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擡頭,看到頂上玄寧帝俊顏含笑,魅雅入骨,然而她卻覺得那般毛骨悚然,不由的渾身一顫,又伏下身去,“皇上!”
“鸞兒,你這是何苦?”燕昭宇輕笑,語氣關切。
明鸞頓時流下淚來,用足以讓帳內之人也可以聽到的聲音嘶喊哭道,“皇上,鸞兒一時鬼迷心竅,並不是真的想傷害錦姑娘。鸞兒以爲,君燁那樣喜歡錦姑娘,一定會先救錦姑娘,所以,不過是想自己尋死罷了,不曾想、”她哭的痛悔而傷心,“不管怎樣,錦姑娘身上的傷都是因鸞兒而起,鸞兒願跪在這裡,直到錦姑娘原諒我!”
“起來吧,你這樣,讓朕如何安心?”燕昭宇伸手去扶她。
明鸞踉蹌起身,雙腿早已跪的麻木,身形不穩,頓時跌在燕昭宇懷中。
見燕昭宇沒有將她推開,明鸞也不起身,倚在他懷裡,哭的梨花帶雨,低低泣道,“昭宇哥哥,鸞兒自幼和昭宇哥哥一同長大,之後被困侯府,不能見昭宇哥哥,每日都想念不已。兒時的朝夕相處不曾一日忘記,昭宇哥哥卻要同鸞兒生疏了嗎?”
燕昭宇望着夜色下燈火連綿,一直蔓延到漆黑聳立的深山之中,雪花落在他長而密的眼睫上,化作絲絲寒意滲入黑眸,他殷紅的薄脣上依舊噙着三分笑意,淡聲道,“怎麼會,你我是親人,怎麼會生疏?”
懷中女子立刻重重點頭,“對,對!我們是親人,昭宇哥哥,我們纔是最親的人!”
“不要哭了!”燕昭宇緩緩將她拉開,長指輕抹她臉上的淚痕,笑意淺淺,“你看,身上這樣涼,染了風寒怎麼辦?快點回去吧,二白那裡,朕會替你解釋。不要再做傻事,朕知道你喜歡君燁,自會替你安排!”
明鸞雙目一亮,“昭宇哥哥說的可是真的?”
“君無戲言!”
明鸞含淚點頭,“還是昭宇哥哥對鸞兒好!”
“嗯,回去吧!”
“是!”明鸞頷首,轉身前又擡眸想燕昭宇看去,眸光流轉,欲語還羞,嬌媚動人。
隨即,抿脣一笑,轉身款款走了。
看着女子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燕昭宇面上的笑一點點淡下來。
身後邱忠爲他撐着傘,低聲道,“皇上,帳外寒氣重,還是回帳吧,龍體要緊!”
“不,朕一點也不覺得冷!”燕昭宇勾脣一笑,這一次笑意瀲灩,若三月枝頭春花,“朕的鸞兒在這,怎麼還會冷?”
哪個鸞兒?
邱忠垂下頭去,神態恭敬。
“芙兒找到了嗎?”燕昭宇問道。
“還未有消息傳回來!”
“找到芙兒,馬上來回朕!”
“是!”
雪越下越大,慕容遇揹着芙洛躲在一處山洞內,撿了些樹枝生火。
從來未做過這些的慕容世子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把火堆點燃,回頭看了看格外安靜的芙洛,沒好氣的道,“你還好嗎?”
芙洛抱膝坐在地上,長髮披散,臉上和身上都是泥土,狼狽不堪,聞言擡頭看了看慕容遇,乖巧點頭。
慕容遇也不再理她,獨自坐在篝火邊上烤火。
芙洛身上冰冷,起身瘸着腿過來,坐在他身邊,問道,“我皇兄和君燁哥哥會來找我們嗎?”
慕容遇敷衍道,“會!”
芙洛見他不想理自己,也不再說話,只抱緊了雙肩,看着篝火出神。
少女的眼睛大而清亮,火光閃爍,純淨迥澈。
慕容遇掃了她一眼,頗不情願的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衣袍上還有男子的溫度,芙洛臉色一紅,所幸洞內光線昏暗,看不分明,她看着慕容遇身上單薄的中衣,小聲問道,“你不冷啊?”
慕容遇斜她一眼,冷聲道,“給你穿你就穿,哪裡那麼多話?”
芙洛一愣,兔子眼一紅,頓時落下淚來,扭過頭去,枕在臂彎上偷偷摸淚。
一向任性乖張的芙公主此時看上去可憐而委屈,少了驕橫,格外惹人心疼。
慕容遇也不由的心軟下來,輕咳了一聲,問道,“你渴不渴?”
芙洛抿着脣抽泣道,“渴又怎樣,你又沒有水?”
慕容遇煩躁的起身,在洞內找到一個瓦罐,然後去洞外裝滿了雪回來,放在篝火上烤。
芙洛哭了幾聲便不哭了,洞內安靜下來,雪落無聲,只聽篝火燃燒的噼啪作響。
慕容遇突然起身,俊秀的臉上一片淡漠,“你等着,我再去撿些柴來!”
芙洛忙拉住他的衣襬,仰頭瞪着小鹿般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慕容遇,你別走,我自己呆在這裡害怕!”
慕容遇低頭看着少女緊緊攥着他錦衣的手,一抹異樣自心底升起,隨即狠心把她推開,“真囉嗦,本世子不會走遠,很快就回來!”
說罷擡腿便往外走。
走了兩步,腳步一頓,又反身回來,在地上撿了一個棍子遞給芙洛,“拿着,如果有野獸進洞,就用着棍子挑了火驅趕,大聲喊我!”
芙洛頓時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道,“還、還有、野獸嗎?”
“本世子說是萬一!”
慕容遇不耐煩的將棍子塞到芙洛懷裡,轉身便走。
芙洛緊緊的抱着那根木棍,咬脣道,“你要早點回來!”
慕容遇頭也未回,只淡淡嗯了一聲,身影便消失在洞口。
外面漆黑,風聲蕭瑟,如野獸低鳴,風雪刮進洞中,篝火一陣撲簌閃爍,洞內越發的昏暗詭異。
方纔慕容遇在時還不覺,此時他一走,芙洛頓時覺得洞中極其的安靜可怕。
緊緊的抱着慕容遇給她的木棍,頭埋在臂彎裡,雙肩微微顫抖,極輕的哽咽,
“慕容遇,你快點回來啊!”
烤在火上的水罐滋滋作響,芙洛以爲是水開了,探頭看了看,不見慕容遇回來,頓時焦慌起來。
手足無措的看着那水罐,“該怎麼做?取下來嗎?”
芙洛嘀咕了一聲,小心站起來,伸手想去提那水罐。
火光影影綽綽,少女的影子後,一細長的影子緩緩遊近,尖細的頭昂起,猛的向着少女躥過來。
抱着一捆柴出現在洞口的慕容遇,正看到一條黑色的細蛇,露出尖利的毒牙咬向芙洛的頸部。
而芙洛正緊張的看着那水罐,不知從哪裡下手提下來。
慕容遇面色微變,扔了懷中木柴,驚叫一聲,“小心!”
隨即飛身過去,一手攔過芙洛,一手拔劍揮出。
只聽噗的一聲,鮮血噴在火上,一股子黑煙冒出,黑蛇被切成兩段,遠遠震飛出去。
慕容遇抱住芙洛翻滾在地上,壓在她身上,四脣相碰,兩人同時瞪大了眼。
芙洛猛的將慕容遇推開,甩手就向着他臉上打去,咬牙怒道,“慕容遇,你敢佔本公主的便宜!”
慕容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喝道,“你發什麼瘋?你以爲本世子是願意的?”
芙洛雙目通紅,使勁的用袖子蹭了蹭脣,淚珠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慕容遇,別以爲你救了本公主,本公主就要對你感恩戴德,一路對本公主大呼小叫,現在還、還、”
慕容遇黑了臉,“你想什麼呢?誰故意佔你便宜,本世子是在救你,你看那是什麼?”
芙洛目中水光一閃,順着他的手看去,只見牆壁下被劈成兩段的蛇落在那,通身漆黑,兩顆尖牙白森恐怖,此時還未死透,仍舊在地上扭動着身體。
芙洛最怕蛇蟲,頓時瞪大了眼,臉色變的慘白,雙腿一軟,倚靠在山壁上。
“哼!”
慕容遇瞥她一眼,扭頭就要離開。
芙洛忙拉住他的衣袖,咬脣哭道,“慕容遇你別走!”
“知道自己錯了?”
“嗯嗯,知道了!”
“那還耍不耍公主的脾氣?”慕容遇抱胸冷麪問道。
“不耍了!”芙洛一臉淚痕,可憐兮兮的搖頭。
“這還差不多!”慕容遇趾高氣昂的道了一聲,將袖子自少女手中拽出去。
芙洛另一隻手忙又拽住,慌聲道,“你別走!”
“我去添柴,你沒看火都要滅了?”慕容遇沒好氣的道。
芙洛轉頭看去,見篝火上木柴燃盡,果然就要息了,立刻放了開他的衣袖,“哦!”
慕容遇重新添柴,火頓時又旺了起來,水罐裡的水咕咚咕咚,已經開了,他拿了根木棍挑下來,放在一邊晾涼。
芙洛瘸着腿過去,小心的看了一眼遠處的蛇,纔在剛纔的位置上坐下,然後不動神色的又往慕容遇身邊靠了靠。
火光照在男子俊秀的臉上,黑眸如星,薄脣殷紅,芙洛不經意看到他的脣,想起方纔兩人脣齒相碰的情景,頓時臉上一紅,有些慌張的移開目光。
“剛纔的事,你不許告訴君燁哥哥!”芙洛紅着臉道。
“什麼事?”慕容遇挑眉。
“就是、”芙洛瞥了一眼他的脣,臉上紅的像煮熟的蝦子,卻沒再說下去。
慕容遇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冷哼一聲,“本世子巴不得早點忘了,省的以後會做噩夢!”
“你!”芙洛氣哼哼的瞪着他。
慕容遇卻已經轉過頭去,用樹枝百無聊賴的挑着火堆。
氣氛有些尷尬,洞外不知道什麼野獸在吼叫,讓人毛骨悚然。
“水涼了嗎?”芙洛抿了抿乾裂的脣,伸手想去拿那水罐。
慕容遇眉頭一皺,拿起一根細樹枝猛然打在她手腕上,“你是不是傻?剛沸的水能碰嗎,燙死你算了!”
芙洛猛的縮手,手腕上一疼,見上面被打出了一道紅印子。
大眼睛一眨,又變成了紅紅的兔子眼,卻不敢說話,可憐巴巴的看着慕容遇。
慕容遇心頭一窒,有些不自然的將手中樹枝扔進火堆中,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很疼?”
芙洛將袖子拉下拉遮住手腕,垂眸搖了搖頭。
慕容遇起身出去,找了一片乾淨的葉子回來,幾下折成一個漏斗的模樣,將罐子裡的水倒進裡面,小心吹了吹,然後遞給她。
芙洛接過來,破涕而笑,“你還挺厲害的嘛!”
“這就厲害了?”慕容遇嗤笑一聲,“本世子會的東西多了!”
“吹牛!”芙洛小聲嘟囔了一句,捧着那樹葉杯子喝了一口雪水,竟覺得異常的甘甜。
“慕容遇,今日,真的很謝謝你!”芙洛低着頭,極小聲的說了一句。
其實細想起來,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不能解的仇怨,她小時候喜歡纏着明鸞,他總嘲笑她像個甩不掉的跟屁蟲,她也不喜歡他那時纖弱的公子哥模樣,沒有一點男子氣概。
兩人見面便互相看不順眼,後來似乎便把這種互相厭惡當成了習慣。
“謝到是不用了,以後公主離本世子遠點,別讓本世子看到,就算你報恩了!”慕容遇斜着眉,漫不經心的說道。
芙洛頓時臉色一僵,憤憤扭過頭去。
兩人不再說話,氣氛又靜默下來,芙洛喝了水,又累又困,眼皮打架,漸漸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風聲裹着侍衛的呼叫一聲一起傳入洞中。
“公主!”
“慕容世子!”
“公主,芙公主,屬下是大司馬派來接您的!”
……
芙洛睡着了,枕在慕容遇的肩膀上,沉重的腦袋順着他的胸口不斷的點頭、下滑,一直滑到他胸口,身子歪斜着,睡的香甜。
突然身體一晃,腦袋猛的往下落下,然後直直撞向男人雙腿之間。
同樣睡着的慕容遇胯間一痛,豁然睜眼,猛的跳了起來。
芙洛身子一歪,咚的一聲磕在山石上,磕醒了盹,起身揉了揉眼睛,不快的看着慕容遇,“你又幹什麼?”
慕容遇捂着雙腿之間,羞惱異常,怒聲喊道,“你睡覺就不能老實一點?傻子嘛!”
芙洛看着慕容遇突然這樣生氣,臉上一副無辜的表情,委屈道,“本公主怎麼不老實了?”
慕容遇恨恨的咬牙看着她,胸口憋悶的似要炸開。
“公主!”
“慕容世子!”
篝火將要燃盡,只剩下一些微弱的火苗,洞內越發幽暗,洞外的呼聲卻更清晰起來。
“是君燁哥哥!是君燁哥哥派人來救我們了!”芙洛兩眼發亮,歡喜的說道。
慕容遇斜睨了少女一眼,走路姿勢有些彆扭的走到洞口,果然見山中有火光閃爍,看上去似來了不少人。
“亓炎,我們在這裡!”慕容遇高聲呼道。
亓炎聞聲仰頭看過來,緊繃的神情微微一鬆,飛身掠空而來。
他身上落了一層雪,俊眸在洞內一掃,單膝跪下去,“亓炎參見芙公主,慕容世子,屬下救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
“君燁哥哥呢?他怎麼沒來?”芙洛向外張望着問道。
亓炎微微一頓,才道,“公子有事,派屬下來接公主回去!”
“哦!”芙洛失望的應了一聲。
“慕容世子、你受傷了?”亓炎見慕容遇站姿似與平時不同,臉色也難看,開口問道。
“沒、沒有!”慕容遇暗暗咬牙,瞥了芙洛一眼,對着亓炎道,“公主腳受傷了,走不了你,你派個人揹她回去吧!”
“本公主不要!”芙洛看着洞外那些侍衛嫌棄的皺眉,“本公主纔不要那些臭男人揹我!”
“那公主便自己在這裡等着你的宮人擡着八擡大轎來接你吧,亓炎,我們走!”慕容遇冷笑一聲,擡步就要往洞外走。
“喂!”芙洛眉頭緊皺,死死的盯着慕容遇的背影,恨聲道,“本公主要你揹我!”
慕容遇好笑的聳肩,“本世子難道不是男人?”
芙洛挑眉,“本公主從小就把你當姑娘!”
“你!”慕容遇氣急敗壞的瞪着她。
最終,還是由慕容遇將芙洛背下山。
回到山下營帳的時候,趴在慕容遇背上的芙洛已經睡着了,宮人呼啦全部涌了過來,剛要喊公主,立刻被慕容遇一個噤聲的手勢止住。
隨即擡步進了大帳,將身上的人放在牀榻上。
芙洛累極了,竟也未醒,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就讓她這樣睡吧,你們去熬點粥備着,等她醒了給她喝,還有,你們主子扭了腳,拿些跌打損傷的藥給她擦上,明日早晨就消腫了!”慕容遇淡聲交代。
宮女太監跪了一地,聽到慕容遇的吩咐都低下頭去,“是!”
慕容遇又瞄了一眼沉睡的芙洛,才大步出了大帳。
外面地已經下白了,望眼看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還有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了,慕容遇目光沉了沉,回眸一瞥芙洛的大帳,然後快步向着君燁的營帳走去。
此時,亓炎正在君燁大帳中回稟。
君燁閉目倚在靠背上,渾身氣息冷沉,聽到亓炎說已經找到芙洛和慕容遇只淡淡點了點頭。
“公子,芙公主的馬已經檢查過,馬身並沒有發現任何傷痕,但突然發瘋,的確是藥物所致。引屬下離開的侍衛也已經審問過,他家人被對方掌控,無論如何拷打都不鬆口說出幕後指使之人。”
“不必再問了,是誰做的,本尊已經很清楚!”君燁長眸未睜,聲音清寒。
整個事件中,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明鸞,只是明鸞在侯府中的處境如何能辦的到這些?
到底是誰,已經不用再查!
明府!
君燁幽若古井的深眸蘊了涼意。
“公子,明鸞公主的馬車屬下也已經檢查過,車廂斷面平整,應該是之前便已經鋸斷了!”
“嗯!”君燁眉目間覆着一層陰霾,淡淡點頭,緊閉的長眸緩緩睜開,沉聲道,“此時不用再細查了,本尊有另外一件事交給你去辦!”
“是!”
“今日在崖邊,有幾人埋伏在暗處,似是要救二白,後來見皇上衝入崖下,那幾人才退身隱蔽到暗處。你去給本尊查一下,那些到底是什麼人?”
亓炎目光一深,躬身點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