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聽到這刻薄尖酸的聲音一怔,倏然回頭,見一着芙蓉色緞織掐花外裳的女子站在身後,尖瘦的臉,塌鼻細眼,趾高氣昂的上下在二白身上打量,那面容和態度便讓人十分不舒服。
女子頭上珠翠堆發,穿着芙蓉色的上衣,翠綠色的下裙,鑲着珠寶彩玉的鞋子,熱鬧喜慶的穿着和下面的朱棒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二白覺得這這女子面相有幾分熟悉,似在哪裡見過。
雲熠“噌”的起身,訥訥道,“妍兒,你怎麼出來了?”
“不出來,還不知道你好大的本事,出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和人勾三搭四的!”女子冷哼一聲,捻酸嬌作的語氣讓周圍不少人看過來。
二白見此知道這女子和雲熠關係不一般,開口解釋道,“這位小姐誤會了,我和雲熠是香蘇同鄉,在此見到都很意外,所以多聊了兩句!”
女子挑着眉道,“本小姐和雲熠說話有你插言的份嗎?一副狐媚樣子,你這樣的本小姐見多了,最會勾引男人!”
“研兒!”雲熠急喝一聲,但明顯他似是有些忌憚這女子,並不敢如何的大聲訓斥。
“你還兇我,你竟然爲了一個狐媚勾人的女人兇我!”女子厚嘴脣一嘟,做出委屈的表情,十分像過年時曬的臘腸。
二白有些無語,她和雲熠之間不知是中了什麼蠱,總是上演這種被女人吃醋的戲碼,上次是方淑,這次又冒出來一個臘腸嘴。
但她向來不是好脾氣,所以做不到被人罵還風輕雲淡。
二白站在木欄前,對着臘腸嘴笑道,“你過來,我告訴你我和雲熠是什麼關係!”
雲熠怔怔的看着她。
“臘腸嘴”狐疑的看着二白,走過去,仰着下巴問道,“什麼事要和本小姐說?”
二白眯眼一笑,然後突然一拽她胳膊將她甩在木欄上,一腳蹬在她屁股上。
那女子本就生的壯碩,趴在木欄上,將木欄撞的晃了晃,然後被二白一踹,連人帶木欄直接掉了下去。
“啊!”
女子慘叫一聲,聲音淒厲,似城外夜裡來啄食人肉的夜梟嘶鳴啼叫,整個酒樓的人都嚇了一跳。
“慕容遇,接住!”二白對着下面喊了一聲。
慕容遇聞聲擡頭,只見一龐然大物雙臂亂揮,慘呼着從天而降。
周圍的人更是驚呼一聲,紛紛向後退。
慕容遇不知這女子爲何從上面掉落下來,二白讓他接住,他自然聽她的,縱身而起,伸臂去接抱住。
兩人旋身而落,女子被慕容遇抱在懷裡,驚魂未定,仰頭便看到一張俊秀英氣的面孔,張着嘴愣在那。
慕容遇看清女子的面容,差點扔出去,但是仍然很有風度的放在地上,溫言勸解道,“雖然姑娘長的醜了點,但也不至於跳樓自殺啊!”
女子臉上由紅轉白,氣道,“誰、誰自殺,本小姐是被人從上面踹下來的!”
此時雲熠已經自樓上跑下來,關切的看着女子道,“妍兒,你有沒有事?”
女子當衆撲到雲熠懷裡,哭道,“嚇死我了,你趕快去給我報仇,幫我殺了那個勾引你的賤人!”
慕容遇眼睛眯了眯,目光漸冷,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脣角勾着不冷不淡的笑,“小爺突然有些後悔救你了怎麼辦?”
女子驚愕的轉頭,“你什麼意思?”
慕容遇冷哼一聲,突然飛起一腳,然後女子就像扎破了的皮球,直接飛了出去。
遠處,朱棒子正帶着一幫衙役氣勢洶洶的趕過來,突然見天上掉下個女人,頓時一呆,還來不及反應,那女人便直直對着他落了下來。
“啊!”
“哎呦!”
兩聲慘叫,女子直接趴在朱棒子身上,砸的他五臟六腑差點都移了位。
“這是哪個賤人對本公子投懷送抱,哎呦、我的腰……”朱棒子閉着眼睛直痛呼。
“小姐!”
“小姐!”
…。
朱棒子身後的衙役看着女子醒目的臘腸嘴,頓時一驚,忙上前攙扶起來。
聽到衙役喊小姐,朱棒子臉色一變,忙將身上的女子翻過身來瞧,果然是餘太守家的千金,餘妍兒。
“妍兒妹妹,妍兒妹妹?”朱棒子一改方纔囂張痛罵的表情,頓時緊張的將餘妍兒抱在懷裡。
餘妍兒幽幽轉醒,目光在朱棒子和衙役身上一掃,眼淚涌出來,咧着嘴大哭道,
“有人欺負我!”
“快去告訴我爹,有人欺負我!”
“誰敢欺負我妍兒妹妹,簡直不要命了!走,讓我去教訓他!”
朱棒子帶着餘妍兒和一幫衙役推開看熱鬧的人,一路橫衝直撞,到了二白和慕容遇面前。
“就是這個賤人把我踹下來的,去抓住她!”餘妍兒指着自酒樓裡出來的二白喝道。
朱棒子滿面凶氣,冷笑道,“原來你們都是一夥的,一起都帶走,大刑審問,看他們是不是敵軍的尖細?”
衙役領命上前,向着慕容遇和二白而去。
雲熠忙上前,攔住那些衙役急聲道,“誤會,都是誤會,二白是我的朋友,絕對不是尖細!”
“雲公子,不是本公子不給你面子,但是你和妍兒都定親了,還幫着外人,這就不太合情理了吧!”朱棒子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陰陽怪調的說道。
二白和慕容遇看熱鬧似的站在那,見衙役都帶着刀,挑眉問道,“慕容公子,這麼多人,你可有把握,若是沒有把握,我可就先逃了!”
打不過就跑,一直是她做人重要的一條原則。
“叫我救人也是你,叫我接住那個臘腸嘴的女人也是你,現在惹了事你不能自己逃了啊,你若逃回去,君燁見了心疼,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我把那個女人踹下去本想給你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恰當的出賣一下美色,她一感動,也許就不追究了,說不定還能把朱棒子給擋回去,結果你根本沒領會我的良苦用心!”
“她哪怕是長的和芙洛差不多,小爺我也忍了,可這模樣,實在下不去嘴啊!”慕容遇委屈的皺眉。
“你這樣黑芙洛良心過的去嗎?”
兩人這邊嘀咕,那邊朱棒子一把將雲熠推開,嘲諷道,“雲公子任由你所謂的朋友欺辱妍兒,如今還替他們求情,是何用心?”
他冷哼一聲,故意挑高了聲音道,“難道妍兒妹妹在你心中,還不如你這幾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朋友?”
餘妍兒立即上前道,“雲熠,你今日若敢護着那個賤人,我定和你沒完!”
雲熠進退兩難,眉心緊蹙,爲難的回頭看向二白。
二白對着他搖了搖頭,讓他不必再管。
餘妍兒看到,認爲兩人在“眉目傳情”,怒火更盛,瞪着眼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將那個賤人和他的同夥抓起來!”
“是,大小姐!”
那些衙役頓時舉着刀又往前衝。
雜耍的班主帶着人跪在地上哀求,“官爺,饒命,不關這位公子的事,是朱梓榜他仗勢欺人,顛倒黑白,求官爺明察!”
“官爺,我們是冤枉的!”大妞也跟着跪下去。
“滾一邊去!”
衙役伸腳要踢兩人,突然就見面前黑影一閃,手中長刀猛然脫手而去,隨即胸口一陣劇痛,直直橫飛出去。
慕容遇手中的長刀刀刃衝內,站在那,仍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脣角的笑卻讓人後背生寒,
“小爺不殺你們,算是給你們長個教訓,識趣的趕緊離開,否則,小爺就要下殺手了!”
“竟敢毆打官差!”
朱棒子跳着腳怒喊一聲,氣急敗壞的道,“抓住他,快點去抓住他!”
還剩下的幾個衙役瑟瑟看着慕容遇,正警惕的看着他,想要上前抓人,突然就聽一聲沉喝,
“發生了什麼事?”
衆人聞聲轉頭,見後面聽着一頂轎子,崇州太守餘賦修自轎子裡走來出來。
見太守大人來了,衆人呼啦向兩側退去,讓出一條路來。
“爹!”餘妍兒高呼一聲,忙跑過去,挽着餘太守的手臂撒嬌道,“爹,你要爲女兒做主啊,這裡有兩人外來的賤人,戲耍欺辱女兒!”
餘太守面色微沉,方纔他在衙門裡,聽衙役領班說朱梓榜來府衙叫了一羣衙役出去。
此時正是正值戰亂,唯恐他這個乾兒鬧出事了,才匆匆趕來。
帶着餘妍兒上前兩步,目光落在慕容遇臉上,他神色頓時一變。
朱棒子上前,恭敬的喊了一聲,“乾爹!”
說罷,回手一指慕容遇和二白兩人,“乾爹,就是這兩個人在城中鬧事,還欺負妍兒妹妹,毆打官差,兒子想問問他們的身份,也被他們打了,乾爹趕緊把他們抓進大牢審問,興許是安北叛軍的尖細!”
餘太守回身,揚手
“啪!”
一巴掌狠狠打下去,朱棒子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臉,一臉震驚的看着他乾爹。
周圍頓時靜了靜,餘妍兒和圍觀的百姓一時也都愣在那。
這餘太守是喝醉了來的嗎?
“幹、乾爹,您爲、何打兒子?”朱棒子驚愕的問道。
“尖細?”餘太守氣的臉色發青,“你知不知道,這位是慕容世子,皇上親口封的平北振威將軍,還不過去給慕容世子道歉,求他饒了你這條狗命!”
說罷,餘太守走到慕容遇面前,怒氣頓時一收,滿臉討好恭維,“慕容世子,小女少不更事,和下官這個乾兒子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世子,世子大人大量,不要和他們一般計較!”
二白此時方知原來和雲熠定親的女子竟是崇州太守之女,怪不得覺得那女子有幾分面熟,原來是和她這個老爹長的有七分像。
慕容遇冷哼一聲,“小爺還想這是什麼大人物,敢當街強搶民女,囂張跋扈,原來、是餘太守的乾兒子!”
餘太守半弓着腰,額頭上冷汗涔涔,“是下官管家不嚴,世子若不解氣,現在便上去踹他幾腳,打他幾巴掌,下官絕不偏向,以後也保證不會有這樣的事!”
朱棒子一聽慕容遇竟是上京來的世子爺,頓時嚇的臉色慘白,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餘妍兒偷眼瞧着慕容遇也不敢在撒潑,只是不停的那眼剜二白。
“既然是太守自己管教不嚴,那太守便自己去踹幾腳,打幾巴掌吧!”慕容遇嘴角噙着惡劣的笑。
餘太守一怔,訥訥道,“這、這、”
“怎麼,剛纔餘太守說的話是哄本世子玩的?”
“不敢!下官不敢!”
餘太守惶恐道了一句,返身向着朱棒子走去。
朱棒子驚慌後退,顫聲道,“乾爹,乾爹,您不是真的要打兒子吧!”
餘太守皺了皺眉,沉聲吩咐道,“按好了他!”
“是!”
兩個衙役,按住朱棒子的雙臂向後一壓,疼的他離開嚎叫一聲。
餘太守一咬牙,擡手一巴掌向着朱棒子肥油大耳的臉上打趣。
“啪!”
“啪!”
……。
連接幾巴掌,餘太守知道慕容遇看着,不敢含糊,掌掌使了全力。
“讓你跋扈!”
“讓你衝撞世子爺!”
“以後還敢不敢?”
朱棒子被打的鼻青臉腫,脣角流血,搖頭哭道,“乾爹,我錯了,再不敢了!”
“乾爹饒命!”
餘妍兒沒見過她爹發這麼大火,在一旁亦是嚇的臉色慘白。
周圍百姓卻個個覺得痛快,甚至有人偷偷叫好。
這朱棒子平時仗勢欺人,欺壓百姓,本就不得人心,此時自食惡果,看的衆人興奮不已。
餘太守打的手腫了,纔回身諂笑問道,“世子爺,下官已經教訓了,他也不敢了,世子爺就放他一馬吧!”
慕容遇冷笑一聲,轉頭看向二白,“解氣了嗎?”
二白點了點頭,“站在這半晌,我也累了,我們回去吧!”
“好,回去!”
慕容遇也不管餘太守,自顧拉着二白的手腕穿過人羣往外走。
餘太守忙在後面恭敬說了幾句送別的話。
起身時臉色頓時沉下來,一掃朱棒子那張臉,恨聲道,“不爭氣的東西,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夠丟人,趕緊回家去!”
“是、是,兒子告退!”
朱棒子捂着臉,灰溜溜的走了。
餘太守也坐上轎子回府衙,看熱鬧的人見主角都走了,漸漸的也散了。
二白和慕容遇兩人自人羣中出來,被雜耍的班主帶着他的女兒大妞好一頓磕頭感謝,慕容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二白趕緊跑了。
回到別苑已經是午後了,慕容遇不敢見君燁,一早便溜了。
二白在書房外停下,手裡拿着一支梅花,探頭往裡面看。
君燁坐在書案後,頭也未擡,低聲道,“回來卻不敢見本尊,是不是又惹事了?”
二白吐了吐舌,若無其事的走進去,笑道,“怎麼會,我怎麼會惹事,若是惹事也是慕容遇那傢伙,但是有我在,他老實着呢!”
說罷將梅花放在君燁面前的筆筒裡。
那筆筒裡放着幾隻粗豪,墨染梅瓣,濃墨相宜,古韻清雅。
君燁看着那梅花,勾脣低笑一聲,向後靠在椅背上,淡淡看着二白,聲音性感低沉,“哦?沒惹事,那爲何方纔餘太守過來,說他乾兒子衝撞了慕容世子,晚上在府上設宴,賠禮致歉?”
二白似恍然的吸了口氣,一臉無辜,“這樣啊?那他乾兒子衝撞了慕容遇是他們的事,跟我和阿遇沒關係啊?”
“沒關係?”君燁眼眸眯起,“難道不是你們兩個又打抱不平,惹事上身?”
二白不服,“如果你在那,難道就會看着那個朱棒子爲非作歹,興許,比我們出手還要狠!”
君燁淺淺瞥她一眼,拿了古書放在手裡翻,“這個且不說,那個雲熠是怎麼回事?”
“這個你都知道?”二白瞪大了眼,“果然是神通廣大,英明神武的大司馬將軍!”
“拍馬屁也沒有用,快點交代!”
二白伏在桌案上,懨懨道,“有什麼好交代的,不過是偶然碰到罷了,我只是想不通,他爲什麼會和那個臘腸嘴定親?”
“臘腸嘴?”君燁疑惑的擡頭看過來。
“就是餘太守的女兒,她實在配不上雲哥哥!”
君燁眉心微蹙,傾身過來,捏着二白的下巴,“二白這話會讓本尊以爲你很樂意看到雲熠娶別的女子?”
二白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醋吃的莫名其妙!對了、”她話音一頓,繼續道,“今天晚上的賠罪宴,你要去嗎?”
君燁撫了撫額,“那餘太守在這又是賠罪又是自責,本尊只好答應了!”
二白點頭,“那晚上去蹭飯!”
君燁寵溺的看着她,搖頭失笑。
傍晚的時候,二白在院子裡聽到門外有喧譁聲,而且隱隱夾雜着女子的聲音,忍不住走過去瞧。
竟是白日裡雜耍班的那個班主和他女兒大妞在門外。
兩人神情愁苦,頭髮散亂,一身狼狽。
見二白出來,那班主立即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二白麪前,“姑娘,我們聽說慕容世子住在這裡,實在沒辦法了,纔來求見,求姑娘通報一聲。”
大妞也在一旁掩面啼哭。
方纔攔住兩人的守衛雖不知道二白的身份,但見君燁每日將她帶在身邊,定然十分重視,恭敬回道,“姑娘,這兩人方纔上門要找慕容世子,如今別苑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進,所以,屬下只得攔下!”
二白點了點頭,問那班主,“發生了什麼事?”
班主抹了抹眼角的淚,哽聲道,“今日姑娘和慕容世子走了以後,朱棒子便帶人到了我家裡,說晚上太守大人設宴要請一位大人物,要我們去表演助興。而且點名一定要大妞去,這分明是那朱棒子沒得到我們大妞的便宜,又找了個名頭,想將大妞誑去。”
“幸好,我們提前便把大妞藏了起來,朱棒子沒找到,就將我們雜耍班裡的幾個徒弟全部帶走了,說要拿大妞去換,若是不換,就說我的徒弟是尖細,凌遲處死!”
二白皺了皺眉,不曾想他們答應去赴宴,還會鬧出來這種事。
那個朱棒子剛捱了打,又開始作妖,也實在太猖狂了些。
“姑娘,現在朱棒子派了人守在我家附近,鐵了心的要把我抓去,現在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實在不得已,纔來求慕容世子!”大妞抽泣道。
“我知道了!”二白點了點頭,攙着大妞起身,道,“你們跟我進來吧!”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兩人對着二白連連道謝。
帶着二人進了別苑,安頓在一處花廳外,二白讓人去找慕容遇來。
片刻的功夫,慕容遇進了花廳,見到班主兩人也是一怔,聽到二白的話,頓時怒道,“本世子這便去找他們要人!”
“阿遇!”
二白喊住慕容遇,道,“你現在即便去了也無濟於事,人現在要回來,朱棒子還會以各種理由將大妞帶走,我們也不可能一直守在這,還需想個法子,徹底解決了此事!”
“鸞兒說怎麼辦?”慕容遇道。
“今日餘太守請了你和君燁赴宴,朱棒子定也會在那,我們且去看看再說,至於大妞和她父親,暫時留在別苑中。”
“好!”慕容遇咬了咬牙,“那今晚我們就再去會會這個朱棒子!”
將班主和大妞安頓在一處院子裡,天色已經黑下來。
餘太守親自過來請君燁和慕容遇兩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