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回京是一件朝中矚目的大事。
乾元帝七子之中,太子雖然早立,然而秦王在朝中一直很有名望,況這些年叫薛皇后倚重在外南征北戰,名聲都是憑着自己的搏命打出來的,自然比太子立得穩當的多。
太子只會在京中安享富貴,立身不正,哪裡有秉性剛毅果敢,從未有惡聞的秦王叫人看重呢?
況秦王是皇二子,除了太子就是他,自然比下頭的幾個弟弟對太子之位有更進一步的意思了。
不是這些年在青海駐軍,想必秦王殿下也能拉攏幾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而不是如今雖然朝中對他的印象不錯,提起他的時候卻都是一臉的糾結。
蓋因秦王殿下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不單嘴巴壞,而且有點兒性情乖僻。
這樣年紀的皇族青年,哪一個還打光棍兒呢?
連最不好搞的清河郡王都叫宋家女給拿下,如今被迷得五迷三道,也只有秦王叫人擔心。
沒有正室,侍妾通房真愛啥的也行不是?
一個都沒有!
這廝不喜歡女人,親口說的。
雖然秦王殿下也曾經說過自己不喜歡男人,不過曖昧的眼神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秦王殿下的身邊,總是叫他的幾個心腹俊俏的手下頭冒冷汗。
有個性的秦王殿下哪裡理會京中那複雜的想法呢?此時一臉鄭重地立在面露和藹的薛皇后的面前,跪在地上給面前的薛皇后與德妃磕了頭,這才坐在了一旁,往另一側看去。
因親舅哥兒回京不得不小心翼翼攙扶着自家有孕媳婦兒進宮的薛二爺,對這位冷眼看來的秦王殿下露出了一個有些殷勤的笑容,顧不得自己平日裡的英氣勃勃了,在他欲張嘴對自己說些什麼的時候急忙堵住他的嘴笑道,“許久不見王爺,如今風采更勝,想必青海意氣風發……”
他頓了頓,叫身邊微笑的三公主用力地擰住了自己腰間的軟肉,頓時臉上露出了苦色,有些傷感地逡巡了一下,這才問道,“表妹怎麼還未到?”
這個話題真的特別地安全,總不會聽見秦王那破嘴了。
二舅舅可是還沒有見過便宜外甥女兒呢。
“已叫人傳了,想必很快就到。”四公主耷拉着頭有氣無力地說道。
偶像在面前,卻叫親孃含笑擰着不敢與二皇兄說話,多麼叫人氣悶呢?
“就是那個粗手笨腳的丫頭?”秦王想了想夷安的名字,想着的就是水晶杯的問題了,便喝了一口茶問道。
薛平一窒,之後覺得這句話還在自己接受的範圍內,況看見夷安吃癟很叫無良表哥出了一口惡氣,含笑點頭。
薛皇后臉色溫和地看着面前這個長得彪悍的兒子,聽見了這話,眼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轉頭看了一臉慈眉善目的德妃一眼,緩緩搖頭笑道,“還是以前的脾氣。”
除了在七皇子面前,她鮮少有這樣慈愛的模樣,自然是因看重這個兒子。
“哪裡是那麼容易換了性情的呢?”德妃數着佛珠溫吞而笑,然而目光看向兒子的時候,卻帶着幾分熱切與想念。
淑妃受不了這二位了,搖了搖頭,只探身與眉目不動的秦王笑問道,“這些年,可吃了什麼苦?”她頓了頓,便嘆氣道,“你母后母妃在宮裡,擔心你呢,不然,你以爲你母妃日日禮佛是爲了誰呢?刀劍無眼,都是爲了求佛祖保佑你的安危。”見秦王默默點頭,顯然是明白道理的,她的模樣越發愛惜地說道,“這次回京,咱們可不好再往外頭去了,留在京裡好好兒過日子就是。”
“這次回京,兒子就不走了。”秦王對淑妃感激地點了點頭,這才擡頭對薛皇后說道。
“也好,再娶個媳婦兒,死了我也能閉眼了。”薛皇后溫聲說道。
秦王的目光突然漂移了一下,之後有些僵硬地轉移了話題。
薛皇后見這小子神色異樣,眯了眯眼睛,與德妃對了一個眼神。
“太子這幾年,與母后請安麼?”秦王覺得自己叫人盯住了的危機感,渾身汗毛豎起,強忍住,頓了頓,見薛皇后的身邊只有太子妃含笑而坐,太子卻不見蹤影,看了看天色,面色就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在青海屢有傳聞,太子……”他突然冷哼了一聲,卻到底沒有多說什麼,恐薛皇后聽着傷感。
“太子簡直……”秦王回京,簡直就是叫宮裡女人有了真正的靠山一樣,淑妃年紀輕些,更活潑藏不住事兒,正要與秦王告狀,卻見一側的太子妃,恐叫太子妃沒臉,便忍住了,只含糊地說道,“你從前在京中見他如何,如今只變本加厲。”她低聲嘆息,握着四公主的手輕聲道,“你回來了,咱們娘幾個也是有了主心骨。外頭,可要你來張目了。”
“這賤人。”秦王低聲喃喃了一句。
三公主低低地咳了一聲,拭了拭眼角。
“母后放心,兒子回京,這賤人再敢與母后母妃不孝,兒子掀了他的皮!”秦王武人出身,向來不懂得文雅二字怎麼寫,將茶盞往桌上一頓,便冷冷地說道,“與母不孝,與人無義,形如豬狗!”見薛皇后目光溫和地看着自己,帶這幾分縱容與寵愛,秦王就越發覺得太子竟然這樣不孝該死極了,聲音冷硬地說道,“若不喜,母后廢了他!我扶持七弟上位!”
“說的是什麼話,叫人聽見笑話。”薛皇后無奈地搖頭說道。
秦王哼了哼,卻到底沒有說話。
“二皇弟素來心直口快,叫咱們瞧着心頭竟開闊了起來。”太子妃自然是知道薛皇后等人都在爲自己擔心,然而如今她有子萬事足,沒有了太子在自己面前叫自己心中壓抑,竟覺得飯都吃得香甜了,因此並不以爲意,微微一笑,就與薛皇后笑道,“如今二皇弟回京,母后心裡頭也歡喜,不如熱熱鬧鬧地在宮中設宴,也是對二皇弟的榮寵之意。”
見薛皇后滿意,顯然是說中了她的心意,太子妃只是微微一笑,便在一旁閉目養神。
東宮之事雖然嚴密,然而也不是密不透風,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傳說太子有了龍陽之好,叫個美少年迷得找不着北,如今還拼了命地護着不肯叫那少年受到傷害。
這待遇,連當初的真愛薛珠兒都沒有。
太子妃想着這個,心裡就很平靜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也是想明白了,與其爲了太子日日傷心,不如靠着自己的孩子。
見太子妃明事理,將秦王那點兒不好聽的轉圜過來,薛皇后微微頷首,心中一嘆。
這是她看中的太子妃,真正有氣量,能夠母儀天下的女子,卻到底叫兒子給糟蹋了。
秦王沒有什麼感覺,與太子妃也不過是尋常罷了,轉頭與正殷切地看着自己的三公主問道,“你身子可好?”
“二哥不往前頭去,只恐父皇責難。”三公主皺眉道,“如今父王等着要挑你的錯處,這樣不敬,京中該怎麼說呢?”
“父皇,”秦王眉頭都不動的,拿着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腿,見宮中女眷都看着自己面露關切,便淡淡地說道,“父皇沒空見我。”
“什麼?”薛皇后也覺得秦王來見自己有些衝動,不由好奇地問道。
“兒子剛進城門,帶回來的幾個出身異域,身份不同的俘虜就叫父皇給帶走了。”秦王沉默了片刻,擡頭與薛皇后坦然地說道,“聽說父皇很喜歡,只是我覺得,這到底是俘虜,多少爲人詬病。”
“俘虜?”三公主急忙問道。
“邊陲小國作亂,叫我把其中一個公主給抓過來拖回京。”秦王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拖”一個柔弱的女子回來有什麼不對,臉色淡淡地在衆人有些發青的目光裡誠實地說道,“據說是個美人,想來父皇喜歡。”
他抓了這公主帶回京是爲了嚴刑拷打機密,順便跟那個敢在王爺面前扎刺兒的小國勒索點兒寶貝的,卻沒有想到這樣淳樸的想法卻叫乾元帝攔腰阻攔,帶回去花天酒地了。
“可惜了的。”秦王殿下想到寶貝長着翅膀兒飛走了,頓時沉了臉,越發對乾元帝生出了怨言。
他妹妹外甥女兒的好多,況一個個都有敗家的趨勢,不多掙點兒銀子,怎麼好呢?
“據說?”三公主卻敏銳地問道。
“他們都說是美人,我沒有瞧出來。”秦王想着那公主往自己看時那彷彿抽風一樣的眼神,便皺眉道,“竟對本王翻白眼,可見心生怨恨!”對於與自己有危險的傢伙,秦王殿下自然是要先下手爲強的!
三公主被噎得夠嗆,捧着自己的肚子竟說不出話來。
淑妃憂愁地看了看特別理直氣壯的秦王,求助地往沉默了揉眼角的薛皇后看去。
這樣不解風情,眼瞅着是要一生孤的節奏哇!
太子妃卻見了秦王如此,忍不住笑了。
她的妹妹紀媛容色絕美,然而若只是要美色獲寵,卻擔憂年老色衰,恐不是良人。如今秦王雖有些乖僻,然而叫太子妃瞧着,卻滿意極了。
秦王這樣的性情,若真的與女子情投意合,想來該不會再與旁人留心了。
“二皇弟風塵僕僕地回京,還沒有個熱湯熱水。”太子妃就起身與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薛皇后笑道,“兒臣先下去叫他們預備着,也有給二皇弟接風的意思。”她頓了頓,便繼續笑道,“待夷安與阿翎入宮,見了滿登登的點心湯水,也是隻有歡喜的。”說完,就告辭起身離去,腳步匆匆,顯然是想要將秦王種種與自己的妹妹分說明白了。
她處事頗有長嫂風範,行止賢良,就叫秦王起身謝了,見她的背影不見,便撐着手想着太子如今越發不堪的傳聞,覺得這大哥越發地噁心人了,還坑害了一個賢良女子的終身,沉默了許久,便仗義執言地冷哼道,“好白菜,都叫豬給拱了。”
此話之下,一雙明珠般秀美絕麗的夫妻緩緩而入,聽見了這句話,驚呆了。
“這是在罵我?”多心的清河王妃嘴角抽搐地與一旁的蕭翎問道,“不過,更可能是在罵你!”
她纔是那顆美麗的白菜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