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風聲呼嘯,雪粒子隨着寒風颳下來,很快便將地上下白了一片。
夜裡剛過子時,正是人犯困的時候,幾道黑影突然出現在地牢附近,其中一人手中飛刀光華一閃,只聽輕微的肌膚被割破的聲響,地牢外兩名守衛無聲的倒了下去。
那人做了一個手勢,頓時又有十幾個黑衣蒙面人跳下來,齊齊往地牢中涌去。
一進地牢,還有幾個侍衛正坐在外面守夜,此時睡的七歪八倒,鼾聲四起。
一黑衣人先進去,幾道血線飛起,四個侍衛一聲不吭的便去見了閻王。
事情超乎預料的順利,黑衣蒙面人首領目光一閃,留着兩人在外看守,然後帶着其他人進去營救鴛鴦和琳琅。
地牢裡關押的都是翡翠閣的人,此時也都蜷縮在一起睡着了,大牢裡一片幽暗死寂。
“頭兒,在這兒!”一黑衣人突然喊了一聲。
衆人集合圍過去,果然見一牢房內,兩名渾身是血的女子撲倒在地上,本是寒冬,兩人身上淋了水,已經結冰,生死不明。
一人將鎖砸開,頭領上前去,俯身剛要喚她兩人,突然神情一變,猛然後退。
倒在地上本全身是血的柔弱“女子”突然縱身而去,手中刀光一閃,猛的向着黑衣人首領砍去。
首領反應也極快,一個利落的後空翻躲過,極快的道,“撤!”
其他黑衣人頓時簇擁着他向着地牢門口撤退。
門口那,他們留下的兩個黑衣人正和涌進來的明府侍衛廝殺在一起。
“殺!”
黑衣人首領手持飛刀,率先撲上去。
黑衣人個個身姿矯健,出手狠辣,很快便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剛一出地牢,就見明持伍正站在地牢外,臉色陰沉,兩旁明府侍衛手持弓箭,呈半包圍式將黑衣人堵在地牢門口。
“說!誰派你們來的?”火把耀眼的光線下,明持伍臉色陰沉,冷聲問道。
黑衣首領冷笑一聲,一把飛刀射出,頓時將身後要撲上來的侍衛喉嚨射穿,那飛刀穿過喉嚨扎進另一個侍衛胸口。
一刀兩命!
明持伍看着那飛刀緩緩眯起眸子,“御風飛刀,你們是逍遙莊的人?”
“是,我們舵主主看上了鴛鴦,派屬下來救鴛鴦出去,還望侯爺高擡貴手,賣我們舵主一個面子!”
逍遙莊是大燕最大的江湖門派,分舵遍佈大燕各處,只是如今漸漸衰落,各分舵自立門戶,已經是一盤散沙,舵主又是哪一個分舵?
明持伍負手冷笑一聲,“一個江湖幫派也敢讓本侯賣你面子,好大的口氣!來人,殺無赦!”
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望,本以爲今夜抓到的人會是翡翠閣的幕後掌櫃,沒想到竟是一個江湖門派來救人!
侍衛聽令拉弓射箭,風雪中,箭聲呼嘯,如漫天蝗蟲對着那羣黑衣人射去。
然而這些黑衣人武功極高,身手敏捷,配合也極默契,圍成一個圓圈,防守的絲毫不露。
頭領一身輕功更是出神入化,在衆人掩護下,幾個起落,抓住一把長箭回射,明持伍這邊的侍衛頓時便倒下了一片。
眼看黑衣首領在其他蒙面人的簇擁下就要衝出突圍,明持伍臉色越發沉淡,剛要吩咐袁灼再去調派人手過來,就見一侍衛匆匆跑過來,單膝跪地,垂首稟道,“侯爺,那兩個女子被人救走了?”
“什麼?”明持伍微微一驚,他明明將那兩個女子藏的很隱蔽,怎麼會被人劫走。
難道逍遙莊的人是設了調虎離山之計。
“快點隨老夫去看看!”
明持伍不再管這邊的情況如何,帶着侍衛急匆匆往後院而去。
這邊黑衣人也不戀戰,衝出明府侍衛的包圍,一個個縱身而去。
明持伍帶着袁灼和幾個貼身侍衛匆匆趕到後院一閣樓前,手放在石欄上的石獅上,將獅子的眼睛按下去,然後對着東南的方向轉動了三下。
只聽轟的一聲,地面突然裂開,出現一條密道。
明持伍剛要擡步下去,突然感覺不對,猛然回頭,見身後侍衛全部都已經倒下,連袁灼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明持伍一驚之下,向前走了兩步,只覺身後黑影一閃,脖子上頓時一涼。
一把匕首放在他脖子上,身後黑衣人冷聲道,“帶我下去,否則殺了你!”
中計了!
鴛鴦等人根本沒有被救走,方纔那侍衛是假冒的!
天色黑,侍衛又混亂,才讓對方鑽了空子!
明持伍到底是曾經踩着刀血走過來的武將,此時面色不變,沉聲問道,“你們也是逍遙莊的人?可是涿州分舵?”
背後黑衣人冷聲一笑,“看來侯爺對我們逍遙莊並不瞭解,涿州根本沒有分舵,至於我們是哪個舵主派來的,侯爺還是不知道的好!”
明持伍自然知道涿州根本沒有逍遙莊的分舵,如此說不過試探罷了,見對方從容應對,這才相信這些黑衣人的確是江湖勢力。
“既然是逍遙莊要人,本侯放人就是!”明持伍淡聲道。
“跟着我下去,前面帶路!”
黑衣人手腳麻利的將明持伍雙臂捆綁在身後,然後用匕首威脅着他一路往密道里走去,身後兩個黑衣人緊隨其後。
剛走了兩步,明持伍突然停下,淡聲道,“看到左面牆壁上的壁燈了嗎?下面有一個鐵環,拉一下,機關自動關閉!”
有明持伍在,黑衣人自然也不怕他耍花樣,按他說的果然在壁燈下找到一個鐵環,用力往下一拉。
只聽牆壁裡似有機關響動,不過片刻,便再次恢復安靜。
“繼續走!”黑衣人將手中匕首往前一劃。
刺痛傳來,明持伍長眉微皺,卻未出聲,擡步繼續往前走。
一連破了三道機關,才進了密道盡頭的石室,裡面果然躺着昏過去的鴛鴦和琳琅兩人。
跟着進來的兩個黑衣人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將手中繩索扔過去,抓住兩人的肩膀,猛的甩臂一揮,果然,鴛鴦兩人一離地,旁邊的案臺下立刻發出數根暗箭,射在四面的牆壁上,箭頭上藍光閃爍,寒光凜凜。
若是有人直接上前去抱鴛鴦和琳琅起身,一時躲閃不及,必然已經被暗箭射中,中毒身亡。
黑衣人冷笑一聲,“這點把戲,對於我們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明持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兩個黑衣人將鴛鴦和琳琅抗在肩上,飛快的向着洞外急奔而去。
待出了密道,看着同伴將鴛鴦兩人帶走,押着明持伍的黑衣人,猛的將明持伍往前一推,然後縱身躍上樓閣,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夜色中。
明持伍被從臺階上推下來,滾了幾滾才停下,手還被捆着,一時竟無法起身。
幾個侍衛匆匆趕來,忙將明持伍扶起,將他身後的繩索解開。
明持伍怒氣沉沉,“去查,逍遙莊的什麼人如今在上京,查到之後殺無赦!”
“是!”侍衛忙應聲。
“袁灼呢?”明持伍問道。
“報侯爺!”一侍衛匆匆而來,單膝跪在地上稟道,“袁統領被發現躺在假山後,現在還在昏迷。”
明持伍臉色更沉,定是來報信的那侍衛跟在他們身後,先放倒了幾個侍衛,然後用毒針刺暈了袁灼。
他走在前面竟然一無所知,甚至沒聽到任何聲響,如果這批人是來刺殺他的…。
明持伍頓時覺得後背升起一股寒氣。
侯府對面的屋頂上,亓炎看着兩個黑衣人自侯府出來,背上都揹着人,然後放進馬車中,飛快的駕車出了巷子讓長街上去了。
亓炎忙飛身跟上去,然而等他出了巷子卻發現有兩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一輛往西,一輛往東,同樣的速度,甚至趕車的黑衣人身形都差不多。
他略一猶豫,跟上往東行的馬車。
天上還飄着雪花,大如鵝毛,車軲轆軋出來的痕跡很快便被覆蓋。
剛跟了幾條巷子,突然馬車拐了彎,往一條巷子內拐進去,亓炎縱身躍上屋頂,正要繼續追下去,就見一黑衣人站在屋頂上,似正在等着他。
寒風呼嘯,黑衣人身上已落了一層白雪,緩緩轉過身來,只露出一雙眼睛,冷冷的注視着亓炎、
只一眼,亓炎便已看出是今日來府的女子。
然後在城外戲耍了他!
“亓將軍,請不要再參與我們翡翠閣的事!”女子冷聲開口。
亓炎面無表情,身形一閃,瞬間便到了那女子面前,伸手向着她的手臂抓去。
女子微驚,似沒想到男人會這樣快,凌空躍起,手中匕首一揮,頓時迎上去。
寒光一閃,攪動漫天飛雪,亓炎偏身躲過,一腳踢在女子的手腕上,身形詭異的一轉,便到了女子身後,一掌拍向她的肩膀。
“咣噹”一聲
匕首落在屋檐上,女子堪堪躲過亓炎的掌風,身體靈活若泥鰍般的自他手臂下穿過,彎腰回臂,手臂的護腕上突然冷光閃爍,直直向着亓炎腰上刺去。
亓炎長眸微皺,好狠辣的女子!
他有心讓她,她竟然下了死手!
曲指將女子的手腕彈開,亓炎順勢抓住她的手臂,只聽咔嚓一聲,便卸了她的胳膊,隨即探手一抓,想要抓她另一條手臂,卻不想女子下意識的身形一錯,然後他便直直的抓在了她胸口。
亓炎臉色一變,對方露出的一雙眼睛更是驚愕惱怒,一腳踹向亓炎雙腿之間,喝罵一聲,
“無恥!”
趁亓炎躲避之時,女子縱身而起,迎着風雪,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亓炎站在屋頂上愣了一瞬,一張俊冷的面容似有些微微的惱意,然後轉身而去。
片刻後,亓炎跪在君燁面前,沒有任何起伏的道,馬車跟丟了。
君燁正在逗他的寵物鳥,聞言長眸一瞥,挑眉道,“遇到對手了?”
他的得力手下竟然兩次失利,實在令他詫異。
亓炎低着頭,耳根微紅,面色沉淡,“請公子責罰!”
君回首,拿着一顆瓜子繼續逗阿鸞,輕笑問道,“你那日說想誰?”
“錦二白!醜八怪!”
君燁眉頭一皺,手指一彈便將那粒瓜子彈進了阿鸞的嘴裡,回身淡聲道,“走吧,既然跟丟了,那就去家裡等!”
說罷又補充了一句,“帶着這隻說想她的鳥!”
阿鸞細舌被打的又疼又麻,聽說要出門,立刻興奮的拍翅膀,“帶着爺,帶着爺!”
亓炎過去,隨手將它放在肩膀上,面無表情的低嗤一聲,“智障!”
阿鸞猛然回頭,眼珠瞪着他,“誰智障?誰智障?”
亓炎似沒聽到,俊容沉淡,扭頭不語。
錦園內,鴛鴦和琳琅被放在牀上,大夫正爲兩人包紮診治。
兩人都是遍體鱗傷,昏迷不醒,月娘和七娘在一旁幫忙,小丫鬟們進進出出的端着熱水進來,然後再端着血紅色的冷水出去。
二白看着窗外大雪紛揚,將整個上京都覆蓋,眸色亦如夜色般沉寂。
這筆賬,她早晚會清算回來的!
突然穿着黑色緊身衣的元蓁自窗子裡閃身而入,帶着一身的風雪和寒氣,急聲道,“不好,君燁的馬車正往館來!”
已經是寅時,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君燁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七娘上前道,“把鴛鴦和琳琅轉到我房裡去吧!”
二白搖頭,“她兩人身受重傷,藏在你房裡終究不是長久之策,而且,明日侯府必然會搜城,若搜到館,如何能藏的住?”
“那現在將她們帶出城去?”月娘道。
“不、有一個地方侯府不會搜,而且,鴛鴦和琳琅還能得到照顧!”
七娘眸子一轉,立刻道,“皇宮?”
“可是皇宮內到處都是攝政王和君燁的眼線,不是更容易暴露!”月娘忍不住疑慮。
二白皺眉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不再猶豫,吩咐道,“現在便帶着她兩人走,走西宮門,那裡的侍衛都是皇上的心腹,而且今夜是呂敬值守,應該可以掩護。”
更重要的是,即便君燁發現琳琅和鴛鴦在宮內也無妨,最多還是認爲翡翠閣是燕昭宇在宮外的勢力,
“好!我們馬上去辦!”
“嗯,動作要快,我去拖住君燁!”
二白道了一聲,將一塊玉牌遞給月娘,“拿着這個,侍衛自然會放你們進去!今夜雪大,視物困難,正好利於行事。”
“是,你放心,我們一定將人安全送進去!”
“好!”
二白對着月娘和七娘兩人微一點頭,轉身往外走。
君燁的馬車在後門停下,亓炎上前剛要敲門,突然門被打開,穿着狐毛織錦斗篷的二白出現的門後。
她頭上戴着斗篷上的風帽,雪白的狐毛簇擁着着她精緻的小臉,昏黃燈火下,黑眸如星,閃過一抹微微的驚訝。
果子跟在她身後,手裡提着一盞琉璃宮燈,上面已經落了一層薄雪,噗嗤笑道,“小姐你和君公子果然是心有靈犀,你要去找君公子,沒想到公子便來了!”
君燁上前一步,不顧還有旁人在,伸臂將二白攬在懷裡,鳳眸深邃,“怎麼還沒睡,雪這樣大出去做什麼?”
二白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彎眉笑道,“太冷了,睡不着,起來想喝酒,又覺得一個人喝酒好沒意思,便突然想去見你!”
她手裡果然還提着半壺酒,淡淡酒香在夜色中瀰漫。
大雪簌簌而落,門下燈火幽暗,男人面容清俊,眸子裡閃過一抹疼惜,撫了撫女子微涼的的臉頰,柔聲道,“抱歉,今夜看公文晚了些,怕打擾你睡覺便沒過來。”
自從冬日下雪後,二白晚上經常手腳冰涼睡不好,每次都是要他焐熱了才能睡安穩。
二白挑眉,“那怎麼這個時候想起過來?”
君燁低頭吻了吻她額頭,“阿鸞說,它想你了!”
二白歪頭看向亓炎肩膀上的某鳥,勾脣神秘一笑,“阿鸞,我這裡有一個你的同伴,還是隻母的哦!”
“同伴、同伴!”阿鸞興奮的叫喊了兩聲。
“果子,帶阿鸞去吧!”
“是!”果子偷偷一笑,回身道,“跟我來!”
阿鸞飛到她肩膀上,跟着果子往院子裡走。
“進去吧,這裡風冷!”君燁握着二白冰涼的手,牽着她進門。
二白眼尾一瞟通往前面店鋪的門,垂眸跟在君燁身後。
此時館前門那裡,元蓁已經將鴛鴦兩人都背上馬車,和月娘趕着馬車衝進風雪中,向着西宮門急奔而去。
大雪紛飛,很快一切都沒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