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不能還手,因此被捨不得妹妹的兩個“兄長”暴打了一頓的,人見人怕的清河郡王,只說眼前的夷安,見四公主咬牙切齒,還是沒有勸阻她。
能在二公主故去之後還執意尋找緣故的這個女孩子,叫夷安的心裡慢慢地柔軟了起來。
她見了太多的面和心不合,面上帶笑背後捅刀,如今遇上四公主,卻覺得原來女孩子,也可以是這樣光明磊落的模樣。
“這事兒,你別參合。”四公主抹了抹眼睛,卻有些羞愧地說道,“是我忍不住,竟與你說了這些。二皇姐的駙馬是唐國公世子,雖唐國公府不如宋國公府勢大,然而唐國公是父皇的心腹,到底不好叫你這樣張揚,與人結仇。”
她與夷安依偎在一起,繼續說道,“不是憋得狠了,我也不想與你說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求了表哥,不會叫人拿捏。”平陽侯府到底纔在京中立足,唐國公府可不是薛家二房那沒用的玩意兒,四公主就不想叫夷安牽扯其中。
“我不出頭,只是你知道了什麼,便與我說,我還能與你開解。”夷安便笑道,“雖我不識得二公主,然而若公主亡故真的另有緣故,我也不願意叫人過得快活逍遙。”
“就是這話!”四公主冷笑道,“憑什麼叫害了二皇姐的東西風流快活呢?!”
說了一會兒的話,又看了夷安手上的傷,罵了薛珠兒一場,四公主到底與夷安一同用了晚膳歇下了。
第二日,夷安就隨四公主一同往淑妃處去,一進門,卻見一位身材高挑的俊朗青年正在面色和藹的淑妃面前說話,那青年一身鎧甲,英武英俊,就叫夷安側目。
“表哥!”四公主見了這青年,眼裡就生出了親近來,見這青年看過來,急忙拉着夷安過去,指着他與夷安笑道,“這就是我表哥陳朗!”她細細地看了陳朗,就見他今日鎧甲雪亮,格外地俊朗挺拔,不由得意起來,與夷安擠眉弄眼。
“這是長安縣主。”淑妃看着閨女一副不經世事的模樣,再看看侄兒有些抑鬱的臉,真是想暈過去算了。
“見過縣主。”陳朗不着痕跡地看着一頭熱的四公主,與夷安微微頷首。
“表哥可好了,武藝高強,都說是年輕有爲呢。”四公主從小兒跟在表哥的屁股後面長大,對這表哥有天然的崇拜,見着陳朗英挺,夷安嫵媚,如同璧人一般,越發賣力地說道,“還特別老實,到現在,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呢。”
夷安憐憫地看了被掀了老底沉默着咬牙的表哥一眼,深深地爲之感到心酸。
這得是多麼瞎眼的姑娘,才能看不見這青年的心意呢?
實在不敢當閃亮亮的蠟燭,夷安乾笑了一聲,含糊地說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我從小兒跟着表哥,自然知道。”四公主見夷安冷淡,低頭失落了一下,就知道沒戲。
陳朗這年紀不小,竟連個媳婦兒都娶不上,這不是太叫人擔心了麼?
“別爲你表哥費心了。”淑妃眼疾手快,急忙止住了四公主的胡說八道,見侄兒臉色緩和了,卻越發地覺得侄兒很不錯,此時臉色溫和地說道,“你表妹出宮去,你護着些,切莫叫人衝撞了她。”見陳朗點頭,她便含笑與夷安問道,“你若不放心,也跟着去,如何?”
“我是極放心的,且陪着娘娘就是。”
夷安果然聰明,淑妃臉上帶笑,微微點頭,見四公主並沒有異議,就知道閨女是不願意叫夷安參合此事的,此時便與四公主叮囑道,“母妃知道,你與你二皇姐好,只是凡事不要橫衝直撞,拿住了什麼,就往宮中來,自然有皇后娘娘做主。”
當年二公主的親事,是乾元帝與唐國公做主,雖薛皇后曾說唐國公府上有點兒亂套,然而乾元帝卻相信自己的“眼光”,二公主也覺得日後能做國公府的主人是極好的姻緣,到底成了這親事。
只是這才幾年,竟香消玉殞。
心中嘆息,淑妃也埋怨二公主的懦弱。若是當初吃了苦,進宮來求薛皇后做主,憑薛皇后的心性,不會置之不理。
當年薛皇后便申斥過唐國公府一次,給二公主做主了一回,沒想到時日久了,唐國公府竟故態復萌。
二公主也是,什麼都吞在肚子裡,誰會日日盯着唐國公府呢?
也是因二公主之事,叫淑妃很擔心四公主的親事,然而如今見侄兒隱隱護住女兒的模樣,想到這些年侄兒一直默默地等着,淑妃的眼裡就生出了看重。
有兒時的情分在,哪怕日後陳朗變了心,也不會叫四公主落到難看的境地。
“你近日心情不好,若是出去快活,就晚點兒回來。”淑妃別有用心地說道。
“夷安不去,我能有什麼歡喜呢?”四公主就嘆道,“沒有夷安,有趣也變得無趣了。”
躺槍的長安縣主只覺得一雙利箭般的目光衝着自己而來,如果能化爲實質,只怕已經千瘡百孔。
“我能有什麼趣兒呢?”夷安幽幽地嘆了一聲,十分哀怨。
她只恐四公主這是真與她有仇,想着叫身邊那青年往死裡收拾自己呢。
“咱們一處吃一處睡,你還不明白我的心不成?”四公主急了,急忙拉住夷安的手說道,“我捨不得留你一個……”
“夠了!”淑妃當機立斷,出手救了夷安一條小命兒,無奈地看着無辜的閨女,再看看一旁臉色發青的侄兒,很不明白爲什麼侄兒不與閨女挑明瞭,還是揉着眼角說道,“不願意玩耍,就早去早回!”見四公主用力地搖頭,與陳朗一同走了,這纔對露出了無奈的夷安笑嘆道,“長寧就是如此,該單純的地方通透的厲害,然而還明白的地方,卻又糊塗了起來。”
這些年她相看過的京中的少年,總是能叫四公主說出毛病了來,當時就覺得哪裡古怪,後頭知道都是陳朗拔刀相助,與四公主細細地品鑑過這些少年,扒拉出許多的毛病,她就明白侄兒險惡的居心了。
這侄兒在軍中就強悍,幹掉情敵的手段也這麼利索。
“想必是視作兄長久了,就模糊了。”夷安對自己的救命恩人笑道,“長寧待陳大人十分不同,只還沒有看清楚罷了。”
“只望日後,她能快快樂樂的,我就安心了。”淑妃嘆了一聲,這才與夷安說道,“我今日叫人看着華昭儀處,卻見她的母親鬼鬼祟祟地進來,竟密議。”她皺眉道,“我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是這兩個,陛下也會寵幸旁的年輕美人,倒不如這兩個蠢貨。只是到底這兩個的心大了,竟還能害你。”
見夷安不以爲意,全沒有半分羞澀或是惱怒,淑妃眼角抽了抽,繼續說道,“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就很不該再留着了。”
薛家已經叫薛皇后很不耐煩,只是還未發作罷了,夷安知道如薛皇后這樣的人,一旦動手就是斬草除根的,此時微微猶豫,這才說道,“只不知究竟是真的有孕,還是假裝。”她與淑妃又隔了一層,自然不會如在薛皇后面前勸她自立那樣肆無忌憚,掩住了心裡頭的念頭,她只笑道,“只好叫娘娘費神了。”
“皇后娘娘在前朝本就繁忙,我能做的也不過是這些了。”淑妃自然知道夷安斷不會與自己說知心話兒的,頓了頓,便露出了憂慮來,與她輕聲道,“清河郡王之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這孩子,也並不是長寧口中那樣怕人。”
見夷安乖巧點頭,她也嘆這樣的美人兒竟叫人算計到了極點,此時心生憐惜,溫聲道,“就算日後不能轉圜,你也記得,他能憑着自己在軍中立足,可見並不是一無是處。”
淑妃出身武將之家,自然更喜愛如蕭翎這樣憑着真本事封王的人,因此便說了好話兒。
“這個我明白。”夷安微笑道,“何必怨天尤人?日子好壞,都是自己過出來的。”然而想到日光下磕磕巴巴地對着自己說喜歡的那個秀致少年,她的心中卻是一嘆。
她也曾想過日後會將姻緣託付在他的身上,然而如今驟然改變,卻只能是造化弄人了。
到底是辜負了他。
只是還好,賜婚得早,在這少年還未更在自己身上用心的時候隔斷,總比日後他泥足深陷,不能釋懷來得更好些。
至於蕭翎,她本就無所謂姻緣之事,況蕭翎與自己並不陌生,聽說心性堅毅?性情也算不錯,屢次相交也並不見劣跡,彼此平靜地過日子,也並無不可。
夷安有些沉默地盤算着,淑妃就聽外頭報大太太入宮,心知這大概就是來詢問夷安賜婚之事,她便與夷安笑道,“你母親進宮,我便不留你了,也叫你母親不必擔心。”
夷安應了,又謝了淑妃的好意,這才帶着宮女與女兵出了淑妃處,匆匆地往薛皇后的宮中去。
才走到半路一處山石嶙峋之處,夷安卻見那山石的一空洞之中,閃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來。這青年臉上帶着失落與傷情,臉色蒼白,彷彿連面容都暗淡了,拿着一雙深情款款的眼睛看了過來。
正是三皇子。
夷安被三皇子這麼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噁心壞了,嘴角微微一動,只漠然對他頷首。
“縣主留步!”見夷安竟對自己這癡心傷情的模樣完全沒有被打動,三皇子心裡只覺得這簡直不是個女人!然而目光落在這少女一張精緻清媚的臉上,他卻覺得心中一動,此時急忙上前幾步,卻被女兵遠遠地隔開,不由傷感地說道,“難道這麼多日,縣主竟對我全然沒有情意麼?”
“沒有。”夷安直率地點頭。
三皇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到底是個百折不撓的人,想到平陽侯府如今的勢頭,此時提起一口氣繼續強笑道,“我對縣主的心,難道縣主真的看不出?”他捂着心口低聲說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從我第一次見到縣主,就存了心事,本以爲縣主是與我一般……”
“絕對不是!”夷安不耐地直言道,“殿下想的多了,思慮過多總是傷身,還是且放下吧。”真以爲自己萬人迷?說幾句話,就叫她全心奉上?
夷安這樣的無情,已經叫三皇子再也不能說別的了。他也不明白,他天潢貴胄,許之以正妻之位,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怎麼就對他這樣冷淡呢?
“原來如此。”三皇子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露出了一個慘然的笑意,很是傷感地說道,“我對縣主的一片心,竟全沒有放在縣主的眼裡。”他斂目,再次努力地低聲說道,“知道縣主賜婚,我心中劇痛,只覺得今生都不能歡喜,今日過來,只是想求見縣主,若是你願意嫁給我,我拼着叫父皇惱怒,也要與他求旨退了這指婚,哪怕是得罪清河郡王,也在所不惜。”
這情真意切的青年與彷彿是肺腑之言的話,叫夷安臉色淡淡地聽了,卻覺得心中惡心。
三皇子哪裡是看重了自己,分明是看重了平陽侯府與薛皇后,他的眼中並無對自己的情意,卻偏偏要做出這麼一副樣子來,竟比那些露出本來面目的人還叫夷安厭惡。
比起真小人,夷安更厭惡僞君子!
想着這些,夷安心中冷笑了一聲,目光卻落在了假山之後,淡淡地說道,“殿下這些肺腑,在旁人面前剖白,真的合適?”
此時一個女兵眼疾手快,上前就將那假山之後欲逃的身影給提了出來,夷安就見三皇子勃然變色,目光就落在了女兵手中奮力掙扎的喬瑩的身上,看着這宮女含恨看着自己,便含笑溫聲道,“我說這宮中怎麼那麼多的長舌婦呢,原來竟是大多喜歡躲着偷聽。”
“奴婢是一不小心走到這裡的。”喬瑩今日跟在三皇子的身後偷聽,雖然知道三皇子是爲了日後大計纔對夷安示好,心中卻還是嫉妒的厲害。
“殿下知道她麼?”夷安含笑與三皇子問道。
“依稀是母妃身邊的人,我不大熟悉。”三皇子在喬瑩可憐的目光裡乾笑了一聲。
“與殿下不熟就好。”夷安一笑,微微側頭,與身後薛皇后賞的宮女含笑道,“無故偷窺,實在沒有規矩!”她看着手上鮮紅的指甲,慢慢地說道,“本縣主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且按着宮規處置就是。”
聽見那宮女應了,取了竹板過來,將那與三皇子求助的喬瑩摁在地上,這才繼續說道,“你在宮中,傳我的流言,這已是大不敬。如今宮規侍候一回,日後長長記性,不然,本縣主可不管你是誰身邊的人,嗯?”
薛皇后身邊出來的宮女,自然是不懼怕任何人的,那宮女面無表情地一竹板抽在了喬瑩的臉上,左右開弓,直將她一張芙蓉面抽得全是血痕,這纔將她踹倒跪在地上,回身與夷安覆命。
冷眼見三皇子竟眼瞅着與自己有首尾的女子受苦,卻只當看不見,夷安的心中就生出了鄙夷。
這樣沒有承擔,哪裡是個男人呢?還想奢望帝位,做夢去吧!
目光冷淡地看着喬瑩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夷安實在不欲與三皇子繼續糾纏,頷首之後,便帶着衆人就要離開,然而自後方,三皇子看着喬瑩許久,突然轉身撞開了一名女兵,轉眼就貼近了夷安,口中急切地叫道,“縣主!我還有些心裡……”餘下的話,卻被吞在了肚子裡,再也無法說出口。
在他就要握住這少女手臂的前一刻,這少女只臉色冰冷地往頭上一抹,三皇子就見到一隻冰冷的尖銳的髮簪抵在了自己的咽喉,看着那少女眼中冰冷的殺意,竟不敢動彈。
“再與我糾纏,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