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到浴缸裡直到水涼透,裴樂樂才裹着浴袍起來,隨手帶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去嬰兒房。
在樓梯口,裴樂樂碰到江星辰,要不是江星辰看到她,她早就掉頭走了。
江星辰約會回來,氣色很好,看起來心情不錯,兩腳踩上臺階,像只歡快的兔子蹦蹦跳跳。
裴樂樂突然間很不想看到她,她無憂無慮地活着,何曾知道有個人爲救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衝動上來了攔不住,裴樂樂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星辰,聽說你小時候差點出過車禍!”
“對啊,我哥跟你說的吧,多久的事了,還提幹嘛!”
還提幹嘛!
輕飄飄的四個字,嚴重刺痛了裴樂樂的心。
如果是不知情,那還情有可原,如果知曉內情還這樣沒心沒肺,那她媽媽死得太冤了,這種不知感恩的人不值得救。
裴樂樂儘量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平靜。
“是嗎?車禍不是小事,真被車撞了,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你可不能馬虎,要引起重視!”
江星辰哼着小曲,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安啦,我命大,有貴人相助,不怕!”
“哦!”裴樂樂假裝感興趣地問道:“這麼說,有人救了你,你才免於車禍!”
江星辰覷了嫂子一眼:“你不是從我哥那裡聽說了嗎?”
“他只是略微提了一句,又沒有細說,你知道他的,話只說一半,最喜歡吊人胃口。”
江星辰點點頭,想起童年的一些事,心情也不那麼明朗了。
“嗨,別提了,那段日子最黑暗了,媽媽離家出走好多天,總算回來一趟,卻是要跟爸爸離婚……爸爸不同意,兩人大吵起來,她扔下離婚協議書就走了,然後再也沒回來了……”
回憶是種病,想想心就痛。
說不提,江星辰又來了情緒,不等裴樂樂問,她自己倒是主動說起過去的傷心事。
江星辰一屁股坐在樓梯上,兩手托腮,憂愁嘆了一口氣。
“那時的我,是個暴走蘿莉,討厭回家,不想看到爸爸媽媽,哥哥又在國外,想見他一面都難……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可我那時候真的想到了死,覺得活着特沒意思,家不像家,爸媽各過各,身邊連個說話人都沒有,可憐死了!”
“所以,你去撞車了?”裴樂樂的眼底越來越冷。
她承認,江星辰是可憐,可她媽媽又何其無辜。
“沒啊,我哪敢真撞,好痛的!我就是放學了,不想回家,想一個人溜出去玩,可保鏢一直跟着,很煩……我說要上廁所,一下車就往馬路另一頭狂跑,想甩開他們……光顧着躲他們,沒有注意對面開來的大貨車,幸好有人把我推開了……”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是多少號?你又是在哪段路出的事?”裴樂樂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江星辰歪着腦袋想了想,嘟着嘴道:“太久了,哪記得那麼清楚,好像下了場小雨,對了,那個路口有個巨大的仙鶴雕塑,我當時就是想跑到那邊去玩!”
“看來我記性還不錯……”江星辰掉
頭看裴樂樂,卻被她陰沉的表情嚇到了,“你,你怎麼了,這樣盯着我怪嚇人的。”
“我很生氣,你太不把自己的安全當回事了,這次是有人替你受過,可她推開了你,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怎麼樣?”
“好像撞傷了……”江星辰臉上難得出現愧疚的表情,對着手指道,“我當時嚇傻了,保鏢趕到很快把我抱走,回去後我就發了一場高燒……後來聽哥哥說,那人脫離了危險,好在她沒事,不然我會內疚死的……我一直想去見見她,可哥哥不讓,要不你幫我問問哥哥……”
江星辰掉頭,發現身邊已沒了人。
“咦,去哪了,要走也不說一聲!”
裴樂樂幾乎是飄到了嬰兒房,若說在碰到江星辰之前她還心存一點點僥倖,那麼,江星辰的話將她的自欺欺人徹底粉碎。
她盤腿坐到牀邊,貪看寶寶可愛的睡容,輕撫他帶點卷的濃密黑髮,彷彿入定的僧人,捨不得動一下,好像就這樣坐到天長地久也無所謂。
小蘿蔔,媽媽該怎麼辦?
爸爸隱瞞了媽媽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有關鬱外婆的,爸爸的做法很不對,自私冷漠無良,媽媽很生氣,可你爸爸太狡猾,媽媽想教訓他,怎麼做纔好呢。
你鬱外婆是個大好人,對媽媽有着天大的養育之恩,沒有她,也許媽媽早就不在了,更不可能有你這個小豆丁了。
可好人沒好報,你鬱外婆是因爲救人而去了天堂,是犧牲,可警察只把這起事故定義爲常見的車禍。
你鬱外婆到死都沒有得到一個公正的對待,就那麼孤零零地走了,被救者和家人卻心安理得地活着。
而媽媽,現在也是這家人的一員了。
媽媽看到你小姑姑的笑容,心裡就特別難受,她笑得這麼開心,是拿你鬱外婆的命換來的。
你說,媽媽要不要帶你離開一陣子,不然,媽媽怕忍不住對你爸爸和你姑姑惡言相向。
江星辰的任性造成了媽媽的離世,而江禹哲不負責任的處理方式更是讓媽媽死得不值。
她以爲他只是性情冷了點,做人的良知還是有的,可他處理媽媽車禍的方式,對待恩人的冷血態度,讓她切切實實感到心寒。
手機突然響起,裴樂樂趕緊掐斷,怕吵醒寶寶,低頭,掃了屏幕一眼。
是他!
裴樂樂直接關機,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站起身,想反鎖房門,剛走到門口,就見江禹哲推門進來,伸着脖子朝牀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
“不想吵醒孩子,那就跟我出去!”
他拉過她的手把她帶出了屋子。
裴樂樂面無表情,如同被人操控的牽線木偶,任由江禹哲拉着,木着臉回到了臥室。
江禹哲甩上房門,第一句話就是:“爲什麼不接我電話,還關機?”
“不想接!”口氣很衝,但裴樂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推開他,徑自往沙發走去,倒了杯白開水,冰涼的手指觸到溫熱的杯身,心卻怎麼也暖不了。
江禹哲大步跟過去,奪過她手裡的水杯仰頭喝了一
大口,然後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捧起老婆的雙手,用手掌揉搓她的手,想讓她冰涼的手暖起來。
“這都五月了,你的手怎麼還是這麼冰。”
換做平時,裴樂樂早就感動得在男人臉上親一口了,可此時她只覺得不自在和彆扭,用勁想抽回被他緊緊握住的雙手。
“不用捂了,過一會就好了!”
“沒有我,好不了!”
男人特別自大地說,低着頭,側臉的輪廓渾然天成,俊美無雙。
裴樂樂木然看着他,縱使心裡對他失望至極,可仍是忍不住被他出色的外表迷惑。
這樣一個深受上天寵愛的男人,有着得天獨厚的資本,也有任性的條件。
然而,不是所有的任性都能得到原諒。
裴樂樂怔怔看着他,眸色轉深。
“你說,人和人之間的相遇爲什麼那麼奇妙,偏偏是我和你,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然後在一起了!”
聲音很輕,很軟,像一縷微風飄然而至,轉瞬卻又消散在空氣中。
江禹哲不由側目,對上裴樂樂明亮的雙目,發現她直勾勾看着自己。
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男人琢磨,進門前在樓下洗了一遍,應該沒什麼髒東西吧。
江禹哲勾起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格外帥氣撩人。
他捧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印下一吻。
“那是我們的緣分,天註定!”
“也許是孽緣!”裴樂樂想也不想就說出了口。
江禹哲先是一怔,接着擡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眯起了眼。
“你今天有點不對勁,高海瀾走之前跟你說了什麼?”
裴樂樂搖頭,眼睛看向別處。
“沒說什麼,就是告個別!”
“當我是江承皓,好忽悠?”
高海瀾那性子,到死了都不會改。
裴樂樂瞪着他,微惱。
“非要我說出來,你心裡清楚得很!”
“清楚什麼?”
“你和高海瀾的關係!”
“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是沒關係,只不過她碰巧是你的學姐,碰巧追過你,碰巧又嫁進了江家,碰巧因爲你百般看我不爽,想着法陷害我!”
這事裴樂樂佔着理,所以說得理直氣壯,也因爲心情的原因,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若問世上還有哪個女人能讓江禹哲吃癟,只一個,江太太,裴樂樂了。
江禹哲捉住裴樂樂肩膀,將她貼近自己,給她一個深深的熱吻。
裴樂樂拼命捶打他的胸口,很不喜歡他這種遇到不想談的話題就用親熱矇混過關的做法。
見小女人反應激烈,江禹哲覺得她這醋意太大了,吃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能離開她的脣,頭一回老老實實解釋。
“高海瀾大我兩屆,我考進研究所時被分在她那個組,她很照顧我,但我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把課題完成的很好……她說我是塊冰冷的石頭,她一定要把我捂熱,真是可笑,想獻身給我的女人那麼多,是個女人我就要,我又不是種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