,他竟不敢再往深處想。
怎麼可能?
二白依然是跪坐的姿勢,閉了閉眼睛,仰頭看着他,緩緩道,
“昭宇哥哥,你果真認不出我來了嗎?”
燕昭宇擡步回走,腳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他臉色惶白,慢慢走到二白麪前,單膝跪下去,擡手去撫二白的臉頰,薄脣輕顫,
“鸞兒,你是我的鸞兒!”
剎那間,二白眼淚涌出,一滴一滴流過他修長的手背,
“昭宇哥哥,我回來了!”
九年的時光那麼久遠,讓曾經最親近的人擦肩不識,九年,又那樣短暫,就在他撫着她臉頰的手臂間剎那而過,似乎只是一瞬間,曾經的少年已經長大,他背上的小女孩,已經亭亭玉立。
燕昭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腦子裡緊繃着,全身因緊張而發麻,似在夢中,覺得一切都那樣不真實,遠處的碧波水天都漸漸模糊,風乍起,吹皺滿池漣漪。
良久,他顫聲問道,“鸞兒,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爲什麼她會變成錦二白?
爲什麼她會自香蘇來?
如果她是明鸞,那明府的‘明鸞’的是誰?
‘長公主’又是誰?
二白推開他的肩膀,面上還有淚痕,眼眸中卻一片清澈,她抿脣問道,“昭宇哥哥,你信我是明鸞嗎?”
“信,我信!你是我的鸞兒!”燕昭宇輕撫她面上的淚痕,目光溫柔。
第一次見她,他便以爲看到了他的鸞兒,這一聲昭宇哥哥,再確信無疑。
“好,我告訴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說!”
二白環視四周,見宮侍都守在水榭幾丈外,不由的問道,“這裡面可全是你信的過的人?”
燕昭宇起身,拉着明鸞往亭外走,“你跟我來!”
見兩人出來,邱忠忙帶着幾個內侍侍奉在左右,燕昭宇美目一斜,曖昧輕笑,“朕有重要的事要和二白做,你們都不必跟來。”
衆人自然瞭然這個“重要的事”是什麼,忙躬身點頭,“是!”
燕昭宇輕炮緩帶,牽着二白的手一路往內殿走,有宮侍見此,紛紛請安退避。
進了寢殿,燕昭宇才停下,轉身,眸光深深,伸臂緊緊將她抱在懷裡,“鸞兒,這是真的嗎?”
他懷裡抱着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甚至無法穩下心來去想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白重重點頭,自他懷中擡起頭來,清眸中氤着一層水光,“是,九年了,我回來了!”
燕昭宇低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指輕撫她精緻的眉眼,輕聲道,“守在這外面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二白臉色透白,淡聲問道,“昭宇哥哥,你還記得九年前,我八歲生辰的前一晚嗎?”
“記得!”燕昭宇急聲道。
他自然記得,隔日便是鸞兒的生辰,他本準備了許多生辰禮送她,還和慕容遇商議了多日怎樣爲她過生辰,下午姑母來接她回府,他萬般不捨,一刻不想和她分開,甚至要求跟着去。
是皇祖母將他攔下,說第二日鸞兒一早就會回宮。
可是這一去,他的鸞兒,再未回來。
被塵封的往事如煙雲般恍然而過,九年的時光剎那倒退,被鮮血和仇恨埋葬的心緒在這一刻呼嘯涌上,無需再剋制壓抑,二白精緻的眉目間一片徹骨的寒意。
那一次母親去北疆平亂,半年纔回,恰好遇到她的生辰。
她雖在宮中長大,卻到底是明府的人,母親帶她回府過生辰,打算明日再回宮慶祝。
然而,就是那一夜,明府卻似匍匐已久的猛獸,早已張開了血盆大口,靜靜蟄伏,等待着她們母女二人。
——
自不到午時,皇上將錦二白帶進寢宮,一直到太陽西落兩人仍未出來。
這樣的情況之前似也經常發生,宮人見怪不怪,只問邱公公道,“皇上一日不曾出來,奴才們是不是該進去看看?”
邱忠瞥他一眼,“攪了皇上好事,你擔的起嗎?”
小太監忙諂笑後退,“不敢,不敢,奴才多嘴!”
夕陽如火,鎏金幻彩的晚霞鋪在重重宮殿樓閣之間,層疊幽深,琉璃金光閃爍。
斜光透窗而入,照着房內爐香遊絲浮轉,青煙嫋嫋。
矮塌上,燕昭宇將二白抱在懷裡,他半張臉沐浴在夕陽的光暈下,瀲灩高華,半張臉隱在暗光下,陰鬱冷沉。
一雙桃花妙目,含着幾分邪魅之氣,瞳若寒星,閃爍着聶人的鋒芒。
他不曾想九年前,他還在宮裡興奮的等待鸞兒進宮時,她原來已經在逃亡的路上,受盡苦難,最後隱姓埋名,在香蘇成了另人一人。
九年來,他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不敢去想他的鸞兒一路是如何逃到香蘇的,不敢想象重重追殺下她的絕望,更不敢想象她說的破廟裡被羣狼圍攻的慘烈。
那一年,她僅僅八歲!
不知道是恨自己,還是恨明府的人,他胸口縮緊,喉中有腥甜涌上,似是封喉之毒,他全身血脈逆轉,似經筋脈寸寸盡斷之痛
“姑母,她真的已經、”
想起那個風姿颯爽的女子,燕昭宇聲音微啞。
長公主是他們燕家皇族最出類拔萃的女子,父親自幼身體病弱,皇室衰落,她便替他學武通文,替他上陣殺敵,替他戍邊守疆,保衛着他們大燕皇族的尊榮。
那幾年,也因爲長公主的在,君冥烈等人才有幾分忌憚。
姑母曾是他最尊敬仰慕的人,他幼時便發誓要以她爲榜樣,不曾想,這樣的女子竟死在屈辱和陰謀之下。
直到現在,仍舊揹負私通的侮辱,冤屈未平。
二白下巴枕在男子肩膀上,淡淡看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夜色,破廟中的血腥似又已經聞到,她眸光寒澈,聲音幽幽,從幽冥地府而來,帶着蝕骨的恨意
“昭宇哥哥,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燕昭宇抱緊了他,閉目暗聲道,“鸞兒,今日以後,你再不是一個人,我會陪着你,你的仇,由昭宇哥哥替你報。”
二白淡淡搖頭,“你有你的事,報仇的事,我親自來!”
“鸞兒……”
一聲極低的輕喃,那樣沉,那樣深,繾綣出口,所有的不曾言說的情,都聚在這兩個字當中。
他抱着她,時光倒轉,彷彿她還是那個趴在他背上,跟在他身後,牽着他的手,日夜不離的小公主。
那時候,他日日盼着她長大,如今她長大了,回來了,他心裡這樣的痛,這樣的歡喜,無法成言,只更緊的抱着她,要將她嵌入身體裡一般,再不許她離開片刻。
這九年的時光,他會用他的餘生去彌補,她仍舊是他的鸞兒,是他的小公主。
“晚上留在這裡,昭宇哥哥好多事想和你說。”燕昭宇憐愛的撫着她的頭。
二白起身,“今天晚上,我想住在延壽宮。”
燕昭宇眸光立刻溫柔下來,輕輕點頭,“好!”
延壽宮,曾經是太皇太后的寢宮,他幼時母妃便去世,由太皇太后撫養,和明鸞一起在那裡長大。
夜色降臨,宮燈一盞盞亮起,在殿閣之間蜿蜒。
燕昭宇牽着二白的手,緩步往延壽宮走去。
自太皇太后薨世以後,這裡在未有人住過,平時只留下幾個下人打掃,格外的清寂冷清。
幾個小宮女突然見玄寧帝帶着一個女子進來,忙跪地請安。
“都退下!”
“是!”
小宮女們低頭躬身退出去,宮內越發安靜下來,燈火幽幽,風聲蕭瑟
二白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記憶紛涌而來,喉中哽塞難言。
皇祖母……
“要去見皇祖母嗎?她如今安眠在泰陵中。見到你,皇祖母定然會很高興的。”燕昭宇握着她的手,低柔問道。
太皇太后生前最愛她,離世之前,神智已經迷糊,口裡仍舊念着她的名字。
二白淚光朦朧,搖了搖頭,對着太皇太后曾經住的寢殿跪下去,瘦削的肩膀隱隱顫抖,清冽的聲音帶着剋制的哽咽,
“母親的仇未報,我無顏見她老人家,一年之後,鸞兒再親自去跪拜請罪。”
燕昭宇緊跟着半跪下去,“鸞兒,你不必如此,若是謝罪,我纔是該謝罪那人!”
他是燕氏的男兒,不能保護親人,他纔是那個罪人!
二白起身,長睫上掛着淚水,抿脣輕笑,“不要說這些了,皇祖母會不高興的。”
太皇太后是個極溫和開通的人,最不喜歡旁人說謝罪扣頭的話,宮內的人都十分愛戴尊重她。
“好,不說,我們進去吧!”
燕昭宇牽着她的手,往兩人曾經住過的寢宮走去。
他們兩人之前就住在太皇太后寢宮的冬暖閣裡,明鸞剛被抱進宮裡時,只有一個月大,燕昭宇當時也不過七八歲,看着粉嫩的小人極其喜歡,主動從西暖閣中搬了過來,要守着小公主。
六歲之前兩人還同塌而眠,六歲的生辰後,太皇太后說鸞兒長大了,男女有別,要燕昭宇搬回去。
兩人感情深厚,哪裡捨得分開,燕昭宇便從內室中搬出來,睡在外室,依舊守着她。
暖閣中燃着宮燈,火光昏黃溫暖,二白似仍舊是那個八歲的小女孩,踏入房中,一晃,卻已將近十年。
十年彈指,不過剎那。
房中一切如舊,彷彿只是夏夜裡悶熱睡不着,她和燕昭宇偷偷跑出去玩了一圈剛回來。
又那般幽長,她音容已變,經歷了生死,經歷了徹骨的仇恨,經歷了三千多個日夜的輾轉難眠。
桌案上還放着一卷《論學》,是她離宮那日,太傅留的課業,書頁卷在要求背誦的那一篇文章中。
因爲第二日是她的生辰,燕昭宇和慕容遇兩人特意去求太傅放一天假。
二白記得清楚,當時太傅送了她一本《國書》,笑道,“明鸞公主穎悟絕倫,不必學那些平常女子吟詩作對,傷春悲秋,以後定會同長公主一般,是個治國平天下的女子!”
君燁聽了以後,看着她低笑,然後自作主張的將那本《國書》拿去,在扉頁上端端正正的寫下了明鸞二字。
墨痕已舊,言猶在耳
一切彷彿就在昨日,又彷彿已如前世般久遠。
時光如水,緩緩淌過,將一切沖洗的面目全非。
她未成爲傷春悲秋的弱女子,也未完成太傅的期許,成爲母親那樣的人。
二白走到桌案前,將那本《論學》闔起,放在一摞書卷上,雙臂撐着桌案,垂下頭,剎那間,萬種心緒涌上,竟不知因何而悲。
剔透的淚珠落在桌面上,似滴在被掩藏和埋沒的歲月中,濺起時光的塵埃。
少女微微抖動的肩膀,看上去那樣哀傷孤獨,燕昭宇胸口疼的無以復加,緩步走過去,寬袍一展,自身後將她抱住,額頭抵着她的墨發,低低的輕喃,
“鸞兒……”
她來了…。
他等了九年,她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