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大牀上,薛舜睜眼的時候,覺得頭痛欲裂。
空調嗡嗡作響,他揉着太陽穴,翻了個身,看見牀上另一個人。
小親親嬌小的身體縮在牀另一邊,正揉着惺忪是睡眼,看見他翻身,下意識地就又往後挪了一下,結果杯具了——
“哎呀!”
她驚叫了一聲,薛舜聽見砰的一聲悶響。
這小丫頭居然給滾到牀下面去了。
他實在是頭疼的厲害,也沒有動,懶懶說了句:“你還能不能更笨一點。”
小丫頭翻身坐起來,頂一頭蓬亂的頭髮,“都怪你!”
“你爲什麼要睡那麼遠,我又不吃人。”
她咬咬嘴脣,一臉委屈。
還說不吃人,昨天晚上大半夜跑到南月跟她喝酒,率先醉的不省人事,她好心把他扶到酒店,結果被他一刻不消停地折騰到了凌晨……
而且,昨夜他特別兇猛,不像之前還會在意她的感受,她明顯的感覺到他心情不好,簡直就是在發,泄。
中間她還抵抗過,可是他聽着她的哭聲都不爲所動。
她摸了摸腰,真疼啊,渾身像是被碾壓過一樣,簡直快要散架了。
他睜眼看她一眼,閉上眼睛繼續揉着太陽穴,兩秒後又睜眼,“你在地上坐上癮了?”
他傾身過來,撈起她手臂把人往牀上帶,這纔看見她身體上那些痕跡。
一大堆的紅痕散佈全身。
他愣了一下,還是先把人給拉上了牀,給她蓋好被子,看她抿脣不語一臉委屈的模樣,心突然就軟了,摸了摸她的臉。
“抱歉。”
她瞪着他,“沒誠意!”
他輕輕笑了一下,“那你想我怎麼樣?”
“……”她盯着他,沉默幾秒,翻了個白眼,“別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滲的慌。”
“……”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她嘆了口氣,攥住了他的手,“下次能不能輕點,真的,會疼啊。”
他表情有些愧疚,說實話,他喝醉了,那些瘋狂在她身上逞兇的畫面他只零散的記得一些,他說:“嗯,我會注意,你受傷了嗎?”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也許是眼前的丫頭太過於明媚鮮豔,不像他從前接觸的那些女人,也許是因爲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和她一起的時候,他都不像是以前對別的女人那樣粗暴直接,會盡力關注她的感受,這酒醉後的一次傷着了她,他居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她沒有回答,他彎身下去不顧她的掙扎大概看了一下,“有些腫了。”
她捂着通紅的臉,翻身背對他,“下流!”
他躺回去,語氣調侃地開口:“過獎了。”
過了幾秒,她幽幽地開了口:“你不用這樣掩飾的,我知道你很難過,昨晚你喝醉了,說了很多話。”
他愣住,“我說什麼了?”
“你在說一個女人,你說你很心疼她,可你也很害怕她,你更怕她一直以來堅持努力的方向是錯的,你怕一切萬劫不復,怕她最終會崩潰,你還說你留不住她,也幫不了她,你很討厭這樣沒用的自己,你害怕到只能逃離她身邊。”
他撫額,真是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一大堆。
她翻過身來,面對着他,陽光透過窗灑在他的臉上身上,那張清俊的面容一臉疲憊,眼底有血絲,暴露在空氣中的上身肌理分明,她突然就想起昨夜他在她身上衝刺的時候,那時候她在下,有液體涼涼地落下來在她臉上,她不知道那是汗水還是眼淚。
她拉住他的手,問他:“那個女人,她愛你嗎?”
他苦笑了一下。
“那就放手吧,薛舜,放過自己,這樣的感情太累了,我覺着你是個好人,值得被溫柔以待。”
好人?他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不,你錯了,如果我是好人,她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
曾經,在蘇黎最絕望的時候,是他把“復仇”這樣的字眼提出來,是他,說要她對遲辰夫的詛咒成真,這是他給她的希望,卻沒有想到反過來吞噬了她其他所有,復仇變成了她人生唯一的意義,這樣的她,讓他覺得很可怕。
他賦予她的意義,卻讓她再也得不到幸福,那他到底算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
雅苑的房子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到現在還沒拉着黃色的警戒線,警察不時地出入,陸仲顏提醒過的第二天,遲辰夫便吩咐陳秘書在江北一個名字叫做絲路花城的小區買下了一棟房子。
花城這個小區有些名頭,住着很多藝人,因此保安措施極爲齊全,遲辰夫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房子是早就已經裝修好的,當天交易就全款完成,陳秘書安排了些人去打掃房子添置傢俱,而遲辰夫則按照陸仲顏的要求,帶着韓念笙跟Steven一起去了一趟警局。
韓念笙的精神狀態依然不是很好,也不愛說話,很疲憊的模樣,遲辰夫打進入警局就一直拉着她的手,她的腳步很慢,他就配合她的速度,不急不躁,倒是Steven在前面走的有些着急。
Steven搶先進了陸仲顏的辦公室,做了個自我介紹,陸仲顏往他身後瞅瞅,“我不是讓遲總還有韓念笙都一起來麼?”
Steven擺擺手,“等他們過來你估計還要等很久,我先先了解一下情況。”
陸仲顏坐在座位上,手指轉着筆。
Steven不動聲色地打量她,這是個態度給人感覺有些傲慢的警官。
她說:“我讓你瞭解情況,你給我什麼?”
Steven笑了笑,“來之前我跟韓念笙談過了,這次她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信息。”
她滿意地點點頭,聽他又道:“不過你們審問她的時候我要在場。”
她皺眉。
他解釋:“她之前出現過PSTD引發的過度呼吸症,你也不想審訊個人就弄得對方休克送醫院吧。”
她無奈地點點頭,把桌子上的卷宗往他跟前一推,“你去叫遲總進來,我想跟你倆一塊兒說,不然等一下還要跟他說一遍。”
“那恐怕不行。”他坐下翻開資料看了看,一眼看見現場的幾張照片,心裡一驚。
“爲什麼不行?”
“你說這些肯定不能當着韓念笙的面,遲現在沒有可靠的人陪着韓念笙是不會離開她的,你恐怕必須得說兩遍了。”
遲辰夫拉着韓念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然後纔去敲陸仲顏辦公室的門,開門的是Steven。
Steven臉色十分難看,擡頭看着他,“遲,你做好心理準備。”
遲辰夫愣了一下,點點頭。
Steven嘆口氣,走過去坐在了韓念笙的旁邊,看了一眼韓念笙。
她很睏倦的樣子,懶懶地靠着椅背,閉着眼睛,他腦子裡面還是剛纔陸仲顏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些照片。
他突然覺得很無力。
作爲一個心理醫生,他的專業領域不就是洞悉人心?可他發現在韓念笙面前,他好像永遠也看不透。
經歷過那些事情,到現在,沒有崩潰,沒有歇斯底里,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照片還有那堆資料全都在桌上放着,陸仲顏看着坐在對面面色越來越蒼白的遲辰夫,說:“這只是部分資料,那個V8裡面的內容,我想你不會想看,所以……”
“那裡面是什麼。”
她遲疑了一下,“他們虐待她的過程。”
他的手有些發抖,用右手按着左手,聽見陸仲顏繼續說下去。
“目前從監控和V8裡面的視頻可以判斷,這次入室侵犯的核心犯人是樑澤,他和另外兩個人是在8號晚上到雅苑進入房間的,不過當時韓念笙是自己開的門,這之後,房間裡面發生的事情小區監控室看不到的,只能以V8裡面的視頻爲準,V8裡面樑澤倒是沒有正面出現,而是一直在拍攝另外兩名犯人毆打,虐待,以及猥褻韓念笙的畫面……” щшш ★ttκǎ n ★¢Ο
她頓了頓,“還是跟你說一下吧,他們沒有對她進行直接的性侵,只是拿別的東西……”
他攥緊了拳頭,灰白的脣被咬出印兒來。
“至於房子裡面這個死人,陳祖,目前我們已經查到了,在差不多一個月以前,被人打了,顱內出血成了植物人,在韓念笙被囚禁的第四天早上,樑澤把陳祖弄了過去,這一段V8沒有拍,所以我們需要韓念笙的口供來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樑澤人已經失去聯繫,他在L市僅有一處自己名下的房子,我們已經去看過了,裡面沒有人,現在正監控那房子,明天早上會發布正式的通緝令,如果你有線索,希望能夠提供給我們。”
遲辰夫臉色慘白的像是死人,陸仲顏見他沒反應,嘆了口氣,“你放心,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沒搞明白,但至少樑澤一行三人傷害了韓念笙,這是有確鑿證據的,我們不會放過樑澤。”
他緩慢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是對韓念笙的審訊。
Steven由於是韓念笙的心理醫生,坐在了審訊室內,而遲辰夫只能隔着審訊室的玻璃看着裡面的情況。
陸仲顏的那個助理秦慕還好心地給遲辰夫倒了一杯水,也站在旁邊,看着審訊室。
室內白熾燈的光線慘白,陸仲顏開始提問,剛開始,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常規問題,基本上都是在確認警方的推理,已經監控裡面的內容,韓念笙一直很平靜,回答都很簡短,然後——
“8號晚上十點,樑澤敲門的時候,你開門的速度非常快,當時沒有猶豫過嗎,連問都不問就開門?你明明知道那小區保安措施很一般,你還是一個人在家。”
韓念笙愣了一下,“我……我以爲是別的人。”
“你是指遲辰夫?”
她低下頭。
遲辰夫攥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幾滴水灑在手上。
陸仲顏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太糾結,轉了話鋒,“前面的情況跟我們預想的差不多,那麼到最後一天,案發當天,樑澤把陳祖的身體帶到了房子裡,之後發生了什麼?”
Steven皺皺眉頭,對着陸仲顏使了個眼色。
陸仲顏無奈。
鑑於韓念笙現在的狀況,Steven早就建議過不問開放性問題,陸仲顏只得耐心地換個問法:“樑澤是不是把陳祖跟你放在一張牀上了?”
韓念笙有了反應:“是。”
“從手銬上的血跡看,他把你跟陳祖銬在一起了?”
“是。”
“陳祖的手是你割下來的嗎?”
“是。”
陸仲顏倒吸一口冷氣,雖然這個結果他們早就想到了,但是當真的從韓念笙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人背脊一冷。
“爲了引起別人注意,讓別人來救你嗎?”
“是。”
“割那隻手的時候,你知道陳祖是死是活嗎?”
韓念笙擡起頭,看着她,“他沒有呼吸……”
陸仲顏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和樑澤之前有矛盾嗎?”
韓念笙搖頭。
“那你知道他爲什麼針對你?”
韓念笙繼續搖頭。
陸仲顏揉了揉眉心,這樣根本無法判斷作案動機。
Steven突然插了話:“陸警官,就到這裡吧,我看你們該問的也都問完了,這些口供應該足夠給那三個人定罪了。”
陸仲顏抿脣,關掉了錄音筆,然後說:“你說的沒錯,審訊是到此結束了,不過韓念笙今天不能走。”
Steven眼神犀利的看着陸仲顏。
“你是之前有過協助罪案調查的心理醫生,有些事情你也應該知道,儘管屍檢結果表明陳祖在被割手的時候已經死了,可破壞屍體也是罪。”
韓念笙只是靜靜地聽着,沒有動。
隔着玻璃,遲辰夫卻坐不住了,轉身問秦慕,“什麼意思?她是受害人,審訊結束爲什麼不能走?”
秦慕有些爲難地回答:“這個,破壞屍體的確是罪,按照規矩,我們要先行拘留,等檢察院那邊決定是否起訴……”
遲辰夫一下子站了起來,“起訴?你們開什麼玩笑?她是受害人!”
秦慕膽兒小,被遲辰夫嚇得說話氣都短了一截,“這個我們決定不了的啊。”
“我現在就要帶她走。”遲辰夫不由分說地就繞過去開始砸審訊室的門。
秦慕攔也攔不住,着急的要死,“遲總你冷靜一點,只是拘留而已!”
遲辰夫纔不理會她,將審訊室的門錘的砰砰響。
陸仲顏聽着敲門聲,長長出了一口氣,不得不起身到韓念笙跟前去,問她:“這是我們的工作,你能理解麼?”
韓念笙點了點頭。
“你應該也很明白。”陸仲顏擡頭看了一眼Steven,“你去勸勸遲總吧,這麼砸門手不疼麼。”
Steven瞪了陸仲顏一眼,理解歸理解,這爛攤子還要他來收拾,遲辰夫哪裡是個好說話的主兒,加上過去這幾天他看的清楚,遲辰夫拿韓念笙當寶貝供着,現在要拘留韓念笙,遲辰夫還不得發瘋?
秦慕還在遲辰夫旁邊絮絮叨叨:“遲總,這個割手畢竟情況特殊,我們會把資料交給檢察院讓他們斟酌的,也許很快就能放出來……”
遲辰夫一個字都聽不進,拳頭重重地砸在不鏽鋼的門板上,骨節的位置早就已經破了皮,血慢慢流下來。
門被打開了,他看也不看Steven一眼,就直直往裡衝,把Steven撞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念笙,我們走。”他對韓念笙伸出手。
陸仲顏眯了眼,歪着頭看他,“遲總,你不是小孩子,別鬧了,這是我們的工作。”
“她的傷還沒有好,你們不能把她關在這裡。”他沒理會她,拉起了韓念笙的手,而韓念笙只是擡頭看着,表情有些懵懂,像是還沒回過神。
“她的傷已經恢復了一些,警局也有專門的醫務人員可以照顧她……”陸仲顏看見遲辰夫已經拉起韓念笙往門口走,又說了一句:“遲總,妨礙警務也是罪,你也想被關進來麼?”
遲辰夫腳步一頓。
“你們要關她多久?”
“看檢察院什麼時候看完資料,是否起訴的結果下來就能放人。”
“那是多久?”
“不知道……一般來說,四五天吧。”
“妨礙警務關多久?”
其他幾個人都是一愣。
遲辰夫又問了陸仲顏一句:“能把我們關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