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明媚的陽光灑進南宮雲的院子,透過樹木的縫隙,灑下一地的碎金子。
屋子裡,主位上的南宮雲眉頭微蹙地看着一個着雪青色褙子高顴骨的婦人擡頭挺胸地走了進來。白慕筱坐在南宮雲右側的圈椅上,面沉如水。
“大夫人,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特意前來傳話的。”那婦人屈膝行禮後,腰桿筆直地站在屋中,神色中透着幾分倨傲,“是這麼一回事,老夫人說,最近幾年府中添丁增口的,幾位姑娘又都漸漸大了,府裡院子實在是不夠住。想勞煩大夫人動一動,搬去和大姑娘一起住。老夫人的意思是,反正長房也就只剩下大夫人和大姑娘了,你們母女倆住在一起,以後聊天說話也好有個伴。”
“這是我的院子,我不搬。”南宮雲心中嗖地升起一團火來,居然明目張膽地想要收走她的院子!婆母這回實在是太過分了!
“搬不搬可由不得夫人的性子來,這是老夫人的意思。還有請夫人搬的時候注意了……”姚媽媽冷冷地警告道,“若不是夫人的東西,還請不要搬錯了,不然奴婢不好向老夫人交待。”
一旁的胡嬤嬤氣得臉色發青,指着姚媽媽道:“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當初我家夫人嫁進來之時,這院裡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從南宮府搬來的,有哪樣東西不是我們夫人的?就連這個院子都是當初我們南宮府派人前來修繕的,一瓦一磚,院子格局那都是照着我們家夫人出閣前建的。”說到這,胡嬤嬤輕蔑地看着姚媽媽,“說句不好聽的,這新房啊,就是我們南宮府出的錢。要我們夫人搬,好啊,拿錢買吧。”
姚媽媽被說得臉紅脖子粗。她是府裡的老人了,這事她也是知道的。
當初南宮府要求新房院子按南宮雲出閣前的院子擴大修建,老夫人周氏卻是不願,她可不只一個兒子,長子娶媳若是這樣做了,那底下的是不是也要有樣學樣!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周氏不願意,但最終卻是細胳膊擰不過大腿,同意南宮府自己出人出錢修建。
周氏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同意了,可是心裡卻也是一真堵着一口氣,一口氣一堵也就都堵到了現在。
南宮雲強壓下怒氣:“說完了可以走了。”
姚媽媽卻是擡起了下巴:“大夫人先別忙着趕奴婢走呀,奴婢的話還沒說完呢。”
南宮雲冷冷地看着姚媽媽。
姚媽媽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還說了,家裡最近實在困難,開支緊張,要節儉些過日子了。可不能再像以前大夫人管家時那樣的大手大腳了……”
南宮雲氣得渾身發抖,居然嫌她管家的時候大手大腳。
“老夫人的意思是,各房的份例都要減,而大夫人和大姑娘以後兩人可以一起用膳,就先三菜一湯吧,還有大夫人和大姑娘反正也正守着孝,也不用出門做客什麼的,這一季的新衣就暫時免了吧。等府裡度過難關再議。”
南宮雲聞言氣得肝都疼了。再議,那要議到什麼時候,弄到後來,說不定以後每季的新衣就都沒她們的份了。
白慕筱的眼中閃過一絲銳芒,心道:白府也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公然在吃穿用度上剋扣她們。真當她們是軟柿子好隨意拿捏嗎?
胡嬤嬤既心疼又憤怒地拔高嗓門道:“從前夫人和姑娘都是五菜一湯,就算是真要減份例,也不能減少到了兩人只有一份三菜一湯,這哪裡夠?豈不是要餓着夫人姑娘了嗎?”
姚媽媽擡了擡眼皮道:“瞧胡嬤嬤說的,這哪裡就會餓着大夫人、大姑娘了。從前大夫人、大姑娘吃五菜一湯的時候,可次次都會剩下至少一半的飯菜呢,如今這兩人三菜一湯豈不是剛好,也免得浪費了,便宜了別人……”
“胡嬤嬤,”白慕筱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目光凜然,“掌嘴!”
白慕筱話音一落,胡嬤嬤就迫不及待地衝走到了姚媽媽面前,出手利落地“啪啪”兩巴掌扇了過去。
那清脆的掌摑聲在屋裡響亮極了,屋裡的兩個丫鬟都緊張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姚媽媽則被打懵了,直到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咧嘴“嘶”了一聲。她目光怨毒地看向了白慕筱,手指顫抖地指着她道:“你……”只不過是一個喪父女,又沒有兄弟撐腰,母親又失了管家權,居然就敢對她老夫人身邊得力的管事媽媽動手。
“什麼你啊,我的……今日就教教你什麼叫長幼尊卑。”白慕筱猶如寒星般冷冽的眼眸看着姚媽媽,又吩咐道,“胡嬤嬤繼續!今日我就要教訓一下這不懂規矩的刁奴!”
姚媽媽第一次被打那是沒有防備,這次哪裡肯依,自然是要躲的,嘴裡還道:“大姑娘,奴婢可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你……”
話還沒說完,就聽白慕筱厲聲道:“給我捉住她,重重地打。”
屋裡屋外的下人都是南宮雲的心腹,一聽自然是齊聲應了,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地捉住了姚媽媽。
姚媽媽像是砧板上的魚似的動彈不得,只能任人宰割,外強中乾地威脅道:“你們敢……”
胡嬤嬤冷笑了一聲,“啪啪”兩聲,又是兩巴掌甩在了姚媽媽的臉上,打得她嘴角都流了血。
白慕筱看着姚媽媽慢條斯理地道:“姚媽媽,祖母讓你來,只是讓你來傳話的,可不是讓你奴大欺主的。一來就在院子裡大呼小叫,難道你在祖母的院子裡也是這樣當的差,這樣的沒規沒矩……”
姚媽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祖母讓你傳話,你把話帶到就行了,誰給你的膽子對着主子評頭論足的!”白慕筱疾言厲色地道。
姚媽媽的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似的。那些話自然不是老夫人的意思。
白慕筱面上露出了一絲冷豔至極的笑,吩咐道:“堵上嘴,給我扔出院子去。”
胡嬤嬤應了一聲,隨手拿起一塊抹布就堵上了姚媽媽的嘴,然後親自帶人架着姚媽媽出了屋子,像扔垃圾似的把姚媽媽扔出了院子。
南宮雲有些愣住了,她總覺着自己的筱姐兒自從上次落水後就變得有些不太一樣,若是以前,筱姐兒只會委屈的掉眼淚,哪像現在……倒底是讓這白家給欺負的狠了!南宮雲憤憤不平之餘,又有些欣慰,覺得女兒終於長大了,會維護自己這個做孃的了。
不過,這白家着實欺人太甚!
想到這裡,南宮雲不禁憤憤地說道:“還真是睜着眼說瞎話,我又不是沒管過家,府裡什麼情形,哪裡會不知道,公中哪裡會沒有銀子,只不過現在沒有我的嫁妝補貼,吃穿上沒有以前精細了罷了。哪裡就到了要兩人只能三菜一湯的地步。”
說到這裡,她目露譏諷,“老夫人故意派人鬧這麼一場,分明是想要我再出銀子。想要我的銀子,卻還把架子擺得那麼高,不用說一定是那個俞氏給出的主意!”南宮雲越想越氣,恨恨地道,“想要我的嫁妝,沒門!”
她嘆了口氣,對白慕筱一臉憐惜地道:“筱姐兒,白家現在這樣的情況,將來是不會給你好好置辦嫁妝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孃的嫁妝以後都是要留給你的,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的。”
“謝謝娘……”白慕筱感動地看着南宮雲,“孃的嫁妝,還是自己留着傍身吧,女兒已經長大了會自己賺銀子的。”
南宮雲既好笑又覺得貼心地摟着白慕筱道:“傻孩子,哪有女兒家自己賺嫁妝的道理,你的嫁妝自然是由娘來準備的。”
“可是我聽說,玥表姐自己開了鋪子了。”白慕筱道。
南宮雲眼中透出幾分輕蔑,說道:“她哪裡會開什麼鋪子,管事都是家裡人給她準備好的。鋪子自由別人管着,她最多也就查查帳,世家女哪個不會管家看帳。她不過是會幾個養顏方子罷了。”
“可是這樣,也是很了不起了。”
“筱姐兒,你不用羨慕她。”南宮雲慈愛地道,“若是由你來,一定比她做的更好。”
“那是自然。”白慕筱自信地笑了,“憑我的本事,當然會做到最好。”
“娘相信你,不過現在你在孝期,府裡又有些不省心地盯着,不然的話,娘也給你兩鋪子,把你那玥表姐比下去。”說着南宮雲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你祖母和你二嬸卻是盯着我的嫁妝不放,也不知道接下來她們又會使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逼迫我們母女。”
白慕筱連忙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沒淹,總會有法子。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娘,在這白府,我們勢單力孤的,最好還是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爲好。”
南宮雲擰眉深思:“筱姐兒,你說的不錯,只是……”她不由面露苦色。雖然孃家比白家顯貴,可是也不能事事都依靠孃家,再說這遠水也解不了近火。
“女兒以爲,最好的法子就是搬出白府。”
南宮雲震驚地看着她,很快地搖了搖頭道:“筱姐兒,這個法子聽着是不錯,但是如果這樣搬離白府,對你很不利。你已經沒了父親,若是再離開白府,你就不好說親了。”她的筱姐兒如此優秀,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兒爲此被耽誤了親事!
“可是娘,依白家現在的情況,你覺得等女兒出了孝就能找到好人家?”白慕筱的嘴角揚起譏諷的笑,“她們是衝着孃的嫁妝來的,從娘手裡搶不到,勢必會從女兒身上下手。”
南宮雲眸色一沉,明白了白慕筱的言下之意。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夫人周氏並非對女兒的親事沒有任何權力,若是周氏和俞氏隨意給女兒找戶人家定下,兩家聯手,那女兒的一切還不就掌握在她們手中!
想到這裡,南宮雲就是一陣心驚膽顫,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說道:“筱姐兒,你現在還在孝期,她們一時也動不了你。你的親事,娘會放在心上的,只要孝期一過,娘就給你找門好親事。”
娘還是太天真了點。白慕筱心裡暗暗搖頭,直接點明:“再好的親事,她們有的是法子給攪黃了,結果還是一樣。”
南宮雲沉默了下來。白慕筱顧慮的沒錯,要結一門好親不易,可是要毀一門親,卻有的是法子。
見南宮雲若有所思,白慕筱沉聲道:“所以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離開白府,娘,以我們現在的情形,要怎樣才能分家單過?”
南宮雲搖了搖頭:“你爹已去世,想要分家,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除非大歸回南宮府,但……”
話還沒說完,就只聽外面傳來了石榴的稟報聲:“夫人,姑娘,二夫人來了。”
俞氏來幹什麼?南宮雲皺了皺眉,道:“請二夫人進來吧。”
不一會兒,白府二夫人俞氏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
待三人見過禮之後,俞氏就坐在紅木圈椅上,對南宮雲道:“我今兒來,有一事要同大嫂說說。”
南宮雲喝了口茶,卻是沒說話。
俞氏面上閃過一絲不悅,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地道:“大嫂,筱姐兒眼看着年紀也不小了,該說親了。我這裡有戶好人家,是我那孃家侄兒銘哥兒,我想着等筱姐兒出孝後就直接出嫁吧。”
南宮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筱姐兒說俞氏也許會插手她的親事,自己還有幾分懷疑,沒想到俞氏這賤人真的如此厚顏,居然敢在孝期議親!
“我不同意。”南宮雲對着俞氏怒目而視。別以爲她不知道,俞氏的那侄子俞銘小小年紀就吃喝嫖賭,屋裡的通房都有好幾個了,這樣的人俞氏居然還好意思介紹給自己的筱姐兒。
俞氏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眼底露出一絲譏諷,道:“這可由不得大嫂了,我已經跟母親稟報過了。母親已經點頭應了,就等筱姐兒出孝。”說到這裡,她眼底是嘲諷更濃,“母親說了,筱姐兒的親事她就做主了,誰也管不着。她嫁自己的孫女,就算是南宮府來人也無話可說。”
南宮雲聽得怒火中燒,渾身氣得微微發抖。
“啪”的一聲,屋子響起了一聲脆響,白慕筱手中的杯子正好砸到了俞氏跟前,茶水飛濺,嚇了俞氏一跳。
“筱姐兒,你竟然與長輩無禮!”俞氏氣得拍案而起,卻見白慕筱面無表情地說道:“二嬸,我手滑了一下,都是我的不是。”
俞氏橫眉冷豎地教訓道:“筱姐兒要好好學學規矩了,這要是以後嫁到俞家……”
“二嬸越俎代庖插手隔房侄女的婚事,倒是學得好規矩。”白慕筱似笑非笑地看着俞氏,“二嬸也不怕傳揚出去,毀了幾個妹妹的名聲。”幾個妹妹自然是包括了俞氏之女白慕妍。
俞氏惱羞成怒地盯着白慕筱,怒道:“做晚輩的,居然敢隨意指摘長輩,誰教你的規矩。”
白慕筱根本不理會俞氏,轉頭對南宮雲道:“娘,二嬸是白府的當家主母,卻是如此的不守規矩,您還在呢,居然就敢隨意作主我的婚事。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以爲這白府都是這樣的人呢,將來出門做客,哪裡還擡得起頭來。”
俞氏氣得額頭青筋凸起。
“她不顧妍姐兒的名聲,我們卻是要顧着自個兒的名聲。”白慕筱重重地握了握南宮雲的手,“娘,這白府是不能再呆下去,讓女兒隨您大歸吧。”白慕筱的嘴角在俞氏看不到的角度微勾,也許這一次她還敢感激她這個二嬸呢!
大歸!?
俞氏一時傻眼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慕筱她竟然說要讓南宮雲大歸?這大歸是能隨便說的嗎?
南宮雲又猶豫了一下,終於深吸一口氣,果斷地說道:“筱姐兒,娘聽你的。”跟着吩咐胡嬤嬤,“胡嬤嬤,麻煩你去一趟南宮府,將此事稟告我母親!”
“是,夫人!”胡嬤嬤不客氣地推開俞氏走出了院門,俞氏一個趔趄,摔坐在圈椅上,有些懵了。
胡嬤嬤坐着馬車匆匆地趕往南宮府,一到榮安堂,就是撲通一聲跪在冷硬的地面上,把今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然後一邊抹淚,一邊道:“老夫人,這白府實在是太過分了!再這麼下去,夫人和姑娘恐怕是被他們欺負死了!”
蘇氏聞言差點沒拍案而起,白家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上一次給姑爺過繼孩子沒通知南宮府,筱姐兒還無故被人推落水中;這一次,更過分,不但想剋扣女兒和筱姐兒的吃穿用度,竟然還想把筱姐兒嫁給如此的敗類!只是,大歸……
想到大歸,連蘇氏都是一陣猶豫,這南宮府的女兒大歸,說不出去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是她又怎麼能眼睜睜地任由白府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
罷了罷了!
蘇氏深吸一口氣,終於吩咐道:“王嬤嬤,你隨我一起去一趟白府。”跟着又說道,“冬兒,你去把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叫來。”
“是,老夫人!”冬兒匆匆下去給幾位夫人傳話,王嬤嬤則去安排出行的馬車事宜。
“奴婢代夫人和姑娘謝過老夫人!”胡嬤嬤感激地磕了一個頭。她本來也怕蘇氏反對南宮雲大歸的事,沒想到蘇氏這麼快就拿了決定。
蘇氏換了一身石青色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薑黃色綜裙,梳的整整齊齊的圓髻上插了一支碧玉釵,便在聞訊而來的林氏和黃氏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一路駛進了白府,隨後便被迎到了白老夫人周氏的院子。
此時,南宮雲、白慕筱和俞氏早已經鬧到了周氏那裡,還在僵持着。周氏心裡真是把俞氏給怨上了,不是說這婚事一定妥妥的,怎麼現在冒出南宮雲要大歸這回事來。
蘇氏一出現,南宮雲頓時熱淚盈眶,跪倒在蘇氏面前:“母親,女兒不孝,還勞煩您費心費力!”白慕筱也是恭敬地跪在南宮雲身旁,道:“外祖母,筱兒給您請安。”跟着又禮數周到地給林氏、黃氏和顧氏也見了禮。
周氏看着蘇氏三人母慈女孝的模樣,眸光閃爍了一下,搶了先機對蘇氏道:“親家老夫人,你趕快勸勸雲兒,切莫意氣用事!”搞什麼大歸,這不是徒給人笑柄?
蘇氏好一會兒沒說話,倒讓俞氏的氣焰又囂張了起來,心想:這南宮府以詩書禮儀傳家,又怎麼可能接受一個大歸的女兒!大嫂說到底也是想嚇唬自己罷了!
於是,俞氏故意勸道:“是啊,大嫂,你就聽母親一句吧,就算是我給筱姐兒說的親事你不滿意,也可以以後再議……”
“二嬸嬸,你是筱兒的長輩,筱兒本不該出言不遜,”白慕筱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筱兒還在父親守孝,可是二嬸您滿口親事什麼的,到底置先父於何地!”
蘇氏若有所思地朝白慕筱看去,終於緩緩開口問:“雲兒,你可是想好了?”
蘇氏這話一出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周氏和俞氏心裡更是咯噔一沉,難不成蘇氏還真的同意南宮雲大歸!這南宮雲一旦大歸,這當初嫁到白府時帶來的嫁妝那可是要如數再帶回去的……一想到原本已經到了自己手邊的大把銀子,周氏和俞氏就心痛不已。
不行!自己決不能讓這銀子就這麼飛走了!俞氏狠下心,略帶威脅地說道:“大嫂,您還是想清楚點好!您非要大歸,我和母親也不好非做惡人攔着您,可是筱姐兒是我們白家的子嗣……”言下之意是,南宮雲可以走,但是白慕筱卻必須留下!
南宮雲頓時臉色一白,女兒是她心頭一塊肉,她又如何能把女兒留在白家這個狼窩裡!
蘇氏在南宮雲和白慕筱之間來回看了看,眼睛閉了閉,似乎做了某種決定,果斷地說道:“筱姐兒必須跟着雲兒……”
俞氏正想說什麼,就被蘇氏一個眼刀懾得把話又咽了回去。
蘇氏繼續道:“雲兒一半的嫁妝就留在白府!”這一句連黃氏都聽得雙目一瞠,當年南宮雲出嫁十里紅妝,這一半的嫁妝,那該有多少銀子啊!黃氏古怪地看着南宮雲,也不知道該爲她心痛,還是幸災樂禍的好。
“娘!”南宮雲驚呼一聲,實在不想便宜白家,可是白慕筱立刻拉了拉南宮雲的衣袖,心想:用一半嫁妝就能甩掉白家這條水蛭,太值得了!不就是點銀子嗎?銀子可以以後再賺!
周氏和俞氏都是欣喜若狂,心裡只覺得少養白慕筱這個賠錢貨,卻能得到南宮雲一半的嫁妝,這筆買賣實在是太划算了!
雙方一說即合!
既然兩家已經撕破臉,鬧到這地步,南宮雲和白慕筱是一天也不想在白府呆下去,立刻命人去收拾東西,打算在兩位老夫人跟前當場就清算好嫁妝,簽字畫押,也免得以後再起爭端。
雙方約定隔日便去官府備案,當天,南宮雲與白慕筱就帶着所有的家當隨着蘇氏等人回到了南宮府,大姑奶奶與表姑娘大歸的消息幾乎是彈指間就傳遍了闔府,也在府中激起了一絲漣漪。
一回府,林氏就立刻派人匆匆收拾了南宮雲未出閣前的院子——月桂院。
雖然月桂院一直定期有人打掃,但真要住人,還是需要仔細打掃一番,一個多時辰後,堂屋和臥房總算是勉強先收拾好了。
之後,胡嬤嬤就帶着幾個下人開始收拾南宮雲帶來的東西,一一入庫。
而南宮雲則拉着白慕筱在房裡一陣唏噓,“倒沒想到,你二舅母現在居然會這麼風光,自己做了這當家夫人不說,連女兒都成了郡主。”雖然南宮雲在白府時就已經通過南宮府中的眼線得知如今二嫂當家,可是真的到了南宮府,才知道一切真的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
“說起這事,大舅母也太心急了一點,眼光也實在是淺薄了。”白慕筱搖了搖頭,覺得趙氏真是急功近利,眼皮子淺。趙氏本來是長房宗婦,當家主母,卻因一樁親事,落得個這樣的結局。照自己看,那柳青雲也並非沒有前程,一旦柳青雲春闈得中,未必不能“一朝直上青雲路,錦衣還眉揚氣吐”!
南宮雲想到了什麼,倒有幾分憂心:“筱姐兒,我同你二舅母關係並不好,再加上當初昕哥兒落水一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暗中對我母女倆下絆子。”
“娘,你這就放寬心吧。”白慕筱笑着安慰道,“據我觀察,二舅母不是這種會在背後施陰招的人,說起爲人處事,倒是二舅母要比大舅母來得光明磊落,溫柔嫺靜。”林氏這種人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好應付不過!
南宮雲想了想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說起來爲人,你二舅母是要比你大舅母忠厚許多。”
“娘能這麼想就對了,離開了白府那個虎狼窩,我們的日子一定會過得越來越好。”白慕筱又道,眉眼彷彿發着光一般,神采奕奕。
“哎,可惜了我那一半的嫁妝,白白便宜了那些個白眼狼。”想到自己少了一半的嫁妝,南宮雲還是氣不順。
“娘不用覺得可惜,給的大多都是些個死物,最多也就只能賣了換銀子而已。”白慕筱冷笑着道,“白府那些個不懂經營的蠢貨,給她們再好的東西也守不住。”若是有眼光,懂得經營,哪裡會像烏雞眼似的盯着南宮雲的嫁妝不放。
聽白慕筱這麼一說,南宮雲也深以爲然,眉頭舒展了些。她們的日子總能越過越好的。
“娘,反正我現在已經隨着你大歸了,按規矩,我也快要除服出孝了。不如讓我幫你打點鋪子。幫你把那一半嫁妝給賺回來。”白慕筱舊事重提,一臉期待地看着南宮雲。這其實也是她支持南宮雲大歸的原因之一,一直窩在白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如何能爲自己掙一片屬於自己的天下!
南宮雲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嗯,你若是想,娘當時就給你個鋪子,先試試手。”
白慕筱聞言喜形於色:“謝謝娘,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比三表姐做更好的。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的眼中閃過勃勃的野心。
母女倆正說着話,丫鬟突然來報,榮安堂的章嬤嬤來了。章嬤嬤雖然不如王嬤嬤受蘇氏器重,但也是蘇氏身邊的老人,南宮雲自然是命下人立刻將她請進屋來。
章嬤嬤福了福身,就含笑着說道:“大姑奶奶,表姑娘,老夫人請你們過去榮安堂。”
白慕筱見章嬤嬤眉眼之間掩不住喜意,那嘴角的笑容更非客套,心中一動,便問道:“王嬤嬤,府中莫非是有喜事?”
“確實是喜事,而且是雙喜臨門。”章嬤嬤笑容更深,眼角的皺紋也更明顯了,“剛剛得了喜報,大少爺中瞭解元,二少爺也是童生試的第五名呢。”
白慕筱眸色一沉,心道:母親不是說昕表哥摔壞了腦袋,是個傻子嗎?怎麼就過了童生試?
白慕筱還只是心裡想想,而南宮雲則是直接脫口而出:“昕哥兒?昕哥兒不是個傻子嗎?”聞言,白慕筱心中有些無奈,母親畢竟還是太直腸子了,雖然母親是南宮府的嫡長女,可是如今畢竟是守寡大歸之人,還是應該處處小心謹慎的好。
章嬤嬤彷彿是根本沒注意到南宮雲的失言,若無其事地笑道:“二少爺只是晚開竅罷了,如今是越來越好了,連皇上都讚譽有加,今日還賜了好些東西,據說還有幾幅孤品的字畫!”連着府中的下人都因此受惠。
章嬤嬤心裡感慨不已,近兩年來,二少爺確實是越來越機靈,就連君子六藝都有模有樣地學起來,聽淺雲院的丫鬟說,最近已經開始在二老爺的指導下讀起四書五經了,看來這二夫人和二少爺都是有後福之人啊!
南宮雲越聽越驚訝,居然連皇帝都知道南宮昕這個傻子?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她本來對這個傻侄子毫不在意,因此,哪怕她在這府裡有眼線,也絲毫不知道南宮昕已經有了這個的造化。
“章嬤嬤,這……”
南宮雲還想再問,但白慕筱眼明手快地拉了拉母親的袖子,然後自然地接過她的話道:“章嬤嬤,真是勞煩你特意來傳話,我與母親這就隨你去。”
待南宮雲母女抵達榮安堂的時候,南宮府四房的人大都聚集在東次間,這二月的天,乍暖還寒,東次間裡仍燒着暖烘烘的炭火,一進屋,只覺得暖意融融。
一眼看去,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與有榮焉。南宮琤都有些坐不住了,心裡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見兄長,只可惜今日的主角之一南宮晟還在國子監未歸。
“雲兒,筱姐兒,你們來了!”蘇氏一見南宮雲母女,忙把她們喚到身邊,把那喜訊又說了一遍。蘇氏幾乎是樂得合不攏嘴,到現在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這長孫中瞭解元是意料之中的驚喜,但次孫能中童生試的第五名,那就是意料之外的……
這一日之中,兩個孫子都得中,確實是雙喜臨門啊!
“真是恭喜昕表哥,恭喜二舅母了!”白慕筱笑着恭賀道。這一刻,白慕筱已經迅速地審時度勢,意識到今日不同往日,如今二房蒸蒸日上,她以後必須要讓母親注意對二房的態度才行。
“同喜同喜!”林氏高興壞了,拉着南宮昕的手是五味交雜,幾乎要懷疑這是一場美夢。這些日子來,她確實知道兒子在漸漸好轉,光是那樣,已經足夠讓林氏欣喜不已了……沒想到兒子竟然還能中童生!
童生雖然還不算什麼正經的功名,卻已經是科舉的第一步,以後南宮昕就有資格考秀才,甚至是更進一步……以後誰還敢說她兒子是傻子!
想到這裡,林氏的眼眶中泛着晶瑩的淚花,一旁的南宮玥忙拿出帕子,動作輕柔地爲母親拭去眼角的淚花。
至於三房的黃氏和南宮琳已經是瞠目結舌了。南宮昕這個傻子居然真中了,不是倒數第五,而是順數第五?
母女倆張大了嘴,半天沒合上,看着林氏三人喜笑盈盈的樣子,心裡有些酸溜溜的。
黃氏母女倆的小心思此刻根本無人在意,蘇氏在緩過來後,忙對王嬤嬤道:“好,好,這是喜事,今日人人有賞!”
老夫人一句話下,府中的下人今日每人都多了一個銀裸子。
林氏又賞了前來報喜的婆子一個一等封紅,婆子喜出望外的謝恩後,就退下了。
一時間,屋內熱鬧得很,連榮安堂中的丫鬟、嬤嬤也紛紛向林氏道賀。
看着衆星捧月的林氏三人,黃氏心裡酸得直冒泡,可是想到如今林氏當家,也不敢得罪,只得笑眯眯地說道:“真是恭喜二嫂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說不好將來昕哥兒還能爲你掙一副誥命呢。”
林氏春風滿面:“同喜同喜,等將來昊哥兒長大了,也能爲三弟妹掙一副誥命的。”
這話黃氏聽得很順心,看着自家機靈活潑的兒子,黃氏心中暗道:說得沒錯,連南宮昕一個傻子都能中童生,沒道理自家的昊哥兒會中不了。將來她的昊哥兒一定能中進士,當一品大員。想到這,黃氏看自家兒子的目光就透着幾分期待,心裡琢磨着,怎麼樣才能把自家兒子調教成新一代神童,好爲自己揚眉吐氣。
南宮昊不由打了個寒顫,還不知道自己地獄式的學習生涯即將開始。
南宮琳等了又等,見蘇氏一直沒有說起她最關心的話題,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祖母,聽說今日雲城長公主府給府裡下帖子了?”南宮琳早聽到風聲說今年的芳筵會可能會提前,因爲長公主殿下想在春闈後邀請新科的進士同樂,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南宮雲聞言,頓時眼睛一亮。
蘇氏淡淡地看了南宮琳一眼,頷首道:“不錯,長公主殿下給府中下了兩張芳筵帖。今年的芳筵會提前到了五月初五,而且長公主殿下爲了控制人數,規定一張帖子是兩個人名額,所以今年府中有四人可以參加芳筵會。”
這四個名額便有些緊張了。
南宮琳正想問自己能不能去的時候,就聽南宮雲說道:“母親,讓筱姐兒到三月十四也該除服了,就讓她一起去見見世面吧。可憐這孩子隨我在白府清苦了這麼久。”此時,南宮雲心裡倒有幾分慶幸了,也許女兒的主意沒錯,大歸南宮府是一個正確的決定,若是現在還留在白府,女兒恐怕這輩子也別想收到芳筵帖。南宮府畢竟是南宮府,這芳筵帖說是價值千金也不過爲,南宮府一下子便得了兩張。
蘇氏看了看白慕筱,目中閃過一絲憐惜,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南宮琳頓時面如土色。這一共才四個名額,馬上要成親的南宮晟肯定是不去了,南宮琤和南宮玥是一定要去的,若是第三個名額給了白慕筱,那剩下便只有一個名額了。
南宮琳緊張地看向了南宮昕,若是南宮昕一定要去的話,那自己肯定就被擠掉了。若是以前,祖母肯定不是讓這二哥哥去,可是現在……
正在這時,她聽到南宮玥正問道:“哥哥,你要隨我一起去芳筵會嗎?原二公子、傅三公子他們應該也會去。”
南宮玥本來還以爲南宮昕會興致勃勃地點頭,誰知道他竟然毫不遲疑地搖頭道:“不行,我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跟六娘約好了去她家裡一起學騎射的。”雖然芳筵會也許很有趣,可是父親說過男兒便是要信守承諾,更要持之以恆,不可貪玩懈怠。
南宮琳心中一喜,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待衆人散去後,唯有林氏被蘇氏留在榮安堂裡。
“難得昕哥兒有出息了。我也就放心了。”蘇氏難得和顏悅色地對林氏道,“今日雙喜臨門,你挑個日子,好好慶祝慶祝。”
林氏忙笑着應下了:“是,母親。”她原本想着二房一家子選個日子慶祝一番,既然蘇氏打算一起慶祝,林氏也沒有異議,大家聚在一起也更熱鬧。
南宮晟中瞭解元和南宮昕中了童生第五名的喜訊,不到一個時辰就傳遍了府裡上上下下。
一樣樣禮物飛似的送到了淺雲院,南宮秦下朝回來之後,送了一塊上好松煙墨給了南宮昕;南宮秩和南宮程各送來了一支毛筆和兩刀上好的宣紙;連柳青雲親自來了一趟,送了自己舊時用過的書給南宮昕,預祝他下次高中舉人。
林氏翻了翻,發現居然寫了不少柳青雲當時的讀書心得,心裡十分感動。
得了消息早早歸來的南宮穆一臉欣慰地看着南宮昕,眼眶都溼了。
他這個兒子幼時聰明伶俐,卻突逢大難,成了癡兒,本以爲一輩子就是如此,誰想隨着年紀漸長,奇蹟竟然降臨,昕哥兒的心智漸漸開竅,如今還中了童生……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南宮穆微微垂首,輕輕用衣袖拭淚。片刻後,擡眼道:“若顏,昕哥兒該搬到外院去了……”
林氏先是表情一僵,跟着柔順地應了:“相公說的是。”昕哥兒都十三歲了,按照年齡,早就該搬到外院去,若非他的心智如五歲的孩子,蘇氏又怎麼會睜一隻閉一眼由着他在內院住着。如今不同了,昕哥兒已經是童生了,再在內院住下去,便爲人詬病了。
南宮穆輕嘆一口氣,將林氏攬入懷中。
雖然妻子現在覺得不捨,但這總歸是件喜事,兒子有了出息,日子只會越來越好,以後就連母親蘇氏應該也不能以子嗣爲由再難爲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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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按古孝禮,母親大歸不會影響到子女的孝期。但這是架空,在這個架空的時代裡,母親大歸,子女的孝期只需服16個月就可以了,和古禮不同之處,不用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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